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投姊的故事     江銘輝   五夢網

丈夫去逝

清朝末年的時候，在臺灣臺南赤崁城（現在台南市）西南方的一個村莊，住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寡婦她的名字叫李昭娘。她的丈夫陳明通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有一天在渡海赴中國大陸做生意時，由於海上風浪太大，船隻翻覆於黑水溝（早期的臺灣海峽風浪險惡被稱為黑水溝）墜海而死。丈夫死後，李昭娘獨自撫養一個九歲的女孩和一個五歲及三歲的男孩。靠著丈夫生前留下不少遺產，母子的生活卻也過得很舒適。只是李昭娘每當花前月下，經常想起溫柔體貼的丈夫，二人過去親親我我甜蜜的日子，常常背著子女暗自哭泣。

丈夫的故友周亞思

正當她悲痛無助，孤寂難排的時候，來了一個人，對她噓寒問暖，大獻殷勤。這個人叫周亞思，是她丈夫以前的同業，尚未成家，經常到她的家與她的丈夫談生意。這次剛從汕頭老家回到台灣，順便拜訪他的老朋友陳明通先生，談談生意，一進門看李昭娘身穿素服，便很吃驚問道：

「大嫂，家裡何人去世？」

「明通去世了！」李昭娘黯然地說。

「陳大哥，什麼時候去世？為什麼去世。」

「上個星期，到唐山做生意時，由於海上風浪太大，船隻翻覆於黑水溝墜海而死。」李昭娘潸然淚下。

「大嫂！不要傷心，人死不能復生，妳要保重自己，扶養子女要緊。我和明通，交往多年，情如手足，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妳忙。」周亞思安慰她說。

李昭娘聽了這些話，感到非常欣慰，對周亞思頓時生起好感。

肌膚之親

周亞思對李昭娘的美色，早已垂涎三尺，現在碰到這樣難得的機會，便開始賣弄殷勤，天天往李昭娘的家裡跑。買一些糖果、玩具送給李昭娘的孩子，或帶他們出去逛街。這些孩子，剛剛喪失父親，受到周亞思親切的照顧，也非常喜歡與周亞思親近，把他看成自己的父親一樣。

而李昭娘經過一年的交往，感情更加精進，由好感而愛慕，由愛慕進到思念，一天不見，就會寂寞、難過。

有一天，周亞思當著李昭娘的面，哀聲嘆氣。

李昭娘問：「亞思，為什麼哀聲嘆氣？」

周亞思說：「唉！別提了，妳說氣不氣人，自從陳大個死後，我經常出入大嫂家中，本來是念著與陳大哥生前的一點友誼，想幫忙大嫂，想不到卻引起別人的誤會，說我和大嫂，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教我怎麼不生氣。」

李昭娘聽了，不由臉紅耳赤，一會兒說：「別人的閒言閒語，我們是管不著的，不要去理他們。」

「妳說得不錯，別人的閒言閒語，我們是管不著的，我們乾脆就照他們的話去做吧！這樣我們即使遭受他們的閒言閒語，也不冤枉，人非草木，熟能無情？我們相聚一年，難道妳對我沒有感情嗎？」周亞思說著，就把李昭娘拉到床上。

李昭娘畢竟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又寡居一年多，渴望有一個真正的愛情，禁不住心中對愛的衝動？早已四肢酥軟，任由周亞思的擺佈，但當巫山雲雨後，卻又不免擔心起來。拭著眼淚說：

「亞思！我的名節，已經被你破壞了，以後人家怎麼說，我可管不著，只希望你永遠愛著我，不要始亂終棄。」

「大嫂！我不是那種負心的人，別難過，我可向天發誓，以後我如果遺棄妳，我不得善終。」周亞思舉起手對天發誓。

自此二人雖雖然未正式結婚，但儼然是一對夫妻，李昭娘沉默在愛的洪流裡。

騙色騙財

周亞思輕易的得到李昭娘的身體，接下來就要騙取她的錢。有一天，周亞思興沖沖的從外面回來，闢頭就說：「昭娘，外面傳說香港現在正搶購樟腦。這種貨很好賺，我很內行，一次要賺二萬兩白銀，輕而易舉，不過做這種生意，資本要很雄厚，可惜我無法湊齊足夠的資金，不然做一趟生意就可享受一生了。」周亞思說完，嘆氣不止。

