分享林廣的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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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挺的生命美學／林廣

　　　　——評析楊子澗〈孤挺花〉
　
孤挺花／楊子澗
　
反骨，天生。
一世只開
一次。花
　
站著開
站著謝 
孤，一人挺
　
把來生
埋在
土裡。等……
等，地裂天崩（原載2016／8／23聯副）
　
（評析）
　　寫植物詩最困難的不是客觀物象的描繪，而是如何通過客觀的物象，去呈現主觀的感情或思想，所以挖掘蘊藏在物象背後的意涵，就顯得格外重要。子澗的〈孤挺花〉就掌握了「情景共生」的美學特質，使得孤挺花與他的生命巧妙連結在一起。
　　孤挺花應該是台灣最普及的球根植物，平時極為低調，不與其他花草爭奇鬥妍，但每當天氣開始回暖時，就會抽出許多花梗。花期大約在3到6月間，花莖中空，頂端著生2～6朵花，構成繖形花序，呈百合狀喇叭形，具有各種不同花色。以上是孤挺花的生態特色，但子澗在創作時，完全捨棄了這些材料，他以「反骨，天生。」直寫孤挺花的形象，著實耐人尋味。
　　「反骨」帶有雙關的意涵，一是指形象，孤挺花在每枝花莖上，兩兩對開，花托與花莖近似垂直，看起來就像「反骨」，因是自然生成，所以才說「反骨，天生」；二是指叛逆，在此含有特立獨行之意。這種寫法非常特別，既寫出孤挺花的特殊形象，又暗點出它的處世哲學。「一世只開／一次。花」，斷句段得漂亮，如果寫成：「一世只開一次花」，就少了頓挫的效果。把「一次」換行，是強調開花的次數只有一次，用句號隔開「一次」和「花」，「花」的獨立性就呈顯出來。一生只開一次，卻開得艷麗豪華，轟轟烈烈，稱得上是花中的異數。
　　接著，作者用「站」與「挺」兩個動詞，將孤挺花的特性強調出來。因為孤挺花的花梗孤立挺出，高於葉面甚多，看起來真的就像「站」的姿態。「站著開／站著謝」，巧妙點出「孤挺」的本色。如果不是對孤挺花有深刻的認知與感情，斷然寫不出這樣直截有力的句子。「孤，一人挺」，再次凸顯孤挺，以「挺」字收尾，含有不論開謝，都挺立到底的意味。這是從孤傲的層面，來詮釋孤挺花。
　　末段筆鋒一轉，轉到「來生」。花謝了，蒴果裡的種子落土，將孕育下一代的孤挺花，這是自然的律則。子澗卻從另一角度去展演他的體悟：「把來生／埋在／土裡。等……」將句子切開，節奏就變緩慢，也唯有舒緩的語調能傳達「等」的感覺。這樣的切分可能並非刻意，而是來自作者敏銳的語感或直覺。最後「等，地裂天崩」一出現，生命的輪迴又將重新開啟。「死，是為了甦醒」（百日草），這是再生的力量。「等，地裂天崩」，看似誇張，用在「孤挺花」身上，卻不覺突兀。
　　作者在短短四十幾個字，就將花的「孤」、「挺」有力地表現出來。主要是來自人格的映射，花的「孤」、「挺」，其實來自作者的「孤」、「挺」。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無法截然切分，所以我才會說這首詩具有「情景共生」的美學特質。詩人獨特的人生觀照以及對詩的堅持，從這首詩就能看出端倪。因為「我們活在一個失序的年代」（失序），如果不能孤獨的挺立，勢必只能隨波逐流，那斷非作者想要見到的。
　　
發表於2017年4月秋水詩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