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8 23:33:44史奈兒絲
最後的二十四小時
清晨五點，血氧偵測機又開始一秒一頓的逼，逼，逼叫著。
已數不清這是這兩天來第幾次掉血氧。我和看護阿姨爬起來，開始替弟弟翻身，想辦法尋找他能夠平穩呼吸的姿勢。距離弟弟陷入昏迷，已經第十二天。
弟弟第一次停止呼吸的時候，其實是看護阿姨發現的。兩天前，上午幫他抽完痰後，原本伴隨著喉音的呼吸突然安靜了，我們以為是找到了一個呼吸順暢的姿勢，看護阿姨卻拿起弟弟的手問我：「怎麼變黑了？」我看著弟弟蒼白的手，嘴中說著：「這是缺氧啊，這是缺氧啊。」人卻只能僵在弟弟的床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心中喊著，腦卻是空的，一動也不能動。喃喃地對弟弟說著：「你要呼吸啊，你要呼吸啊。」
看護阿姨衝出房門呼叫護理師進來，護理師們推著血氧機進來，七手八腳的將弟弟放倒，同時開始幫他抽痰。護理師一邊急救，一邊問我：「你要不要通知家人？」我退到一旁，覺得自己分裂成兩半，一半的自己還想著要怎麼處理接下來的情況，另外一半卻是死白一片，無論怎麼都無法鎮定。
經過兩次掉血氧又回升後，弟弟掛上高濃度氧氣罩，暫時穩定下來。我通知了姊姊，讓他回家帶爸媽來醫院。我想著，難道就是今天了嗎？
那一天弟弟反覆掉血氧掉了四五次，每一次媽媽都不斷的在床邊叫著他的名字，弟弟也總是在翻身抽痰拍背之後，血氧回升。全家人在醫院守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家，留下媽媽在醫院陪著。
隔天早上我被媽媽的電話驚醒，說弟弟又不好了，血氧已掉到0。我帶著爸爸又匆匆趕往醫院。弟弟重複著前一天的情況，掉血氧，被救回，掉血氧，被救回。後來每當他掉血氧時，我便和護理師或看護阿姨開始翻動他，幫他拍背，只要姿勢對了，弟弟的血氧也就會回升。我開始對這情形麻木，不再像第一次弟弟呼吸停止時那樣慌張。
這一天當血氧機開始叫時，我注意到弟弟發作的時間越來越早，從第一次的七點，到第二天的六點，今天則是五點。我隱約感覺到什麼，但又不願意去細究。我和看護阿姨耗費了一個半小時，才終於勉強讓弟弟的血氧穩定下來，但也僅僅只能維持在七十左右。我不敢再動他，只怕一動血氧又要下到五十以下。這段期間，護理師偶爾才進房看看弟弟的情況，已不像一開始只要機器一叫，就進來確認。從護理師的反應我也知道，對於弟弟，他們已經無法再做些什麼了。
六點半，翻身到右側，血氧起初勉強維持在七十，隨著時間過去，慢慢爬升到九十。八點，翻身到左側，血氧維持在八十多，然而僅僅撐了半小時就又往下掉。八點半翻回右側，血氧慢慢回升，終於回到九十五、九十六，但又已是兩小時過去。昏迷的病人固定每兩小時就要翻一次身，對現在的弟弟來說，每一次翻身都是冒著呼吸停止的風險；每一次好不容易血氧上升，卻又到了必須翻身的時間。這期間又可能碰到護理師前來幫忙抽痰，每一次的放平抽痰，也是拿弟弟會呼吸停止的可能在賭。我苦笑的對看護阿姨說：「現在我們就是在比快，看是我們動作快，還是他血氧掉得快。」