「你說要雄厚的資本，那麼到底要多少銀兩？」李昭娘說著。

「起碼要一萬兩銀子，但是我手頭只有三千兩銀子，空說有什麼用。」周亞思說完又長聲嘆氣。

李昭娘看他一直哀嘆，心中不忍，暗道：自己身體都已經給他了，錢是身外之物，乾脆拿出來給他作本錢，於是便說：

「我這裡有四千兩銀子，二個人湊起來有七千兩，只差三千兩，你再向別人借三千兩，就可湊足一萬兩。」

「我在這裡，沒有親戚，朋友又很窮，向誰借呢？明通兄是在地人，生前交友廣泛，我看還是妳去借較妥。」周亞思回答說。

「但萬一生意失敗，賠錢了，沒有錢還人家，怎麼辦？」李昭娘說著。

「妳們女人見識不廣，做事情怕東怕西，我做多少次生意，那一次失敗過？賺錢的機會不是經常有，現在有賺錢的機會，妳不把握住，直到機會沒有了，再做已經來不及了。買賣樟腦我很內行，鐵定賺錢，十拿九穩，如果賺大錢，我們就可以搬到城裡，妳也可以享受少奶奶的生活。」

李昭娘畢竟是一個女子，又沉醉在愛的洪流裡，聽了周亞思的花言巧語，信以為真，就去向親朋好有借錢，這個借五十兩、那個借一百兩，另外將房子抵押，向錢莊借了一千兩。總共再湊足了三千兩。

周亞思拿到一萬兩的本錢，就去搜購樟腦，臨別時李昭娘淌著眼淚説：

「亞思，我的身體，財產都給你了，你這次去香港作生意，要儘快的回來。」

「大嫂妳放心，我會儘快回來，台灣到香港，往來只要七、八天，加上賣貨時間，十二、三天內我就可以回來了。」周亞思撫著李昭娘的手說著。

「不過聽說香港是個繁榮的地方，那裡的小姐，又多又漂亮，媚人的功夫一流，許多男人經常貪圖她們的美色，樂而忘往，所以我很擔心。」

李昭娘怕周亞思變心一去不返，落得人財二空，周亞思心裡也知道，但仍假惺惺的答道：

「妳放心好了，我周亞思不是好色之徒，我在這裡再次向妳發誓，如果我有變心，願受上天最嚴厲處罰，我不得好死，這下妳相信我吧！」

李昭娘聽他一說，才放下心。當天周亞思押送樟腦乘「勝利號」貨船，開往香港去了。

一去不回

日子過了很快，一晃就是一星期，但就李昭娘看來，好像經過七、八年那麼久，她終日屈指計算周亞思的行程，祈禱上天保佑他，賺大錢回來。終於二個星期過去了，周亞思出門時，拍胸脯保證最遲十二、三天就回來，但今天已經第十四天了，還沒有看到周亞思的影子，她心裡感到不安，心想：

「莫非開往香港的貨輪遇到暴風，翻覆了，不然怎麼還沒有回來。」

想到這裡，她心裡更加談忐忑不安，焦慮起來，於是跑到安平港碼頭去探望，當她到達安平港的時候，看到港內船隻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碼頭工人正在裝卸著貨物，於是禁不住問工人：

「請問二個星期前開往香港的勝利號貨船回來了嗎？」

「前天就回來了，那邊碼頭卸貨的貨輪不是勝利號貨船嗎？」工人指著對岸的一隻船隻說。

李昭娘連忙跑對岸的碼頭去看，果然是勝利號貨船，於是問船員說：「請問有沒有看到周亞思先生，他二個星期前乘坐這隻貨船到香港。」船員說：「喔！周亞思，他到香港把貨賣完，聽說發了一筆橫財，便搭船回汕頭老家了。」

