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1「霧峰學」林癡仙、林幼春、林獻堂詩選讀
台中健康管理學院(亞洲大學)「霧峰學」課程講義
※林癡仙、林幼春、林獻堂詩選讀
(註析:台中技術學院專任副教授,靜宜中文系、台文系兼任副教授廖振富)
(1)林癡仙:遊萊園小池1 1901年
小池清且淺,容得一吳舲2。岸染苔痕綠,波涵樹影青3。蘆中翔翡翠,蘋末立蜻蜓4。釣竹閒來把,秋風滿水亭5。
【注釋】
1.萊園小池:萊園是林獻堂之父林文欽所築,取名是效法老萊子「綵衣娛親」,以奉養其母羅太夫人在園中悠遊,觀賞戲戲演出之用。園內小池,名為小習池,池上有荔枝島,島上有飛觴醉月亭,即供戲劇演出之亭臺,戲班演出需乘小船上亭臺。九二一地震後震塌,現已由明台中學重新修建完成。
2.吳舲:舲,小船,古代吳越水運發達,故稱吳舲。
3.「岸染」二句:岸邊染著苔蘚綠色的痕跡,水波映照著樹影一片青翠
4.「蘆中」二句:蘆葦中有翡翠鳥自在地飛翔,蘋草葉尖則佇立著蜻蜓。翡翠,鳥名。蘋,水草的一種。
5.「釣竹」二句:閒來無事,拿著釣竿在池邊垂釣,這時秋風陣陣吹來,充滿了整座水中亭台。
【賞析】
萊園是台灣有名的私人庭園,日本領台後,櫟社所舉辦的小集、大會,多半在此舉行。一九二○年代,台灣文化協會也在這裡舉辦過「夏季學校」,因此它可說是當時台灣文學、文化的重要據點。
本詩寫於一九○一年,是癡仙返台定居後的第三年,當時櫟社仍屬草創階段,尚未正式組織化,但癡仙與幼春及其他櫟社早期社員,已常在此聚會。這首詩情調悠閒愉悅,寫景優美,充分展現癡仙身為傑出的台灣傳統詩人極佳的寫作功力。
起筆兩句較為平淡,接著中間兩聯對仗,精切工整,第三、四句分別寫岸邊和水面的碧綠與青翠,「苔痕」對「樹影」是植物相對、「綠」對「青」是顏色相對,渾然天成,尤其顏色字置於句末,經過動詞「染」、「涵」的穿針引線,有突顯畫面的效果,而這組對仗呈現的是靜態的美景。第五、六句「蘆中」對「蘋末」、「翔」對「立」(一動一靜),「翡翠」對「蜻蜓」(鳥與昆蟲,動物相對),在寧靜中增添動態的美感。借由這四句,將萊園小池的自然風光,刻劃得淋漓盡致。最後兩句則出現人的蹤跡,使景物不致流於死寂。手持釣竿的可能是作者,也可能是他人(古典詩詞「主詞省略」的寫法,更容易使讀者產生移情作用),但呈現出一派悠閒,「秋風滿水亭」則使讀者宛如置身其中,似乎感受到那股涼意正迎面拂來。
(2)林幼春:鐵砲碑[1]成自題長句(代灌園作)按:灌園是林獻堂的號
紅衣斑剝土花鮮,掣電轟雷世局遷2。即墨解圍雖用火,晉陽不陷定由天3。每談浩劫驚餘燼,暫恐流傳誤後賢4。六十年間弔陳跡,兩行清淚落碑前5。
【注釋】
1.鐵砲碑:在霧峰萊園(今明台中學)內,鐵砲是指戴潮春事件中,林奠國(林獻堂祖父)、林文鳳父子用來擊退林日成的大砲。此碑目前仍立於明台中學校園內,但鐵砲已消失不見。本詩是林幼春為林獻堂(灌園)代筆寫成。
2.「紅衣」二句:這尊紅衣鐵砲已經斑剝繡蝕,長滿苔蘚了,而世局變遷有如閃電般快速,又如雷聲的轟然巨響。紅衣,指明末清初仿照荷蘭大砲所造的鐵砲。紅衣:為「紅夷」的轉稱,指荷蘭人,全稱為「紅衣大砲」或「紅衣鐵砲」。土花:苔蘚。掣電:掣音ㄔㄜˋ,閃電。轟雷:雷聲的轟然巨響。下句是形容世局變遷的快速與巨大,如閃電如雷響。