我們不讓弟弟走上插管這條路，因為他大腦的損害，即使插管，也只能維持他的呼吸。弟弟是絕不可能想這樣活著。然而幾天下來，我開始想著，這樣究竟要到何時？弟弟每一次掉血氧，都只是讓腦細胞繼續損害，他好轉清醒的機率也就持續降低。這兩天以來，隨著持續不斷地掉血氧，弟弟的咳嗽反應與疼痛反應都已經消失，甚至也已不再排泄，我知道他終將是不好了，每一次掉血氧時的翻身拍背，我不是很確定自己到底在跟誰對抗什麼，反覆在跟什麼拉扯，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最後的交叉點，在晚上五點半。
看護阿姨灌食完弟弟後，病床突然壞了，頭部位置無法放低，弟弟只能半坐在床上。我們馬上與護理師反應，護理師表示將會叫廠商來處理。我和媽媽等著，廠商卻遲遲不來，再次詢問的結果，卻是電梯壞了，所以要先修好電梯，才能拿新的床過來。
「能不能先給我們隔壁沒有人使用的空床？不然等一下如果需要換姿勢，現在這個姿勢沒有辦法移動。」
「我知道，但是我們必須先把他放平了才能移動他。」
一整天下來的經驗，我知道弟弟可能隨時又會再掉血氧，倘若床無法放平，我們也無法幫他翻身，也無法幫他找到能夠呼吸的姿勢，怎麼辦？但是護理師似乎始終沒有聽懂我們的意思，上面的對話重複了三次，護理師仍堅持要等廠商來，把弟弟的床放平之後才能移動。
床一直沒換。晚上八點，弟弟維持這個姿勢已兩小時。今天他沒有哪個姿勢可以維持這麼久，總是時間到了就開始呼吸衰弱。八點十五分，血氧機的數字開始下滑，我丟下筷子，到病房外呼叫護理師，心想最糟的情況果然來了。護理師來的第一個反應是打算幫弟弟抽痰，我苦笑問他：「你確定？他現在一抽就掉血氧喔？」護理師仍決定抽抽看。
一拿掉高濃度氧氣罩，弟弟的血氧便如溜滑梯一般往下落，抽了幾下，什麼也抽不出來。血氧持續下降，只剩二三十，護理師按下床頭的緊急鈴。醫師也來了，其他的護理師也來了，床仍是壞的。我問護理師：「還是這樣的姿勢下可以翻身嗎？」此時血氧已停在零。
媽媽在旁邊仍呼喊著弟弟的名字。
護理師從隔壁房推來了一張空床，將空床調整成弟弟的床的角度，硬是將弟弟移到那張空床上。又開始急救過程，抽痰，換姿勢，調整床的角度，弟弟的血氧有時上到五十，有時又落到零，反反覆覆。
我感到這一切是如此令人生氣又如此荒謬。如果弟弟就這樣走了，死亡原因是因為床壞了，這是多麽愚蠢的事啊！這樣的危急明明可以避免發生，這兩三小時內我們又是如何一直去提醒護理師可能碰到的情況，為什麼最後還是招來這種結果？但是其實弟弟早就在死亡邊緣了，床壞或不壞並不改變等在前方的結局⋯⋯。
弟弟終究是回穩了。
醫師問我，他這兩天血氧似乎都掉得特別快？我聽到這句話整個炸裂開來：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說要趕緊換床的原因！他這幾天很容易就掉血氧，我們隨時都要想辦法幫他翻身。我知道我弟弟可能好不了，也許哪一次掉血氧拉不回來就會走了，我們都知道，我們也都有心理準備，但因為床壞了導致他走？這樣太愚蠢了吧？」
我一邊哽咽著，一邊罵著，儘管我明白這段時間醫護人員是如何儘可能地救治弟弟，我還是無法抑制我滿腔的憤怒。我訝異著儘管我兩天來看著弟弟不斷在鬼門關前徘徊，卻原來始終沒有準備好面對弟弟離去的可能。
晚上的騷動就這樣落幕了。
我和媽媽重拾晚餐，我忍不住問媽媽：「你覺得要到什麼時候？弟弟現在每一次掉血氧都越來越難救，就算救回來了，血氧也很不穩定。這樣對弟弟真的好嗎？」
