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02 12:05:34思乃泱

領悟,這條路上(5)一首好聽的歌(下)

(圖說:2005-2006的出國交青與協會人員合照,啊~~於我而言是一年一度的合影)

自從傳統歌成為我與ICYE交青之間的儀式,整整一年了。今年的五月,新一批即將出國的交換青年,不知道他們會對於這樣的歌、這樣的祝福與用意,有什麼樣的感受?我懷著期待又忐忑的心,來到了淡水富邦教育中心,準備再嚕一起辦活動的志工們尤其是濟啊貞秀,第三回在ICYE營會唱這首歌。這一回,我把傳統服帶來,因為office的秀仁也把鄒族友人送給她的鄒族傳統服帶過來,她說收到這份禮物的歷程是恩典。我笑一笑可以理解,因為於我而言這套卑南族傳統服,也是恩典的歷程。
頭一天晚餐後我又開始抄著這首歌的副歌準備操練這些準交青。寫著寫著就有交青好奇了咦這是哪裡的語言哪怎麼he ya u o i yan來著,有人猜印度語、有人猜是不是阿拉伯語的發音,我一律微笑以待,終於有人說是原住民。沒有錯,對於不熟悉的發音我們總是當這是外國語,然而這個眾多的外國其實就在本國,只要有機會打開心眼轉身即是多元部族文化體驗的世界。但願他們能夠理解我背後的用意。

或許是這回教室的空間比較小,感覺這一年的出國交青在唱還滿有一個基本的聲音。對我唯一最大的麻煩就是領唱的聲音還是要飆很高,很難衝上去,不在部落跟大家一起唱果然還是有差。而果然,還是不只一人問我是不是原住民,一知道真的不是的時候又很驚訝。
比起去年,這回我的心更寬了,族群的問題終於不再困擾我。因我深知如果這是一百多年前,我也會是從屏東過來就被這裡吸引定在這裡的漢人而在日本與國民政府的族群劃分下界定成為的卑南族。擁有與東部、南部各族群互動如此密切的卑南族,從來不是一個單一封閉的血親團體。我所敬佩的千里的曾祖父馬智禮,就是澎湖來的漢人在利嘉長大musavak到初鹿;知本我所敬愛的汪志遠老師,先祖就是屏東內埔來的漢人;阿宏跟龍森,如果有人敢說他們不是知本部落的人,我知道阿宗跟皆興他們一定跟對方拼命。

血緣是否純正,不會影響對部落付出的心有否增減。是或不是,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個文化有沒有進到你的裡面成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重點是你是否感應以及學習到這個文化最本質的價值。半夜十二點,在個別與交青再次詳談確認他們出發前狀態如何的personal talk之後,我這麼告訴前來找我說很想多多認識原住民文化的敏祝以及擁有排灣族四分之一血統的李心。
敏祝一直以來很想跟原住民進行身在其中的真實互動,卻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進入更深層的認識。而祖母是排灣族的李心從小生長在都市,雖然部落、脈絡、母語、文化都已離她很遠,但是高中的她還是想開始認真去認識畢竟是與自己血緣有關的那個文化。看得出她的不知如何著力是好,眼前映現在我腦海裡的是撒可努也曾這般鼓勵一個二分之一原住民血統的妹妹君琳,放膽去回到原來的裡面,那是傳承下去的子宮。
「就去接觸吧,不要擔心,讓你的心帶著你去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只要你願意,祖先會回到你身上打開你的。」講話認真飄起來已經開始有點像撒可努的我,也很想在這兩天的營會裡,跟他一樣就算很累了也願意以意志將自己的生命與時間分享給來到他面前一起共處在當下的人。基於她們出國以前只有很短的時間可以找些跟原住民有關的書籍來了解好到國外的時候分享,我就推薦她們先看撒可努的兩本書以及孫大川聯合文學出版的幾本評論,當然,如果她們出國的時間可以在七月以後,那麼我當然也希望她們可以在七月份的祭典期間挪出十來天經歷一整個部落都在走風的人。這樣的體會,絕絕對對,不是看書查網路讀資料然後假裝人在國外沒有人知道就可以很心虛的介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所以然的台灣原住民,至少,我也是這樣子過來的。

