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小品三帖

一

濕冷的冬日裡難得有陽光，趁機把被子晾曬一番。興起，曬了一床又一床，棉被在院子裡一字排開彷彿是一場盛會。夜裡臨睡前，女兒很歡喜地說：「媽！棉被有陽光的味道唷！蓬鬆軟香呢！」我說：「是呀！陽光趕走了霉味，祝你晚上有個美夢。」生活之美盡在日常瑣碎中，一床曝曬過的被子便有了滿滿幸福感。

二

返回老家，縱谷的清晨山嵐變化萬千，總叫人嘆為觀止。一位老鄰居說她二十歲就嫁入這個村落，歲月滔滔，倏忽已過了六十六年。今年已高齡八十六，兩年前因痛風住院開刀，鬼門關前走一遭，現在除了調整飲食，每天早上一早就出門運動，一年多下來，發現血壓血糖都很平穩，痛風也不再犯，身體健康恢復了八成以上。手一比指著眼前田野敘述如何滄海桑田，多少台東人來到縱谷只要界樁釘下範圍便是屬於自己所有；又如何洪水衝垮河堤，直灌良田，居民被迫紛紛搬遷入村內重起爐灶，娓娓道來屬於農業時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形態。俗話說：「做牛著愛拖，做人著愛磨」.說起務農是「從死做回來。」描述的是躬耕自足，十分吃苦的年輕歲月。因為只要眼睛一張開，工作便做不完，所以根本不敢再擴充版圖，要不，現在可是億萬富翁了。我們相視大笑。啊！千金難買早知道！身為傳統客家媳婦，上至廳堂，下到廚房，還有田間的勞力付出，為人妻為人媳為人母的角色扮演，妯娌間輪流烹煮侍奉公婆，負責盡責，絲毫不敢怠慢，而且一定是最後上桌吃飯，是規矩，入了家門，端人飯碗，一一遵守。我看見一個淋漓盡致生命的付出，竭盡所能，無微不至照料全家大小。

百年桂花樹



 

三

老家緊鄰水溝栽植整排桂花，足足有十幾株，晨起啟窗迎面便是撲鼻清香，予人悠然清新氣象。現在的桂花長年開花，桂花曼妙著纖細鵝黃，你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卻又因為香氣四溢而無所不在。它不似夜來香濃郁，也沒有玫瑰嬌豔，如此平易近人，人人雅愛，真是最好的庭園良樹。古詩云：「不是人間種，移從月裡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現在則是滿庭花簇簇，除了老家以外，整個社區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栽植，鄰居日式老房子還在，門前一株百歲桂花十分蓊鬱，枝幹壯碩，盤根錯節，長得比人還高，聽說當年在此誕生的日本人還兩度回來尋根，在老桂花樹前拍照留念，還跟現在屋主大談過往，因為那是他的母親親手栽種的，人不親土地親，不談戰爭的殘酷，因為出生在這塊土地上，有著一往情深的眷戀，日夜叨唸，老來還要回來巡禮，與屋主織錦的一段情誼也如桂花馥郁馨香，綿遠留長。有詩為證：

桂花香

一株百年桂花樹佇立庭園門簷

靜謐鄉居中滲出一股淡然幽香

追著季節燃亮了冷冽冬日

倏忽瞥見一個模糊身影

正凝眸聚神彩繪，下筆如有神

盈盈許願，磨難過後心事多處已結繭

返回出生地的情怯竊喜

瞳孔閃爍著回憶與眷戀

啊！那是娘的親手栽植

異鄉曾為故鄉的鐵證

殘酷戰火喚醒了內心的孤獨

再度踏上島嶼巡禮是心願

撫觸一花一木還有榻榻米遊樂場

眸中溢滿記憶的呼喚

學習迎向晨曦第一道曙光

以篩落的光影烹煮一壺暖茶

和著桂花香，坐對生命窗口

安閒於曾經擁有的交會

2016/2/20 第十八期有荷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