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歸北得Shadow Flowers
以脫北者為題材的作品不少見,近期年亦多了「被脫北者」的事跡披露,《有家歸北得Shadow Flowers》(台譯:《歸北者》)正是後者。如對兩韓有興趣,紀錄片《有家歸北得》會提供多一個視角。
Kim Ryun-hee 來自北韓,一心賺錢治病而被騙到南韓,意外地成為「脫北者」。成為「南韓國民」的Kim Ryun-hee盼望返回平壤與家人團聚,為回家而抗爭,然歸北之路遠比他想像艱難和漫長,歷時七年,未見終點。
《有家歸北得》用我們熟悉的模式:跟拍、採訪、旁白,追蹤數年,取材集中在Kim Ryun-hee身上,整個脈絡簡單易懂,很好入口。而且事件亦相當近期,由2011至2018年,朴槿惠下台、兩韓破冰、朝美領導人會面……只要對國際新聞略有印象,便能把Kim Ryun-hee的情況套回到大環境下,每一個轉折都與大事件有着關係。加上講到分離家庭分隔兩地、親情,從來易令觀眾動容。《有家歸北得》鏡頭下,不論南韓北韓都像加了濾鏡,有趣的是,南韓的部分多數偏冷,倒是北韓部分鮮艷明亮,明顯調整過,是回應Kim Ryun-hee的心境還是另有用意,很想問一問導演呢。鏡頭運用亦經過計算,工整而細緻,絕不粗糙,有時候看着有幾分MV的感覺,忘了是紀錄片。這種精美型的紀錄片有好有壞,好自然是易入口,壞則是味精味重,煽情有餘而新思不足。
「我們最幸福」於我們而言是對極權社會的反諷,對北韓人來說是現實及真心話,Kim Ryun-hee就認證了這一點,即使離開了北韓數年,仍無阻她維護北韓,認為在北韓的生活是美好的,甚至為此與多番與人爭吵,認為對方不了解「祖國」是何等美好。以前或許難以想像在極權底下生存的「幸福感」從何而來,現在多少感同身受:只要有飯食、有工開、有家人在身旁,不思自由自主,接受被安排的一切,便可以「幸福」。Kim Ryun-hee不是我們最常見在鄉間餓得要麼死要麼逃走的個案,他在北韓的社經地位不低,來自醫生家庭,丈夫亦是醫生,生活條件不俗,自然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在她的角度理應如此。外面的「自由」及相應要付出的代價超出他的想像,倒成為困擾。喜愛安逸,人之常情。無形的價值,對於沒有得到過、沒有渴望過的他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那管世人認為是生而為人應有之。
影片從Kim的角度出發,紀錄他歸北之路的阻礙,同時也間接說明脫北之路崎嶇。脫離的過程自是不易,脫離後亦不等同春光明媚。身體逃離得了,身份卻脫離不了,「北韓出身」終究是一道巨牆。南韓應對脫北者的手法,見盡官僚作風。Kim抵南韓後一直受到嚴格管控,需定期向政府機構報到,卻難以明言原因向公司請假,正是脫北者面對的困境之一。既要求融入社會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但政府的做法又令人無法普通過活。Kim的際遇已屬不錯,他在南韓認識其他「脫北者」,部分監控的時間長達幾十年,扣留及監視,久而久之不止脫離了北韓,更脫離了社會。辜且勿論當初「脫北」因由,終究落地但歸不了心,成了被遺棄的一群,是為另一種悲劇。
Kim的事件也說明了知識及常識無比重要,Kim 並不知道他認知中同樣是共產國家的中國,是比資本主義國家更具資本主義的國度(他在中國的親戚不跟他說明也是很謎,到底是真親戚跣他還是鏡頭前的說辭?),亦不知道一般北韓人離開北韓,特別是到南韓意味着甚麼,錯估形勢,做了錯誤的決定,結果步步錯,先是在中國無法得到治療,後是困於南韓。及後他盤算過成為「間諜」就可以被遣返北韓也違反一般邏輯的妙想天開。這不全然是他個人的錯,畢竟資訊不流通,消息被過濾監控,見識受限,也就有盲點。今時今日,我們才意識到資訊匱乏與資訊爆炸同樣危機四伏,懂思考很重要。
影片最後是Kim用北韓腔唱着「主題曲」,片裡曾訕笑北韓裡流行吊着嗓門高八度的腔口,用北韓腔唱起北韓流行曲的確一如想像的樣板,同樣是北韓腔,片末的一段卻有超越了刻板印象,娓娓道來,呼應了「被脫北者」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