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老同事的來信...一個沈重的故事
親愛的朋友,請您看一個勇敢孩子的辛酸故事----
阿東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罹患肌肉萎縮症,這是一種染色體異常的疾病,會隨著肌肉日漸無力而惡化,最後常因呼吸系統感染或心肺衰竭死亡。十多年前政府對身心障礙孩子的照顧不比現在,這些孩子到了入學階段無法就讀一般學校,家長也不知道該將孩子送往何處,往往成為在家教育的幽靈學生。直到阿東11、12歲,東爸才知道有我們這所提供遠到學生住宿的特殊學校,阿東就此開始了離家住校求學的新生活,這一住,長達12年。
我教阿東時他已經是小學4年級的學生。初到這所學校,我是菜鳥老師而他是老大學生,因為比班上同學年紀大,儼然是團體中的代言人,班上每個孩子的障礙程度、類型不盡相同,如有不了解的人或事,問他準沒錯。學校為了避免孩子長時間住校造成與家人情感的疏離,因此規定一學期當中有幾個假日是全校學生都必須返家。在一次返家後的週一課堂上,我要孩子分享假日生活點滴。當輪到阿東,他淡淡的說:「沒和家人聊什麼!」拗不過我一再”誘導”,他面無表情的說:「我爸說我怎麼不去死!」我聽完震驚、錯愕不已----
經過側面了解,才知道阿東的爸爸無法接納他和他的疾病,「叫他去死」居然是父子間最常出現的對話---------
高中要畢業了,我問阿東要何去何從?他樂觀的說:「自己賺錢養活自己。」「有什麼計畫?」他說:「先住在學校附近的安養中心,賣零嘴和小手飾賺錢。」一段時間後,安養中心因故希望他搬離,他來學校向我道別,我問他怎麼辦,他低頭不語。我”過度天真”的以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雖然爸爸不接納,那總是他的家,總是一個提供遮風避雨的地方,因而鼓勵阿東回台中和父母同住,既可以節省房租,也可以互相照應,畢竟肌肉萎縮症患者會逐漸惡化而影響生命。留下他的電話,嘮叨的細細叮嚀他要和我保持聯絡、回家被罵別回嘴、賺錢要貼補家用---------
不久的ㄧ個暑假聯絡上阿東,他在台中火車站賣彩卷,我去看他。晒黑了,也瘦了!我問他好不好,和家人相處如何。他說每天從大里市開電動輪椅到火車站或郵局賣彩卷,還過得去,雖然家人不甚關心,但是比較少罵他了,要我不要擔心。我接著又職業病的問是否覺得比以前無力或退化?他說:「都還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我這一類型似乎惡化速度較慢。」我鬆了一口氣!他又說:「老師,你覺得惡化慢對我真的比較好嗎?」
孩子,我知道你的辛苦,但是我該怎麼回答呢?
再一個暑假聯絡上阿東,他在民權路郵局。我去看他,問問他的生活狀況,順便選了5張一百元刮刮樂,希望他今天可以早些賺到便當錢,他卻告訴我100元賺9元,天啊!我這吃米不知米價的老師,到底要賣多少張才夠一天的生活費呢?
又一個暑假到了,我試著聯絡阿東,手機轉語音信箱;到火車站或之前的郵局, 也沒看到熟悉的電動輪椅,找不到他,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今年暑假又快到了,沒找到阿東的事,一直擱在我心理。不論是趁接孩子放學的空檔繞道,或是外出經過民權路郵局,搜尋他的身影成了我的下意識動作。前幾個星期,一次偶然外出,不經意的一瞥,我看到阿東!他更瘦了,身體的脊椎側彎也更嚴重,臉上掛著依然親切的笑容,眉宇間卻有淡淡的落寞與滄桑。我責怪他不接手機,讓我很擔心。他滿是歉意的說:「老師,對不起,換電話號碼沒告訴您,您的電話一直在我的通訊錄裡,深怕打擾才沒和您聯絡」。我連環泡似的問:身體還好嗎?生意好不好?和爸媽相處如何?有沒有住家裡?他語調平穩的回答:「生意不好,日子還是要過下去,錢賺得少,家人不諒解,在一次爭執中,我搬離家,因為他們常打電話罵我,所以把號碼換了!」我著急的問 :「那你現在住哪裡?誰照顧你?」阿東答:「我自己租了一間小套房,白天在銀行、傍晚和晚上在郵局、假日到市場或百貨公司門口賣彩卷,郵局的警衛伯伯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我又問:「過年呢?爸媽有沒有要你回去?」他低著頭說:「他們知道我在這裡-------我自己待在套房過年-------。」
民眾無感的景氣復甦,大家勒緊褲帶,阿東的生意更差了!曾經陪著他,我站到腳痠、滿頭大汗、望眼欲穿,一個小時,未曾有人停下腳步願意試試手氣------
僅管工作到十二點,血糖太低才吃ㄧ餐,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是,日子真的很難熬!
親愛的朋友,如果您傍晚或晚上經過台中民權路郵局(舊市政府對面),或是白天到民權路靠近自由路的台灣銀行,看到乘坐電動輪椅的阿東,可否請您幫他加油打氣?或是掏腰包買張100元的刮刮樂?雖然您不認識他,但是您的愛心,可以鼓勵和支持一個孤獨卻勇敢的孩子和自己的疾病與生命賽跑!他沒有家的溫暖屏障,卻能從您的手裡感受到滿滿的愛與勇氣------
我的朋友~謝謝您的耐心閱讀,願您多一份關心,多一份喜樂!
後記:很感動很感動,會見阿東,關懷最近狀況。提到學校職能復健 張老師 為他募到一台電動輪椅百分之九十的款項。高達九萬一。他自備款八千。電動輪椅是他的雙腿。舊輪椅壞了,申請補助的話要先自己籌錢買一輛,補助款項要審核通過才會撥下來。張老師不僅幫了這個大忙(也感謝 台中地區獅子會兄會嫂的慷慨解囊),還不定期探望 邀約一起用餐,要孩子多吃青菜,免得營養不均衡。關愛之情溢於言表。阿東說何其幸運碰到這麼好的師長。
父母不愛,師長疼,人虧天來補,笑開了一張臉:「老師!我覺得我好像張老師的小孩喔。」跨上機車,迎著晚風而歸,風中,這句話一直飄盪在耳中。有機會遇見,得當面謝謝美麗溫柔的張老師。
2013. 7.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