隔天早餐後我們再練一次,除了他們唱的速度比較慢以外,我覺得是OK了。今天早上後半段的重頭戲就是寫封信給未來的自己,貞秀叫我下去帶。重操舊業的懷想,讓我很高興當初把這個傳統從德國帶回台灣操作,已成了ICYE每年此時必經的儀式。當年在德國,我們這群結束交換青年生活準備要回國的交青,在這個活動是這樣被帶的:放鬆身心隨著音樂進入寧靜、冥想的世界。帶program的德國友人Renate就慢慢引領我們進入想像。當初是怎樣來到機場,來到德國,參加語言營,進入寄宿家庭與工作單位等等,最後要我們想像回到台灣之後所會面對的挑戰與調適,如何與熟悉的親友重新以新的世界觀與自我觀照來開展新的生活,不要放棄我們已經獲致的改變與成長。最後,她要我們寫封信給回國半年後的自己,在聖誕節那時候他們office會從德國寄給我們。這是一個非常棒的program,因為可以讓這個當下的自己隔個時空去面對、激勵、愛那個未來的你。有什麼話想跟未來的自己說,透過紙筆的傳情與時間的沉澱,會是非常美好的力量。於是,這一回我也伸出了雙臂,祝福這些閉上眼睛準備勾勒自己未來的準交青們,是的,眼前一定會有許多困難在等待你們,但是如何在半年之後,持續保有當初想追求、想體驗、想要活出不同的自己的那顆心,起碼你還有半年的機會留在當地可以把握,好好堅持下去,不要放棄。
準交青各個開始振筆疾書,為了不要打擾他們,我跟office的人還有理事長明山退了出來。秀仁笑說,我剛剛那樣伸出雙臂引領交青冥想的畫面,還真像禮拜結束時牧師舉手在祝禱那樣哩。而我則是認為披著披肩的我伸開雙臂喃喃地把交青的意識帶往另一個時空,倒像極了巫婆/巫醫在行儀準備通天通靈呢。我想很多東西都是相通的,到了極致的時候,人們所想要做想要獲得來自宇宙能量的心態與反應都是一樣的。之後貞秀進去看看交青寫的情形,據她轉述,有人寫到欲罷不能,眼角紅紅像是很感動的掉了淚,我說有哭就好。哭,不是因為我講的話讓她感動,而是她遇見了自己、預見了自己所要做的承諾與反應,這才是交青一年在外所要學習與面臨的最大功課。

吃完午餐,終於,此行來行前營被託付的任務要上場了。儘管我很想偷個小寐一補昨晚感性談話的熊貓代價,不過我也在學習撒可努在菲律賓給我們的AM操練→ㄍㄧㄥ完一切結束以後,才可以放鬆做自己的事。我跟秀仁兩人換穿傳統服,帶著他們練習最後一次,愛嚕人的我笑著恐嚇他們說驗收的時間到了。在大夥還搞不清楚接下來是怎麼情況時,我跟秀仁已經帶著忐忑的他們來到戶外的平台,感謝擔心了很久的雨停了,讓我們不用悶在室內吵到隔壁,可以在整個天空底下放開腳步。
我們帶著交青雙手兩兩交叉圍成圓圈,這一次,原住民手牽手的方式在這裡又有了去年在新香蘭的領悟之後另一層演繹的故事哲學:『你所伸出來的雙手,跟你左右的左右總共五個人產生了連結的關係。希望你能感受到,在交青的這一年,與你產生連結的團體對你的支持以及你跟他們持續互動的重要性。左邊這兩個跟你發生關係的,就好比是你本國的親友以及跟你一起出去的交青們,而你右手邊這兩個就是你當地的寄宿家庭與工作單位,以及你在當地國家認識的各國交換青年。這一年,你跟他們的關係要好好緊緊相連,你就可以擁有前行的勇氣與氣力……』