3.「即墨」二句:霧峰莊能解除被林日成包圍的危機,雖得力於火砲,但它未被敵軍攻陷,一定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的。即墨和晉陽,在此都是用歷史典故代指霧峰莊。即墨解圍,用的是田單復國的典故,田單死守即墨城,以火牛陣大敗燕軍。晉陽不陷,則改寫自李商隱詩<北齊>詩:「晉陽已陷休回顧,更請君王獵一圍」,但反用其意。
4.「每談」二句:每每談起這次浩劫,仍不免驚恐戰火的餘灰至今猶存,我就怕史實流傳久遠以後失真,而誤導後人。餘燼:戰火兵禍的餘灰。暫:便,就。暫恐:就怕。按:「暫恐」二字,今萊園鐵砲碑刻作「漸恐」。後賢:後代的賢人,後代人的雅稱。
5.「六十」二句:六十年後的今天我來悲弔這個陳舊的遺跡,不禁在碑前落下兩行感慨的眼淚。六十年間:林奠國父子死守霧峰莊,事在一八六二年,林幼春代林獻堂寫本詩則是一九二一年(碑上題詩之末所署年代為「辛酉」,即一九二一年),恰好是六十年。「弔陳跡」,今萊園鐵砲碑刻作「吊陳跡」。「墜碑前」,萊園鐵砲碑刻作「墜碑前」。
【賞析】
戴潮春事件是清代臺灣歷時最久、為害最大的民變。其導火線肇因於地方官府取締天地會而引起反抗,另外,中部幾個大家族之間的利害衝突與仇隙,也是事件發生的重要原因,尤其霧峰林家所牽涉的豪族對抗與此關係最深。
同治元年(西元一八六二年)四月,戴潮春陣營的另一股勢力林日成領軍數萬人圍攻阿罩霧(霧峰舊名),當時由於林文察、文明兄弟正率領子弟兵在大陸協助討伐太平天國之亂,阿罩霧僅剩林奠國及其長子林文鳳與莊中七十餘名壯丁留守家園,一時情勢危急。幸賴奠國、文鳳父子拚死抵抗,又獲東勢角羅冠英率領兩百名粵勇,及太平、塗城等地的林姓族人支援,始在被圍十餘日後擊退林日成之部眾,終得以解圍。(以上詳參黃富三《霧峰林家的興起》第七章(戴潮春事件與霧峰林家)頁二三○~二三二)
本詩寫作緣起,是因林獻堂為了紀念當年林家保衛家園的英勇事蹟,乃將當初退敵所用的大砲樹立在萊園之內,並立碑以紀其事。碑的正面有陳望當所寫短文一篇,背面即是本詩,詩末注明「辛酉仲秋 獻堂敬題」。本詩曾收入《櫟社第一集》的獻堂詩中,但林幼春的《南強詩集》亦收有本詩,並註明「代灌園作」,可知原作者是林幼春。而立碑之年代「辛酉」即西元一九二一年,與「櫟社二十年題名碑」是同年所建。
從內容來看,這首詩充滿濃烈的「弔古傷今」氣息。第一句先就眼前所見鐵砲已斑剝腐朽破題,這是「弔古」,第二句感歎世局變化之大且快,隱藏對日本領台的無奈,這是「傷今」,而這兩句事實上已為全詩確定內涵的基調。接著三、四句分別套用歷史典故,將霧峰未被攻陷的原因歸功於火砲之力與上天庇佑,這是就史實作概括的描述。
五、六句最值得注意的是「驚餘燼」三字,表面看來,似乎只是以「餘燼」扣緊題目的「砲」與第三句的「火」,但關鍵正在「驚」字暗示:所驚的不只是當年霧峰被林日成所包圍的猛烈戰火,更可能是日本領台所帶來的血腥和殺戮,「餘燼」的「餘」字正是意謂至今猶存,而此句也與第二句的「傷今」巧妙綰合。第七句直接寫出弔古,第八句則以「清淚」具體刻劃「傷今」之情。幼春所要表達的詩旨,至此已完整呈現。
(3)林幼春:題灌叔景薰樓宅門(辛未)[2] 1931年
七葉家居此水濱,朱欄碧瓦幾回新2。難將黃鶴樓中事,來問烏衣巷口人3。志大伏波嘗諱老,書多小阮未言貧4。昨宵撈起墻根月,瀉作平疇萬頃銀5。
【注釋】