這兩天以來，弟弟每一次掉血氧，媽媽總是在旁邊拼命地叫著他的名字。即使爸爸姊姊和我早就覺得該放弟弟走了，媽媽仍不甘心。他總說著希望弟弟肺部的感染趕快好起來，即使昏迷著去護理之家也沒關係，至少想看他時可以看到他。我知道媽媽需要時間，可是到底要多久，媽媽才願意放手？
也許是因為看到弟弟掉了血氧之後如此受苦，又也許是看到我對著醫護人員崩潰，媽媽似乎軟了心，終於是鬆了口：「那你問弟弟吧？看他自己想走還是想留？」
晚上九點，媽媽回家，他說他無法看著弟弟一直反覆變黑又轉紅，他受不了。我點點頭。我們都知道明天就是最後了。
睡覺前，我站在弟弟床邊跟他講話：
「我知道你很辛苦，你自己決定，我們都會理解。我跟你約好，我們今天晚上都好好睡一覺，明天等大家來，好不好？我們都好好睡一覺，等明天好嗎？」
弟弟只是淺淺的呼吸著。
5/31凌晨兩點半，弟弟喉嚨發出痰聲。我起床拍拍他，與護理師一起幫他換個姿勢，弟弟又穩定下來，我內心卻有一種，等不到早上的預感。
三點半，弟弟再次發出痰聲，血氧機的數字開始逐漸下降，我到房外請護理師進來，開始抽痰，換姿勢，但這次卻找不到能讓血氧上來的辦法，抽痰也始終只抽出一點濃稠的血水，我開始覺得終點到了。我一直看著護理師的手錶，儘管將弟弟翻來翻去，他始終沒好轉，十五分鐘過去了。
真的嗎？
弟弟第一次停止呼吸的時候，其實是看護阿姨發現的。兩天前，上午幫他抽完痰後，原本伴隨著喉音的呼吸突然安靜了，我們以為是找到了一個呼吸順暢的姿勢，看護阿姨卻拿起弟弟的手問我：「怎麼變黑了？」我看著弟弟蒼白的手，嘴中說著：「這是缺氧啊，這是缺氧啊。」人卻只能僵在弟弟的床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心中喊著，腦卻是空的，一動也不能動。喃喃地對弟弟說著：「你要呼吸啊，你要呼吸啊。」
看護阿姨衝出房門呼叫護理師進來，護理師們推著血氧機進來，七手八腳的將弟弟放倒，同時開始幫他抽痰。護理師一邊急救，一邊問我：「你要不要通知家人？」我退到一旁，覺得自己分裂成兩半，一半的自己還想著要怎麼處理接下來的情況，另外一半卻是死白一片，無論怎麼都無法鎮定。
經過兩次掉血氧又回升後，弟弟掛上高濃度氧氣罩，暫時穩定下來。我通知了姊姊，讓他回家帶爸媽來醫院。我想著，難道就是今天了嗎？
那一天弟弟反覆掉血氧掉了四五次，每一次媽媽都不斷的在床邊叫著他的名字，弟弟也總是在翻身抽痰拍背之後，血氧回升。全家人在醫院守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家，留下媽媽在醫院陪著。
隔天早上我被媽媽的電話驚醒，說弟弟又不好了，血氧已掉到0。我帶著爸爸又匆匆趕往醫院。弟弟重複著前一天的情況，掉血氧，被救回，掉血氧，被救回。後來每當他掉血氧時，我便和護理師或看護阿姨開始翻動他，幫他拍背，只要姿勢對了，弟弟的血氧也就會回升。我開始對這情形麻木，不再像第一次弟弟呼吸停止時那樣慌張。
這一天當血氧機開始叫時，我注意到弟弟發作的時間越來越早，從第一次的七點，到第二天的六點，今天則是五點。我隱約感覺到什麼，但又不願意去細究。我和看護阿姨耗費了一個半小時，才終於勉強讓弟弟的血氧穩定下來，但也僅僅只能維持在七十左右。我不敢再動他，只怕一動血氧又要下到五十以下。這段期間，護理師偶爾才進房看看弟弟的情況，已不像一開始只要機器一叫，就進來確認。從護理師的反應我也知道，對於弟弟，他們已經無法再做些什麼了。
