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回聽到張雨生的「大海」，僅需前奏，妳便能準確想起那年冬天營火跳躍而妳持火靦腆而立的單薄身影。
寒風隨湖邊的鬼魅起舞，妳睜著眼到天明，
整個營區都是張雨生的歌：
1992年，張雨生「大海」專輯，退伍後終於又翻身大賣的專輯。
手邊這台手提音響播到第二首「不管」，
隔壁帳棚卻已走至A面第五首「心底的中國」。
如果肯走到男生那邊去，可能會聽到最不喜歡的「湖心草深長」，
或者「我是一棵秋天的樹」。
妳仰躺在棚裡，煮宵夜的伙伴探頭進來時帶進幾點星光，
但妳整個掌心都是秘密，不能張開，當然更不能握鏟持鍋。
「現在到底怎麼樣啦？」她們急急地問妳。
妳翻了一個身，把心跳和薄薄的青春一併壓下，
「哎，他說他喜歡我。」

二
妳確定莫文蔚是從1997年開始竄紅的。
P一遍又一遍地在妳們的房裡播放她的第一張專輯，所有推開寢室大門的人都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聽見。
妳下樓，找H。H的寢室也在哼唱。
「廣島之戀」讓牙醫歌手張洪量又稍稍浮上水面，
但妳們聽著，心旂飄揚。管他是莫文蔚還是張洪量？妳們只在數算腳下落葉時算準時間抬頭，
各自對妳們偷偷喜歡的男生甜甜一笑。
那時，莫文蔚正好在唱「他不愛我」－－
妳陪著H蹲在信箱間廣場，兩個人都無話。

三
現在好了。
妳竟然非得依賴陶吉吉的「樂之路」專輯，才能跟著節拍，一個字一個字敲打著鍵盤，寫妳浩浩蕩蕩的學位論文。
「今天不回家」的音樂一下，妳準確進入女詩人的幼年生活，顛沛流離。
然後敲著敲著，整張專輯聽過一遍，「王八蛋」罵完「黑色柳丁」吃完，
妳點一下「字數統計」，
好極了，只多了一百三十四個字。
妳關掉螢幕，往床上一躺，想什麼都不是。
都說讀書要耐得住寂寞，
但妳還是想，
想繼續這樣沒有目的地拈一手的月光晃蕩下去。
去撥一通言不及義的電話，
去喝一杯冷冷的開水，
旋轉最純粹的不純粹－－

然後委地，妳相信許多年後當妳從老歌電台聽到任何一首陶吉吉的歌，
妳勢必會想起寫論文的這年的種種慌張不確定。
雖然，妳業已完全分不清楚，
到底是美麗在唱歌，還是
歌唱了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