1.詩題:林獻堂(一八八一年生)比林幼春(生於一八八○年)小一歲,但論輩份,獻堂的父親林文欽與幼春的祖父林文明是堂兄弟,因此林獻堂是林幼春的堂叔,幼春詩中常以「灌叔」稱之(獻堂自號灌園)。景薰樓,為霧峰林家頂厝的宅第,經林獻堂於一九三一年重修完成,入口門樓壁面有由幼春代筆、獻堂署名的(自題宅門景薰樓)詩,門內壁面則分別有櫟社詩人傳錫祺、陳懷澄、莊嵩、王石鵬、林幼春等人的題詩,本詩即是其中一首。
2.「七葉」二句:我們林家祖孫七代以來都定居在這條河流旁邊,住宅有朱紅色的欄杆、碧綠色的屋瓦,也歷經了好幾次的更新。七葉:七代,葉:世、代。幾回新:已改建好幾回。從郭雙富先生和明台中學所收藏的老照片中,可看出景薰樓門圍牆外原有小河,現已填平。次句「幾回新」,今景薰樓壁面題詩作「幾番新」。
3.「難將」二句:我很難拿古代黃鶴樓中仙人乘鶴而去的故事,來問問您這個豪門子弟是不是有這種追求逍遙、遠離塵世的想法。黃鶴樓中事:唐代詩人崔顥有《黃鶴樓》詩,以仙人乘鶴西去為題材,幼春此句應該是暗指遠離世俗而成仙,絕不可能是積極投入民運動的獻堂曾有的想法。烏衣巷口,語出中唐詩人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烏衣巷,故址在今南京市秦淮河南岸,是東晉豪門貴族南渡之後聚居之處,在此借為豪門世族的代稱,本句的「烏衣巷口人」應該是指景薰樓的主人林獻堂。
4.「志大」二句:您的志向遠大,雖然已上了年紀,但卻像漢代的馬援是不願服老的;我身為您的侄子,藏書不少,也可算富足而不貧窮了。伏波:東漢馬援,曾任伏波將軍,年紀老大仍不服老,自言男兒當戰死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嘗諱老:曾避諱說自己已年老,意即不服老,志向仍遠大。小阮:兩晉「竹林七賢」中的阮籍、阮咸兩人為叔侄關係,有「大小阮」之稱,故「小阮」即是指侄兒,在此為幼春自稱。
5.「昨宵」:昨天晚上我撈起牆角水流中的月色,卻見它已流瀉到平疇原野,化作千萬頃的銀色世界了。
【賞析】
本詩是為林獻堂重建景薰樓落成之後的題壁之作。林獻堂祖父為林奠國,與林幼春之曾祖父林定邦是親兄弟,而定邦與奠國則是霧峰林家下厝(定邦)與頂厝(奠國)分枝的源頭。在清領時期,下厝一系林定邦的兒子文察、文明曾領兵赴大陸參與官軍平定太平天國之亂,因功受賞而顯赫一時。其後,文察長子林朝棟在劉銘傳治台時時也深受倚重,使霧峰林家在官場及經濟利益上更進一步推向高峰。至於頂厝方面,林獻堂的父親林文欽曾考中晚清秀才舉人,後來致力經商,在地方上頗有名望。日本領台之後,文欽於一九○○年病逝香港,獻堂從此掌理家族龐大產業。而下厝的林朝棟、林祖密父子則在日治初期先後內渡中國大陸,獻堂於是逐漸成為霧峰林家的領導者。一九二○年代,由於獻堂積極參與台灣民族運動,更使他成為全臺的知名人物。
這首詩寫於一九三○年代,當時民族運動已聲勢中衰,因此詩中除應景述及景薰樓之重建外,更貼近主人獻堂的心跡以抒情寄慨,別有韻味。起筆兩句,點出霧峰林家世居此地已有數代,而屋宇也歷經幾番更新。中間兩聯句句用典;第三、四句屬「流水對」(上下相連接成一完整語句的對偶),「黃鶴樓中事」意謂成仙得道、逍遙遠離塵世之事,「烏衣巷口人」則是扣緊獻堂、幼春的豪門子弟身分,這兩句的含意旨在強調獻堂、幼春不忍避世自得,而積極投入社會改革、文化啟蒙等活動。五、六句再度就兩人之抱負著筆,先以馬援比擬獻堂「老驥伏櫪,壯心未已」的大志,再以小阮自比,描述坐擁書城自得之樂。七、八句借寫景收束,意境優美而壯闊,想像出奇,餘韻無窮。
