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米粉        荷塘詩韻

    家中逢年過節，母親會炒米粉，赫赫有名的新竹米粉聽說正宗來自彰化芬園鄉，真真假假也難以追查，其實每個家庭都有他們自己喜歡的品牌或固定採購的店家倒是真的，不過一回走訪芬園，真的看見很多家庭在自家廣場曬米粉。道地閩南飲食裡，炒米粉因為事前準備繁複，所以平日餐桌上是少見的。我開始學習烹飪主要是充當母親小幫手，從幫忙洗菜或切菜實習起。人家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採買是大工程，也是這道料理成功或失敗的關鍵。菜要新鮮，肉的部位也要弄清楚，還沒真正掌廚時，這些事前準備工作都無須我操心，母親一把罩，只見當天起個大早往菜市場走一趟很快就把把食材備齊。內容要瘦肉，香菇蝦米還有一些素菜輔助如高麗菜紅蘿蔔。母親偶而會加上芹菜讓味覺清香，色彩更鮮豔，我光看都要食指大動。

    每次烹飪當天，看見母親將米粉抽出泡軟，我們幾個蘿蔔頭心頭便洋溢著幸福，知道中午就有好吃的炒米粉可以大快朵頤了。米粉有粗有細，粗的要在冷水中浸泡久些，細的則過水即軟，不然炒糊了，可就前功盡棄，功虧一簣了。小跟班的我曾問怎不用熱水比較快?母親說千萬不可，後果是容易斷裂，所謂欲速則不達。瘦肉都切絲，拌一點點米酒醬油和胡椒粉，抓太白粉使入味。香菇要泡，蝦米也要，溫水是選擇。蝦米不需太久即軟，可以撈起擺一邊備用，香菇五六朵就夠了，浸透擰乾切絲，這些都是下鍋前要處理的，雖然有些瑣碎但不能馬虎。母親邊說邊指導我，高麗菜和紅蘿蔔都切成細絲，青蔥切段，芹菜則切成碎末。一回生二回熟，記得頭一回自己站在爐子前還真的手忙腳亂，額頭直冒汗。

    食材大功告成，就可以往鍋裡注入油，起油鍋，待熱，先放半濕半乾的蝦米爆香，然後擺入香菇絲翻轉幾下，之後肉絲排第三順位，大約兩三分鐘後倒入切好的高麗菜，翻炒使均勻並撒上適量鹽巴胡椒粉，這時還要記得鍋邊撒水使高麗菜呈現濕潤狀態以免米粉下去翻轉不動。水量多寡約一小碗。母親這麼叮嚀著。這些配料調味是關鍵，母親說還要加米粉，所以菜的調味可以稍微濃一點，不然米粉會沒味道。這些其實都是經驗談，我看過幾次，親自動手做且上手卻已經是自己成家以後了。母親總是手腳俐落，一鍋米粉上下快速翻轉，求的無非是均勻，讓佐料湯汁完全與米粉相容，這時火侯不宜過猛或太小，所以手中鍋鏟不斷攪動還要邊微調爐火，心到眼到手到口到，缺一不可呢。母親愛乾淨，爐灶上稍有凌亂會立刻動手清理，最後大約大功快告成，置入青蔥及芹菜末，然後找一個透明玻璃鍋盛起，便告一段落落可以喊開動了。炒米粉，母親喜歡搭配筍子排骨湯或蘿蔔貢丸湯，米粉很有飽足感，配上一碗蘿蔔湯很幫助消化，那是一定要的。年節或祭祖或家中有客人，炒米粉一向廣受歡迎，我都說它是迎賓佳餚，很少有客人不愛的，對家庭主婦來說也是很有成就感的。記得一回姑婆來作客，姑婆養了很多鹿，他三不五時要出門割取構樹葉子回去當飼料，往往從隔壁村庄沿路尋覓收割，來到我家都中午了，姑婆會彎進來歇息片刻，一回剛好母親炒了米粉，留她用餐，姑婆吃得歡天喜地，說已經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炒米粉了。鄉下人其實飲食是簡單的，單一道炒米粉就讓姑婆滿心歡喜，念念不忘呢。我跟母親說那是你的招牌料理，我一定要學起來，不能讓它失傳。

    餐桌上菜餚需要不斷變化，都說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這一道料理十分平民，搭配的素菜等佐料很容易備齊，比較費神的是掌中功夫火侯的捏拿。偶而也曾急躁了些，例如沒有先備妥佐料或者猛想起還少了什麼半途加入，結果就不盡如人意了。幸虧是自家人吃，不及格還可以下次補考，抬頭聽見女兒開始評分說還是上一回好吃，兒子說上回吃三碗呢，這小子憨厚，用自己的食量給了分數，喜孜孜地摸著肚皮一副滿足樣讓人發噱。一旁老爺不免提醒要給媽媽鼓勵喔，不然下回吃不到了。薑是老的辣。台語說「人攏是吃褒的」，有讚美才有動力。看見家人給予高度肯定，下回只要有人提議，我還是義不容辭親自下廚，能給的無非就是愛與溫飽。

2017. 9. 20 有荷雜誌 第25期愛分享專欄

新詩兩首 : 

1  閱讀海洋      

如貓，弓起脊背閱讀海洋

潮起，浪花四濺

潮落，向水平線說再見

柔軟的沙灘張著嬰兒眼眸

凝望濁浪滔天蒼涼

儘管湧起千堆雪般迷惘

我看見川流匯聚流進大海胸膛

水紋以細剪裁切落日

霞光書寫溫柔詩篇

撫慰漁夫受潮的心

瞭望海天一色沒有邊界，時間是浪

模糊了曾經青春的容顏

單車踩踏，迎面海堤上牛車載著蚵仔返回家園

那是家人溫飽的想望

這一幕摺疊於記憶夾層

而屬於千溪萬澗納入大洋的海韻

原來是一場逐夢祭典

海浪如大提琴奏起悠揚樂音

鷗鳥也悄然登場

無止息地唱誦屬於大海的前世今生

2海岸山脈偶遇     

溽暑高溫薰炙了大地

晚風徐來，原野稻浪起伏

海岸山脈放牧著誰的悲喜

六月梅雨過後

天空彩筆揮灑一片綠

此刻山嵐拂過

枯水期的花蓮溪只剩細流涓涓

裸露的石礫遍佈河床

倦鳥歸巢，天幕暗了下來

溪旁荒野上

一位善心老太太緩緩靠邊停車

口中大聲呼喚

“吃飯囉，狗狗。”

頓時從草叢裡竄出十來隻浪狗

狼吞虎嚥也許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

模樣兒挺嚇人

我揣想或恐是下一餐難以預期

啊！暗了的天地並沒黑了人性的善根

我握著方向盤的心
刹那間

沸騰

2017. 9. 20  有荷雜誌第25期  新詩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