六點半，翻身到右側，血氧起初勉強維持在七十，隨著時間過去，慢慢爬升到九十。八點，翻身到左側，血氧維持在八十多，然而僅僅撐了半小時就又往下掉。八點半翻回右側，血氧慢慢回升，終於回到九十五、九十六，但又已是兩小時過去。昏迷的病人固定每兩小時就要翻一次身，對現在的弟弟來說，每一次翻身都是冒著呼吸停止的風險；每一次好不容易血氧上升，卻又到了必須翻身的時間。這期間又可能碰到護理師前來幫忙抽痰，每一次的放平抽痰，也是拿弟弟會呼吸停止的可能在賭。我苦笑的對看護阿姨說：「現在我們就是在比快，看是我們動作快，還是他血氧掉得快。」
我們不讓弟弟走上插管這條路，因為他大腦的損害，即使插管，也只能維持他的呼吸。弟弟是絕不可能想這樣活著。然而幾天下來，我開始想著，這樣究竟要到何時？弟弟每一次掉血氧，都只是讓腦細胞繼續損害，他好轉清醒的機率也就持續降低。這兩天以來，隨著持續不斷地掉血氧，弟弟的咳嗽反應與疼痛反應都已經消失，甚至也已不再排泄，我知道他終將是不好了，每一次掉血氧時的翻身拍背，我不是很確定自己到底在跟誰對抗什麼，反覆在跟什麼拉扯，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最後的交叉點，在晚上五點半。
看護阿姨灌食完弟弟後，病床突然壞了，頭部位置無法放低，弟弟只能半坐在床上。我們馬上與護理師反應，護理師表示將會叫廠商來處理。我和媽媽等著，廠商卻遲遲不來，再次詢問的結果，卻是電梯壞了，所以要先修好電梯，才能拿新的床過來。
「能不能先給我們隔壁沒有人使用的空床？不然等一下如果需要換姿勢，現在這個姿勢沒有辦法移動。」
「我知道，但是我們必須先把他放平了才能移動他。」
一整天下來的經驗，我知道弟弟可能隨時又會再掉血氧，倘若床無法放平，我們也無法幫他翻身，也無法幫他找到能夠呼吸的姿勢，怎麼辦？但是護理師似乎始終沒有聽懂我們的意思，上面的對話重複了三次，護理師仍堅持要等廠商來，把弟弟的床放平之後才能移動。
床一直沒換。晚上八點，弟弟維持這個姿勢已兩小時。今天他沒有哪個姿勢可以維持這麼久，總是時間到了就開始呼吸衰弱。八點十五分，血氧機的數字開始下滑，我丟下筷子，到病房外呼叫護理師，心想最糟的情況果然來了。護理師來的第一個反應是打算幫弟弟抽痰，我苦笑問他：「你確定？他現在一抽就掉血氧喔？」護理師仍決定抽抽看。
一拿掉高濃度氧氣罩，弟弟的血氧便如溜滑梯一般往下落，抽了幾下，什麼也抽不出來。血氧持續下降，只剩二三十，護理師按下床頭的緊急鈴。醫師也來了，其他的護理師也來了，床仍是壞的。我問護理師：「還是這樣的姿勢下可以翻身嗎？」此時血氧已停在零。
媽媽在旁邊仍呼喊著弟弟的名字。
護理師從隔壁房推來了一張空床，將空床調整成弟弟的床的角度，硬是將弟弟移到那張空床上。又開始急救過程，抽痰，換姿勢，調整床的角度，弟弟的血氧有時上到五十，有時又落到零，反反覆覆。
我感到這一切是如此令人生氣又如此荒謬。如果弟弟就這樣走了，死亡原因是因為床壞了，這是多麽愚蠢的事啊！這樣的危急明明可以避免發生，這兩三小時內我們又是如何一直去提醒護理師可能碰到的情況，為什麼最後還是招來這種結果？但是其實弟弟早就在死亡邊緣了，床壞或不壞並不改變等在前方的結局⋯⋯。
弟弟終究是回穩了。
醫師問我，他這兩天血氧似乎都掉得特別快？我聽到這句話整個炸裂開來：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說要趕緊換床的原因！他這幾天很容易就掉血氧，我們隨時都要想辦法幫他翻身。我知道我弟弟可能好不了，也許哪一次掉血氧拉不回來就會走了，我們都知道，我們也都有心理準備，但因為床壞了導致他走？這樣太愚蠢了吧？」