李昭娘一聽到這消息，感到一陣暈眩，便昏倒在地。經船員救醒，她絕望的走回家，連哭好幾天，可是周亞思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久消息傳出，債權人紛紛跑來討債，李昭娘無力還錢，逼得她沒有辦法，只好把一些值錢的首飾、衣裳、傢俱，拿去變賣，還給債主，自己的房子也落在錢莊的手裡。

林投自盡

她空著手，帶著三個幼子，流浪在台南街頭，沒有吃，沒有穿，親戚朋友因為她守寡期間，還姘上漢子，都唾棄她們，不願意收留，不久寒冬來臨，她的女兒和六歲兒子都凍死了。

這時她悔恨交加，想到自己的名節遭破壞，財產遭騙走，到處被人唾罵，有什麼臉活在世界上呢？不由萬念俱灰，這時她走到台南附近的林投樹下，她把四歲的小兒子扼死，自己緩緩的解開腰間的布帶，絕望的說：「這是我解脫的唯一方法，周亞思你這個負心漢，我做鬼也不會饒你！」

說完，李昭娘便將腰帶拴在林投樹上，上吊自殺了。（圖）

圖：李昭娘便將腰帶拴在林投樹上，上吊自殺了。

自從李昭娘在此自殺後，這一帶的林投樹林，每到夜晚，便傳出陣陣的哭泣聲，因此一到晚上，幾乎沒有人敢接近。

買肉粽

有一天，有一個喝醉酒賣肉粽的人，挑一擔肉粽不知情走進林投樹林，大聲喊道：「肉粽，熱呼呼的肉粽。」

突然有個婦人叫道：

「喂！賣肉粽的！挑到這裡來！」

賣肉粽的，聽見林投樹那邊有人呼喚他，就把擔子挑過去，一看這個女子女，雖然徐娘半老，但也美麗動人，便問：「要買幾個？」

「全部買下！」婦人說。

「賣肉粽的人一聽她有意全部買了，高興不得了，心想：「今天交到好運了，可以提早收攤，回家喝酒了。」

由於心裡特別高興，因此很快將肉粽包好，拿給這名婦人，而婦人也拿出一疊錢給賣粽子的。賣粽子的拿了錢，跟婦人道謝後，興奮的拿起錢來數一數，但令他吃驚，因為手中的紙居然全部變成冥紙。

那女人，拿起肉粽剛要走，賣粽子的連忙喊住那個女人，女子原先站著，她把頭轉過來。賣粽子的大吃一驚，只見她披著散髮，二眼大大含著血絲，露出哀怨的眼光，口裡伸出二、三寸的舌頭，真是恐怖，不由大聲一叫，拋下擔子，掉頭就跑，跑到家裡，四肢僵硬，只剩一絲残喘。賣粽子的一直生病，一個多月方才痊癒。

建林投姊廟

自此以後，又有二、三個人碰到這個女鬼。因此住在台南府城的人，都把經過這個林投樹林視作畏途，不但在黑夜，甚至於大白天也很少人打從那裡經過。

這樣經過許多，一些慈善家募集一筆錢，在那地方蓋了一座廟，供奉香火，尊稱她為『林投姊』。從此人們不叫她為李昭娘，改叫為『林投姊』。

算命先生

一天，有個算命的先生，經過這個林投樹林，突然下起大雨，他只好跑到『林投姊』廟避雨，可是雨卻一直下個不停，到了晚上，他就盤坐，閉目養神。突然一陣冷風吹來，他睜開眼睛一看，看見一個中年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說：

「周先生！你不要害怕，我是一個上吊的女鬼我在這裡等你很久，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也只有你才能辦到，別人是辦不到的。」

說著，林投姊把周亞思怎麼用花言巧語破壞她的名節和騙取她的財產，弄得她身敗名裂，自殺的經過，哭訴給這位算命聽。又說：

「我知道你叫周天道，你和周亞思是同鄉，為人義氣，所以我在這裡等你，請你助我一臂之力，達到報仇的目的。」

周天道聽了，若有所悟道：「周亞思這個小廝，現在是我們家鄉最有錢的富翁，原來他帶回去的錢都是從妳這裡騙來的，但他居然娶了一位小老婆。更可恨，這小廝還騙我說，臺灣錢淹到膝蓋上，怎麼作怎麼賺。我周天道聽了到他的鬼話，才跑到台灣，弄得我四處流浪，三餐沒有二餐吃。我正想找他算帳，妳要報仇，我絕對幫忙。只是他現在人在汕頭，我自己都回不去，怎麼幫妳？況且我們陰陽相異，我怎麼帶妳到那邊去報仇呢？」

