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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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感的緣故，我必須在家隔離一周，學校和咖啡店都請了假。其實第三天開始我的流感症狀就已經完全康復了，但被隔離的關係還是不被允許出門，每當睜開眼睛總有一陣悵然若失。泯皓和孫秦每天都傳訊息問能不能來我家探病，都被我回絕了。

 

　　一方面是我害怕殘留的病毒傳染給他們，一方面是我不想見。尤其是孫秦，雖然那天他對我半表白的話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但沒回應也是一種回應，我大概也猜得出來他的回答。

 

　　「孫秦每天都來咖啡店問我妳怎麼樣，妳是要不要回他訊息啦！」小貝每天趁著放學後打工前的空檔和我通電話更新彼此狀況。因為這幾天我都盡量不點開孫秦傳來的訊息，或者拖到最後一刻才回訊息的緣故，聽說孫秦每天都向小貝問起我。

 

　　但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和他繼續交流，又不敢主動提起那天未了的話題。

 

　　隔離的這些時日，我在家裡自主讀書反而清閒，哥沒課的時候也會在家和我一起，他還問起孫秦身為一個男朋友怎麼都不來探個病。

 

　　「妳看看妳，是不是病毒把人給嚇跑了？」哥坐在我旁邊看電視邊吃餅乾，不以為意地說。

 

　　「就算沒有病毒也會嚇跑吧……」我握著鉛筆在紙上寫著自己也看不懂的什麼，咕噥著。雖然到了今天我已經沒有流感的感冒症狀，但我全身還是了無生氣，病懨懨的，我想可能是生理康復了，卻輪到心理生病了的緣故。

 

　　「妳幹嘛一臉失戀的樣子？妳被那小子甩了喔？」哥突然正襟危坐，電視也不看了，直盯著我瞧。

 

　　「沒有。」我眼睛盯著教科書，實際上什麼也讀不進去。我真的沒有被甩，畢竟我們根本沒有開始過，也說不上誰甩誰這件事。

 

　　「那小子竟敢甩了妳嗎？」哥雖然什麼也不知道，卻十分入戲。

 

　　「我說沒有──」我蓋上課本，收起散亂的紙張和文具，回到房間。

 

　　躺上床，我打開手機，一個不小心就點開了孫秦傳來的訊息。

 

　　＂今天一樣不給探病嗎？我可以買阿晰最喜歡的珍珠奶茶過去唷＂

 

　　＂我病已經好了不需要探病啦＂畢竟已讀了，我趕緊回覆訊息。沒想到孫秦很快就讀了訊息，不出幾秒便傳來第二句話。

 

　　＂單純想見面也不行嗎？有些話想要當面跟阿晰說＂

 

　　我看著他這行訊息，難道他連發好人卡都要當面說嗎？未免也太殘忍了……我胸口悶悶的，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才好。我沒有勇氣足以聽他當面婉拒我失敗的告白，我寧願我們彼此裝作沒這回事，但真正無法裝作沒這回事的人其實是我自己。

 

　　吃了藥後，瞌睡蟲慢慢鑽進我腦袋，難抵睡意，我沉沉睡去。

 

　　醒來後已經傍晚，哥下午有課還沒回到家，爸媽也還沒下班，我拿起手機看時間，卻發現我竟然已讀不回孫秦的訊息一整個下午，我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本想打些什麼字趕緊回覆，卻再度洩了氣。

 

　　也許……他根本就沒在等我回覆吧。

 

　　手機才剛放下，哥便打來了。

 

　　「喔，妳現在終於醒了嗎？雷宇豬。」

 

　　「我好歹也是個被隔離的病人，你好沒禮貌喔。」

 

　　「慶祝妳康復，我請妳去吃妳喜歡吃的那間義大利麵，我剛剛用妳的名字訂好兩位了，我正在騎回去的路上，妳先過去。」聽聲音能確定哥真的在騎車沒錯，沒想到哥對我也是滿好的，不僅知道我什麼時間會肚子餓，居然還選了我最愛吃的那間義大利麵。

 

　　被哥允許出門使我精神好了大半，換好衣服，隨意紮起包包頭便出門了。

 

　　我隨著服務生的指示入座，先點了餐，等哥的時間我翻起菜單，雖然每次都會選擇一樣的餐點，我還是會認真地把菜單從頭看到尾。

 

　　研究菜單的同時哥也到了，他默默在我對面坐下，我沒抬起頭便說：「我先點好了，你趕快看要吃什麼，我好餓──」

 

　　語畢，我蓋上菜單，一抬起頭發現坐在對面的竟然是孫秦。

 

　　「呃……」我啞口無言，「怎麼是你……」

 

　　「嗨！」孫秦手交叉擺在桌上，無害地沖著我笑，「阿晰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跟阿晰吃晚餐啊。」他說得理所當然，我聽得一頭霧水。

 

　　「我是跟我哥約的，你坐錯位置了啦！」我四處張望看看哥來了沒，渾身不自在。

 