(4)林幼春:自題宅門景薰樓(代灌園作) 1931年
百年門第祖恩深,五鳳添修壓翠岑1。禪榻鬢絲中歲後,石橋流水短墻陰2。抱孫自愛愚公谷,望古聊為梁父吟3。聞說仲宣能作賦,晚來被酒試登臨4。
【注釋】
1.「百年」二句:林家百年來家世顯赫,我們承受祖先深厚的恩澤;現在我們五個堂兄弟將景薰樓重新加以整修完成,它的氣派足以壓過屋後的翠綠山峰。門第:家世,指顯貴之家。五鳳:景薰樓是由霧峰林家下厝的五個堂兄共同修建完成,分別是:烈堂、澄堂、紀堂、獻堂、階堂,「五鳳」是美稱。壓翠岑:景薰樓後方有丘陵,遠望景薰樓似壓在丘陵之上。壓也可作「超越」解。翠岑:翠綠的山峰。
2.「禪榻」二句:中年以後,躺在禪床上不免感嘆鬢邊已髮白如絲;短牆邊,陰涼處有石頭做的小橋和流水的優美景致,足可悠遊。禪榻鬢絲:語出杜牧(題禪院詩):「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颺落花風」。禪榻:坐禪用的床,後來泛指床。榻:床。鬢絲:鬢邊髮白如絲。
3.「抱孫」二句:抱著孫子,自己十分喜愛住宅有如古代愚公所居的山谷般幽靜;仰望古人風範,讓我姑且學習諸葛亮,吟唱著「梁父吟」的曲調以抒不平吧!愚公谷,用愚公移山的典故,本句表面看似乎只是形容居住環境如山谷的幽靜,但「愚公」又暗示為了理想而代代相傳、絕不放棄的精神。梁父吟:又作「梁甫吟」,古代樂府的曲調名,據《三國志‧諸葛亮傳》記載:諸葛亮在尚未輔佐劉備之前,曾隱居於田野,喜吟唱梁甫吟。此句隱喻獻堂有滿腔不平之志,期待抒展,語出杜甫<登樓>詩:「日暮聊為梁甫吟」。
4.「聞說」二句:聽說古代的王粲是寫賦的能手,傍晚時分喝醉酒後,且試著登臨樓上,看看是否也能寫出好作品吧!仲宣:魏代文學家王粲的字,<登樓賦>是他的代表作。被酒:醉酒。
【賞析】
這首<自題宅門景薰樓>與<題灌叔景薰樓宅門>是同時、同題之作,惟一的差別是本首是為獻堂代筆。兩首相較,構思略有雷同,但運筆則各有逸趣。本詩起筆與另一首相似,都是在寫世居此地與住宅的翻新改建。三、四句,分別著重於時間與空間意象,指景薰樓可以久居,可以怡情養性,但也感慨歲月飄逝,年華老大。五、六句則借歷史典故隱微言志,與前首中間兩聯的意旨有相通之處,在於都強調生命雖已進入中晚年,但仍充滿不屈的雄心。「抱孫」看似閒逸自得,但「愚公」則暗示意志堅定,不達理想絕不中止。結尾用王粲<登樓賦>的典故,拉回「景薰樓」題目中的「樓」字,而且將視覺延伸,宕開一層,別有餘韻。
(5)林獻堂:春日山行 (五首選一)
水秀山明愛此邦,閒行曳杖勝飛艭1。峰巒日晚回頭望,點點前村現夜釭2。
【注釋】
1.閒行曳杖勝飛艭:手持枴杖悠閒地走著,輕快勝過乘坐飛馳的小船。曳杖:手持枴杖。艭,音ㄕㄨㄤ,小船。
2.「峰巒」二句:夕陽西下時分,在山上回頭遠望,只見前面的村子有點點夜晚的燈火閃爍著。釭:音ㄍㄤ,燈。
【賞析】
這是一首輕快可愛的小詩,內容則洋溢著一片真摯的鄉土情懷。他旅居日本時期的紀遊、寫景詩,常見懷鄉之哀愁,即使是眼前盡是秀麗的山川,也不免有「信美而非吾土」的喟歎,而這首〈春日山行〉起筆即道:「水秀山明愛此邦」,濃厚的鄉土情懷不言可喻,次句似脫胎自蘇軾〈定風波〉詞:「竹杖芒鞋輕勝馬」,反映心境的愉悅自得。第三句「回頭」延續第二句「閒行」的動態感,並暗示時間的消逝,以引出第四句所見的夜景。後兩句寫景簡潔而生動,視覺意象突出,也呼應第一句「愛此邦」的意旨。