「這點你不用擔心，鬼魂是怕陽光照射，因此你只好給我製好一個神牌位，用傘遮住，一路上，凡是上車、下車、上船、下船、過橋、上山、下山都呼叫我的名字，我便隨你而去。」

「這些我都可以辦到，可是我身無份文，怎麼回去汕頭呢？」周天道說。

林投姊說：「這點你不用顧慮，我早就考慮到了，廟前最大的一棵林投樹，樹下埋有五十錠的紋銀，你把它挖出來，當作旅費吧！」

起程到汕頭

周天道依照林投姊的吩咐，跑到林投樹下，挖掘五十錠的紋銀，又買了一隻黑雨傘，並製作一個林投姊的神位牌，臨走之時，跑到廟裡，焚香膜拜，然後呼叫林投姊的名字說：「李昭娘小姐，我們要走了，到汕頭去了。」他們由台南的安平港出發到汕頭，一路上周天道都依照林投姊的吩咐，上船、下船都呼叫林投姊的名字。

經過漫長的旅程，汕頭終於近在眼前。下船的時候，周天道低聲說：「李昭娘小姐，這兒是汕頭，我們下船吧！」他們投宿在一家客棧，周天道對林投姊說：

周亞思的二兒子滿月

「妳先在這裡休息，我先打聽周亞思的近況。」

沒有一會兒，周天道回來了，對林投姊說：

「周亞思是汕頭的首富，明天他的第二個小孩子滿月，將會大宴賓客，我們可以藉著道賀之名前往。」

林投姊一聽不禁眼淚潸潸流下，傷感地說：「多少年了，他居然有二個孩子了，而我三個孩子卻都死了，怎麼不令我怨恨呢？」

周亞思二兒子滿月當天，府內、府外張燈結綵，賀客盈門，周天道拿著雨傘遮住林投姊的神主牌，到周亞思的府上來祝賀。當他們走進周亞思的豪華大宅時，迎面而來正是周亞思。

「天道兄，你幾時回來，正巧今天是小兒滿月，請你喝杯喜酒。」周亞思看到周天道就這樣說。

「是啊！恭喜！恭喜！我帶了一個女朋友來見你。」周天道這樣說。

「很好！很好，她在哪兒？」周亞思說著。

報仇

林投姊突然的心頭大恨，多湧在心頭，便現身了，周亞思看見林投姊站在周天道的後面，不由大驚失色，結結巴巴說道：

「妳……怎麼是妳……妳怎麼會在這裡呢？」

他連忙轉身，想跑入屋內，而林投姊用駭人的眼神在後面緊逼，恨恨的說：

「你為什麼要拋棄我？若不是你，我不會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償命來。」

廳上的客人，都看不到林投姊，只見周亞思驚慌的好像著魔了，跑來跑去，有些客人想阻攔他，卻被周亞思甩開。

周亞思發狂

過了一會兒，周亞思精疲力竭的呆呆站在大廳，哭起來。自責的說：「我周亞思是個狼心狗肺的人，破壞李昭娘的名節，騙走她的財產，害她身敗名裂，自盡而死。我自己卻在故鄉享福，娶妻生子，這種喪盡天良的壞蛋，真是該死！」說著用自己的雙手不斷打自己嘴巴，隨後到廚房拿一把菜刀，想砍自己，他的太太看見了，想阻止他，周亞思將菜刀用力一揮說：

「賤人，找死！」把她的頭砍下。眾賓客看到這種慘劇，都嚇跑了，只有他二歲和滿月的孩子還在床上哭泣，他跑去也將他們砍死了，然後自己割喉，氣絕而死，早期發下不得善終的毒誓終於實現了。

「善惡最終都有報，只是早來與遲來罷了！」周天道喃喃唸著。自此以後，台南府城，再也看不到林投姊的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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