我一邊哽咽著，一邊罵著，儘管我明白這段時間醫護人員是如何儘可能地救治弟弟，我還是無法抑制我滿腔的憤怒。我訝異著儘管我兩天來看著弟弟不斷在鬼門關前徘徊，卻原來始終沒有準備好面對弟弟離去的可能。
晚上的騷動就這樣落幕了。
我和媽媽重拾晚餐，我忍不住問媽媽：「你覺得要到什麼時候？弟弟現在每一次掉血氧都越來越難救，就算救回來了，血氧也很不穩定。這樣對弟弟真的好嗎？」
這兩天以來，弟弟每一次掉血氧，媽媽總是在旁邊拼命地叫著他的名字。即使爸爸姊姊和我早就覺得該放弟弟走了，媽媽仍不甘心。他總說著希望弟弟肺部的感染趕快好起來，即使昏迷著去護理之家也沒關係，至少想看他時可以看到他。我知道媽媽需要時間，可是到底要多久，媽媽才願意放手？
也許是因為看到弟弟掉了血氧之後如此受苦，又也許是看到我對著醫護人員崩潰，媽媽似乎軟了心，終於是鬆了口：「那你問弟弟吧？看他自己想走還是想留？」
晚上九點，媽媽回家，他說他無法看著弟弟一直反覆變黑又轉紅，他受不了。我點點頭。我們都知道明天就是最後了。
睡覺前，我站在弟弟床邊跟他講話：
「我知道你很辛苦，你自己決定，我們都會理解。我跟你約好，我們今天晚上都好好睡一覺，明天等大家來，好不好？我們都好好睡一覺，等明天好嗎？」
弟弟只是淺淺的呼吸著。
5/31凌晨兩點半，弟弟喉嚨發出痰聲。我起床拍拍他，與護理師一起幫他換個姿勢，弟弟又穩定下來，我內心卻有一種，等不到早上的預感。
三點半，弟弟再次發出痰聲，血氧機的數字開始逐漸下降，我到房外請護理師進來，開始抽痰，換姿勢，但這次卻找不到能讓血氧上來的辦法，抽痰也始終只抽出一點濃稠的血水，我開始覺得終點到了。我一直看著護理師的手錶，儘管將弟弟翻來翻去，他始終沒好轉，十五分鐘過去了。
真的嗎？
就是這樣了嗎？
你不等其他人了嗎？
其他人早上就會來了，你讓他們睡到早上好不好？
對不起，抽痰很痛苦對不對？
我明白。
我懂。
好，那我們就到此為止。
你如果真的想走就走吧！
我內心翻來覆去，不斷地對著弟弟自問自答。默默看著弟弟那已微弱到幾乎看不到的呼吸，我對護理師說不要抽了。沒想到護理師反問我，不然再抽一下？我猶豫著，不再有咳嗽反應的弟弟卻突然咳了一下。
所以你還要繼續嗎？
我內心翻來覆去，不斷地對著弟弟自問自答。默默看著弟弟那已微弱到幾乎看不到的呼吸，我對護理師說不要抽了。沒想到護理師反問我，不然再抽一下？我猶豫著，不再有咳嗽反應的弟弟卻突然咳了一下。
所以你還要繼續嗎？
你咳嗽的意思是還沒結束嗎？
於是我又點頭讓護理師再試著抽痰看看，但依舊什麼也抽不出來，血氧也始終只在二十以下跳動。
每當我打算放棄了，隔個幾秒弟弟卻又咳嗽，彷彿在告訴我時間還沒到。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啊！
於是我又點頭讓護理師再試著抽痰看看，但依舊什麼也抽不出來，血氧也始終只在二十以下跳動。
每當我打算放棄了，隔個幾秒弟弟卻又咳嗽，彷彿在告訴我時間還沒到。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啊！
你是想走還是要留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我真的不知道。