霧峰地處台中盆地南端,地多丘陵,東邊山區即九九峰,與南投縣國姓、草屯相鄰,而烏溪、草湖溪等環繞外緣,極富山水之勝,本詩所寫可能就是獻堂在居處附近的霧峰山區所見的家鄉美景。
(6)林獻堂:辛巳1中秋景薰樓2觀月 1941年
秋宵月比春宵好,涼生玉宇3開懷抱。舉杯共飲待中庭,漸見清光遍鯤島4。人生行樂須及時,莫因抑鬱徒傷悲。夜深猶作慇懃望,遂使衷心有所思。歐陸風雲雖暫息,亞洲酣戰方急迫。豈真長此照干戈,南飛烏鵲悲無食5。倚樓長嘯念皆灰6,曾看團圓六十回7。浮世光陰如一瞬,且將爛醉掌中杯。
【注釋】
1.辛巳:西元一九四一年,當時正是二次大戰期間,日本正全面發動「大東亞戰爭」,台灣被迫進入所謂「戰時體制」,本年
2.景薰樓:林獻堂於西元一九三一年重建霧峰林家頂厝錦榮堂,並改名為景薰樓。在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大地震後,原建物多已倒塌,但入口處之牌樓獨存。
3.涼生玉宇:天上的月光產生涼意。玉宇,代指月亮。蘇軾〈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4.鯤島:即台灣島。
5.南飛烏鵲悲無食:台灣在戰爭的陰影下,民生艱困,不知何去何從,就像南飛的烏鵲,因找不到食物而悲鳴。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棲。」本句是扣緊典故出處的「月明」二字而聯想。
6.念皆灰:萬念俱灰,形容灰心已極。
7.曾看團圓六十回:獻堂出生於一八八一年,寫本詩時是一九四一年,實歲六十。
【賞析】
中秋賞月,是台灣延續自古代中國的重要民俗傳統,中秋月圓,象徵團圓、圓滿,這是世人共同的願望。然而「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蘇東坡〈水調歌頭〉詞,早已道盡人生的種種無奈。
獻堂本詩寫於一九四一年中秋,地點在家鄉霧峰的住宅景薰樓。當時正是二次大戰最激烈的階段,台灣無可避免地被迫捲入這個大漩渦中,成為日本帝國強權的一顆棋子,從社會民生到政治環境,都墮入最險惡的境地,這首詩所反映的正是獻堂置身如此艱困的時代環境中極度苦悶的心情。全詩一-六句看似散發出愉悅開朗的氣氛,獻堂以「月好」、「開懷抱」、「行樂及時」等詞語透露刻意營造歡樂的企圖,然而「莫因抑鬱徒傷悲」,似乎已說明「抑鬱而傷悲」才是此刻真正的心情。故第七句「夜深猶作慇懃望」以下,情境逆轉直下,獻堂直接述說了他對「亞洲酣戰方急迫」的憂思千萬重,以及對台灣前途茫茫,萬念俱灰的無奈和苦悶。最後,乃以藉酒澆愁收尾。
本詩屬七言古體,詩中用字句句淺白易解,少用典故,但音律流暢和諧。在寫作技巧上,從待月、賞月、望月而聯想世局與台灣處境,轉折自然,無拼湊之感。全詩環繞「月」字而刻劃,或明寫(如秋宵月比春宵好、漸見清光遍鯤島),或暗寫(如南飛烏鵲悲無食,曾看團圓六十回),也都能曲盡其妙,章法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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