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進入最後一個多月的倒數了。
即將「畢業」的心情，倒不全然是快樂或者如釋重負。

這間什麼都是橙色的學校，在來之前，
明明是我大學畢業時選它當實習學校，後來沒來成，
唸完研究所還是不畏旁人「佩服」的眼光執意填它；
但來了之後，挾著山上牧人的習性，
我仍舊在六樓廊上，疲憊想著這裡沒有青青草原沒有綠蔭成道；
在上上下下每一個樓梯的轉角，想望我藍天白雲的遼闊。

他們說這裡叫橙市。
橙色的建築、橙色的制服──
而我怎麼看都想到橙色的萬聖節大南瓜。

曾經曾經，
我白天努力地學著山下的生活，晚上尖刻地跟自己過不去，
然而此刻慢慢回顧，
也許什麼都是習慣了就好了，都是待久了感情就深了：
下大雨一定積水積得你無處立足的樓梯，如今我一踮一旋，便上樓了；
遇到冗長瑣碎一點都不符合牧人習性的研習或者會議，多帶幾張紙，認真寫他一首詩也就打發了──

沒有綠地，每天每天，我們在辦公室，
用笑語澆灌彼此，
很快我們身上便發出綠色的快樂芽來了。

從前我確實有過那樣一段日子，
雖然與我實習生活緊密相關的兩個老師我都很喜歡，
大部分的同事我也都喜歡，
但我仍是一個荒唐的小孩，
在每天的電話裡不斷不斷抱怨，
在每月的實習記錄裡隱晦再隱晦，
還曾在無法防範的夜裡，沒有理由，一個人靜靜流淚…

如今，實習進入最後一個月的倒數裡，
我一次一次，在行走間，
停下、回頭、仰望、俯視。
我想起就是這一段從地下停車場上樓，走進教務處的路：
一年前，我來遞交實習同意書，
與那時還在這裡實習的前輩們擦身而過，
見他們俐落的身手、非常熟稔自若的神情，
我竟然在日子面前無端恐懼起來──
「什麼時候，我才能跟他們一樣呢？一年？多漫長！多漫長！在這裡，一年！」

一年哪。
沒想到就這樣不算輕易也不算為難地即將過去了。
最後一個多月，
想著我與這裡的緣分，總算是好的勝過不好的許多許多；
想著我應該已經長大，應該已經學會愛每一個當下、無憾地離開每一個段落，
並防潮又防蟲地收藏好每一則回憶，
我便願意這樣笑著結束這一場漫遊，
笑著與橙市的一切揮手，

帶著最好最滿的什麼，不管臉上有沒有淚，
我的心裡，
一定是笑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