對不起。
四點二十分，血氧機此時已測不到血氧和心跳，護理師從外面推了心跳監測器進來，值班醫師與其他護理師也一起進來了。貼上監測器，弟弟的心跳只剩21。
他們圍在床邊，我站在床尾，已經看不到弟弟的呼吸。摸著弟弟的腳，好冰。
我對著醫護人員搖搖頭。
沒想過僅僅是搖頭，如此簡單的動作，也足以將整個人撕裂。
四點二十四分，心跳停止。監測器上微弱的波長只剩下一直線。
醫師與我確認了死亡時間，護理師開始拿掉弟弟身上的點滴、鼻胃管，幫弟弟擦澡換衣穿鞋，最後蓋上被子。
弟弟閉著眼睛，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
原來所謂仍在呼吸的錯覺，是真的存在。我總覺得被子仍微微的、規律的起伏著。
我打開手機，播放弟弟喜歡的apink，握著弟弟的手。
姊姊和爸媽在來醫院的路上。
天才準備亮起。
四點二十分，血氧機此時已測不到血氧和心跳，護理師從外面推了心跳監測器進來，值班醫師與其他護理師也一起進來了。貼上監測器，弟弟的心跳只剩21。
他們圍在床邊，我站在床尾，已經看不到弟弟的呼吸。摸著弟弟的腳，好冰。
我對著醫護人員搖搖頭。
沒想過僅僅是搖頭，如此簡單的動作，也足以將整個人撕裂。
四點二十四分，心跳停止。監測器上微弱的波長只剩下一直線。
醫師與我確認了死亡時間，護理師開始拿掉弟弟身上的點滴、鼻胃管，幫弟弟擦澡換衣穿鞋，最後蓋上被子。
弟弟閉著眼睛，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
原來所謂仍在呼吸的錯覺，是真的存在。我總覺得被子仍微微的、規律的起伏著。
我打開手機，播放弟弟喜歡的apink，握著弟弟的手。
姊姊和爸媽在來醫院的路上。
天才準備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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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時再更堅持一點，弟弟會不會又再次恢復呼吸？只是就算他再次恢復呼吸，也只不過是繼續下一次的循環，直到哪一次再也救不起來為止。
但是，5/31凌晨的那個「為止」，究竟真的是弟弟的選擇，還是是我太早放手？
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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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沒有如果，別去想如果吧。
版主回應
真不意外你會是第一個發現我重開新聞台的人啊。是說我也是意外找回帳號密碼才有辦法重開，算是運氣不錯吧。正因為人生沒有如果，所以闢恩你也趁著還有機會，去嘗試想做的事情吧，想太多而躊躇不前，只會在最後讓自己，甚至讓他人徒留遺憾。 2017-07-30 23:23:38
「要把握機會去做想做的事」
我有記得你那天說這樣句子神情。謝謝你。
那就開始重視各種機遇吧，像是重開這裡。
(這次的識別碼答案是，９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