青空下,我再一次領頭飆唱這首充滿祝福的歌…………
「那魯灣~~那依呀那魯灣~~那魯灣哪依呀那魯灣」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斯奈永哪依努比沙蘭~~~斯麼那依達啊芙拉芙拉泱」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各位親~~愛的交換青年,祝福你們即將出發面對新的一年」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前方不~~知道會有什麼困難,要相信自己能夠克服這萬難」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前面狀~~況不知是好還是壞,無論如何給他努力勇敢撐過來」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期待下~~次我們再見相會時,你跟大家分享許多成長的故事」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斯奈永哪依努比沙蘭~~~斯麼那依達啊芙拉芙拉泱」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那魯灣~~那依呀那魯灣~~那魯灣哪依呀那魯灣」
「嘿呀嗚喔咿泱ㄣ好嗚啊依泱~~依呀喔~~喔依耶泱」
剛開始把國語歌詞唱進去的那一段,我注意到交青的反應,他們像是覺得不可思議的詫笑了開來好不容易可以跟著旋律再嘿呀下去。因為先前我超正經用虛詞及族語操練他們唱得不知所以然,忽然一下子蹦出他們熟悉又聽得懂的語言結合在傳統歌曲裡頭,想當然會讓他們轉不過來。於是每唱一段,他們越聽出詞意就越笑一段。我跟秀仁、貞秀也都唱到笑了,一群不是原住民的我們煞有其事以原住民的舞在唱原住民的歌,那種感覺有些像在辦家家酒,儘管你知道正在經歷的不是真正的家庭生活,但是卻是引領你進入模擬、感受家庭生活的想像與必要。因此儘管我們不是原住民,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這看似突兀的結合在背後卻有著不變的本質,那就是人與人之間透過關係、歌聲與歌詞,將對於彼此的互動與祝福蘊含其中展現在外,而圓滿了我們彼此的當下。
在歌聲快要結束以前,我總習慣再結合另外一個曾經經歷的program,這兩者加在一起可說天衣無縫,非常適合在活動的最後當作ending。這個program我忘了是在哪次國際活動時經驗的,呈現的形式很像賽夏族矮人祭時排尾會帶著後面的人跑到舞圈前面把排首的人們捲包起來的一支舞。這個program就是唱到最後,帶頭的跟控尾的會將人往圓心拉,形成一個緊緊的螺旋圈。之後帶頭的反轉,對著他身旁的人依序給予臨別的祝福話語,那個接受帶頭祝福的第二個人又反轉過來對著第三個人如此一一話別,到最後,就會形成一個互動很熱烈的大圈圈,到處都可以看到人們有機會與每一個曾經共處的好友、識人依依擁抱或開心大笑,然後那個最後控尾的人就會在很長的等待中領受這份每個人都會來到他面前的祝福。

今年控尾的人是營會的開心果宥任,先前我們都被他們那組模仿電視影集觀光節目外國人遊台灣的戲劇表演給笑壞了。宥任很訝異地說我怎麼懂那麼多,好像什麼東西都可以信手拈來就組成很有意義的解釋。我也很難說明到底是怎樣走到這步田地,反正東西都是相連的,就好像各種河川到最後在一起就成為大海。感受對了順著那個點走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在最適合的狀況流露出來,然後這些都可以成為幫助我們更有意識去觀照我們生命的那個點。
在他們熱絡的互動中,我退了出來站到一旁靜靜地看著,慢慢地感受,彷彿也看到了另一個境地的,自己在這條路上可以做的事情:引領─中介─退居,讓人們在這個環境自己成就他們自己。
這首歌,會不會成為ICYE又一個傳統,我不知道。但是我很高興,也很確信,如果橋樑又有下一個被賦予任務的挑戰,我願意,再次嘗試看看,在這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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