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推手

那麼壯碩的孩子，只除了走路步履稍微不穩以外，你很難想像佑華曾經是個六個多月大早產兒，體重不足一千七百克，一出生就往保溫箱裡擺放，不會吸奶而不得不施打頭皮營養針，又因黃疸指數過高進行換血，一波又一波的考驗，著實讓佑華父母幾乎無法闔眼安心睡上一覺。漸趨穩定了，細嫩而脆弱的皮膚，通體透紅到連腸子都隱約可見，出院後的照料煞費周章，一個風吹草動便全家人都卯上，漫漫成長路備嘗艱辛，容易感染是早產兒共同特徵，因為心肺發育都還沒完全，對疾病可說完全沒有抵抗力。還不滿周歲，疝氣嚴重到不得不開刀，又是一劫。兩歲吧，癲癇又找上門，醫生的處方籤一帖換過一帖，發作頻率太高，讓佑華父母坐困愁城，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卻仍葷七素八，直到聽聞中藥有一定療效，便死馬當活馬醫，開始以中藥調理，許是對症下了藥，許是逐漸長大，抵抗力強了，發作次數終於漸漸遞減，癲癇終於意外奇蹟似地得到控制，當然偶爾感冒仍不可避免。
佑華爸爸有四兄弟，卻只有他們夫妻與父母住一起，孩子如此孱弱，壓力係數好幾倍，佑華母親都不知如何面對公婆關愛的眼神。婆婆甚至質疑：「這孩子不會智力不正常吧？反應怎麼這麼遲緩？」緣於八個月大了，蒼蠅停在臉上，還無力揮開。婆婆一手帶大四個孩子，她的直覺不是空穴來風，疝氣開刀後，婆婆更發現孫子兩腿無力，連踢腿、伸直及翻身都有問題。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心上彷彿千斤重石頭從天而降，孩子的明天在哪裡？他會走路嗎？他可以上學嗎？書讀得來嗎？輾轉拋出的問題，無人能答，只有夜裡屋內壁虎一聲比一聲還幽微地唧唧叫著，穿越寂靜而來，闃黑中淚痕爬滿腮，生命的試煉這麼殘酷，為了希望孩子早日可以行走，偏方也試了，神壇也去了，佛菩薩也拜了，中藥西藥全都找了，佑華母親回憶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求醫歲月，斑斑血淚，只能用無語問蒼天來形容。
生命自己會找到出路的，做母親始終這麼認為。慶幸先生明理而體貼，孩子成長路上始終是長相左右，讓困頓的日子仍時有笑聲。先生的體貼反映在佑華癲癇發作時的照應陪伴，他會輕輕握住孩子的手，出言安慰，孩子因為有父親的陪伴而通常能很快回穩。談到國小五年級時猶豫著腳是否要開刀，因為剪刀腳走路呈現踮腳尖現象，常常跌倒。手術當然有風險，機率各半，醫生評估若失敗就得終身坐輪椅。把決定權交給當事者。佑華想了一個晚上決定不冒險。因為如若不然，一輩子要靠輪椅，將會雪上加霜。難能可貴的是佑華不因此而自怨自哀，反倒是活得更積極。上高職，眼看班上有一半以上同學比他還不方便，他常主動協助，因此獲得師長們高度評價。所謂施比受更有福，伸出友誼的雙手讓佑華贏得同學們更多愛戴，人緣好得不得了。
   愛是鼓勵是支持，國小階段，父母常帶他爬山運動，當然免不了仍得承受來自旁人異樣眼光，國中階段就讀普通班，來自同學的訕笑調侃常讓佑華難過到無以復加。而兩位哥哥又表現優異，又是另一層看不見的壓力。父親每每開導他「要原諒別人的過度關心或揶揄，要正視自己的優勢能力，加倍努力。」佑華牢牢記住父親的勉勵。生活自理是很重要的一環，能自己來的，絕不假手他人。父母也不因他的特別而什麼事都順著他，該要求的仍不馬虎。父母引領的態度讓佑華在面對同學仍有意無意捉弄他時，能溫柔包容以對。
    高職課業並不輕，因為選擇就讀商科，希望能升學，佑華如魚得水，功課完全不用操心，住宿生涯更讓他有機會幫助學弟妹，或開導，或陪伴，他是學弟妹眼中最棒的大哥哥，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每每讚美他時，佑華會搔搔頭說：「要感謝我媽從小沒有溺愛我啦。」是呀！不溺愛、不過度保護，放手讓孩子接受磨練，佑華終於順利考上大學自己鍾愛的科系，「凡是流汗播種的必歡呼收割」，他的未來不是夢。誰說不是呢？

2012年09月02日更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