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缺憾還諸天地　小荷

　他個子很高，有一點口吃，腦筋十分靈活，臉色有些白皙，笑起來很靦腆，生性敏感，善於察言觀色，段考考不好時會道歉，懺悔自己沒好好準備。熱心公益，舉凡拖地、整理廁所馬桶或擦粉筆溝，阿寬總是當仁不讓，他的行為總是叫人窩心開懷，儘管功課始終普普。阿寬很喜歡一個女生，卻始終不敢表白，女孩兒面前只會顧左右而言其他，徒然讓女孩兒憎惡說像一隻蒼蠅。但相較於其他孩子會惹事生非，阿寬，一如他的名字，是忠厚善良誠懇的，有一回課上到一半，粉筆只剩下一小截一小截的一堆，找不到一根完整的可以板書，阿寬看在眼哩，舉手說他可以跑一趟教務處拿一盒新的。好啊！像飛毛腿來去不到五分鐘就抱回一盒全新粉筆，很高興往桌子上一放，滿臉喜悅。我不忘大聲讚美並謝謝他。

　一天傍晚下課，阿寬沒回宿舍，一路陪我到車棚，我說快要用晚餐了，你不回餐廳等開飯？他說來得及，校門口到餐廳只要五分鐘。原來是有心事，阿寬說爸爸不要他們了，現在家裡只剩媽媽賺錢，媽媽在自助餐廳幫忙煮飯，工作很辛苦。他住校，吃住有學校處理，妹妹比較可憐，晚上都要等到八點多母親下班回來才會帶晚餐給吃，妹妹說也好想來我們學校讀書喔。我聽得鼻頭一酸，不知拿什麼話來安慰他。一回阿寬重感冒，學校通知家長來領回。阿寬母親身上有濃濃古龍水香味，臉上畫濃妝，我心頭一驚，在自助餐廳工作怎是這身打扮？再次相遇是阿寬要畢業了，他母親徹底改頭換面，看我露出欣喜的表情，她也微笑致意。我不禁想，貧窮，無知及貪婪常讓人一不小心就掉入萬丈深淵。能及時踩剎車不隨波逐流是需要很大的毅力及決心的。阿寬後來經學校媒合到離家不遠一家大賣場幫忙貨品上架。勤快所以很得主管讚美。

　談起父親愛賭愛喝酒，賭輸了會回家跟母親要錢，一回兩回還能應付，長期怎堪掏空挖盡？開天窗要不到錢會打人，心情不好會借酒裝瘋，一回把母親打到眼睛差點失明。

　可其實父親不盡然是那麼壞地。阿寬回憶說小時候還曾用摩托車載全家去台中百貨公司玩，還買了好貴的杜老爺冰淇淋犒賞他們，到現在都覺得幸福，只是為什麼幸福彷如曇花一現？阿寬因為小肌肉控制不好，鉛筆很容易折斷，父親會幫忙削到恰到好處，那是父親對孩子表達的慈愛，那時也不會打母親。生活幾時開始走樣變調的？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交到壞朋友。朋友慫恿去賭一把，只要押對寶，一本萬利。但是阿寬父親卻沒識透十賭九輸這道理，輸了錢會越想翻本，整個人腦袋裡只有錢。而這其中有沒有老千就不得而知了。

　山窮水盡，工作又沒著落，人家說貧賤夫妻百事哀，負氣拋妻別子，外頭闖蕩，手邊沒錢，當然到處碰壁。整個家幸好阿寬母親咬牙撐起來，阿寬的本質也純樸，才沒有荒腔走板走入歧途。想及一輩子的背負，不堪回首，是呀！生命是單行道，從來沒有回頭路呀。就把缺憾還諸天地吧。

2019. 5. 3 台灣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