　　孫秦突然眉頭微蹙，悠悠地向我吐苦水：「阿晰都不理我，只好用這個方式把妳約出來。妳哥以為我把妳甩了，把我罵了一頓，妳冷落我這麼多天了，難道都不用出面負責嗎？」

 

　　「我哥把你罵了一頓？你說雷彥宗嗎？」

 

　　孫秦點點頭，「我費盡心思跟他解釋了一番，聽到最後他才願意幫我約妳出來，妳必須負責。」他笑了，有酒窩的那種。

 

　　「啊？負什麼責？」

 

　　「沒把話講完吊人胃口又避不見面又已讀不回的責。」孫秦一口氣講完，似乎早已背好台詞。

 

　　我面紅耳赤，羞赧難掩，我無法否認他說的都是實話，卻也無法坦白這些行為都是源自於我喜歡他而我沒勇氣說，更沒勇氣聽他的回答。

 

　　「喔……那……我要怎麼負責？請你吃飯？」

 

　　孫秦露出一個意義深遠莫測的表情，像在賣什麼關子，他快速掃射了一輪菜單，點完餐後，他才定定地看著我，不過他什麼話也沒說，就是對著我笑，那笑如陽光般炙熱，給人一種扎實的安全感。

 

　　「那個啊，其實我該說的那天都說完啦，我也沒什麼要補充的了，呵呵。但如果讓你覺得很困擾的話，我收回就是了……」我抓抓散亂下來的一綹髮絲，村姑還是在自己的小小村落裡繼續當個雨妹比較實在，我給自己個台階下，希望他別再把我拉回檯面上。

 

　　「但是那天還沒輪到我說啊，妳都不好奇嗎？」孫秦看見我疑惑的表情，接著下去說：「好奇誰是那個幸運的人。」他目光深邃，雙眸炯炯。

 

　　我著急了起來，「等等……我不……」我不好奇、我不敢聽、我不想聽……我不要啊──

 

　　「是阿晰。」

 

　　「啊？」

 

　　「那個幸運的人就是阿晰。」

 

　　我一時語塞，無論做何回應都無法表達我現在的驚訝、驚喜與驚恐。他該不會是在騙我吧？或是哄我？還是……難道我又在夢裡嗎？孫秦喜歡的那個幸運的人，居然就是我？怎麼可能？

 

　　孫秦一瞬爆笑出來，「妳別再捏自己的臉啦！」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又捏著臉頰，「啊，是真的……」我嘀咕著這不是夢，心跳加速的感覺彷彿坐在雲霄飛車上，只一霎那便從底點衝上至高點，明知道很刺激可能無法承受，回過神卻已坐在車上下不來了。

 

　　「嗯，我是真的喜歡阿晰。」

 

　　我瞪大眼任憑他說出這句不害臊的話，聽在耳裡卻自己彆扭了起來。

 

　　「……我也是。」最後我只低著頭小聲吐出了這三個字，如同那天的「可以」兩個字渺小低調地宣告著，回過神卻發現自己竟然一點矜持都沒有，「啊！不、我是說……」

 

　　「妳也是嗎？這麼巧，那我們還不在一起嗎？妳覺得呢？」孫秦笑開懷，酒窩光芒四射。

 

　　「阿晰剛剛不是問我要怎麼負責嗎？看來妳只好負責做我的女朋友了。」

 

　　──只好……負責做孫秦的女朋友了……？

 

　　哎呀！畫面倏地靜止了，孫秦的嘴角勾起，停在一個彷彿用公式計算出來的最完美極點，劃著最完美的弧線，展開最完美的一個笑靨，說著最完美的話，酒窩烙印在左邊臉頰上最完美的位置……

 

　　「為您送餐──」當一切再度轉動，我聽見服務生送上前菜的聲音，她的動作俐落乾淨，長得也好好看啊！她用她白皙美麗的手將餐盤放到桌面上，就連那盤子與桌面碰撞的聲音都那麼清脆好聽，我抬頭四處觀望，這才發現這間餐廳的擺設、格局都比我印象中美得多。

 

　　眼前的一切都好完美無瑕啊！我一定是瘋了吧……

 

　　「難道妳不想負責嗎？」服務生都已經上完菜離開桌邊，孫秦似乎等得有點久了，挑起眉眼噘嘴問道。

 

　　「啊──沒有！不是！我、我是說……好……」我緊閉雙眼，不敢想像自己將脫口而出的話，也不敢直視孫秦的表情，「好啦！我負責！」

 

　　直到孫秦伸出大手將我的瀏海微微往旁邊撥，我才睜開眼，他用史上最好看的表情對著我笑，手觸帶著溫度和電流，從我的額頭竄進心窩。

 

　　「好，開動吧！」他收起手，替我擺了叉子，難以言喻的喜悅都寫在臉上。他難得笑到眼睛瞇成一條線，和甸嶼一樣。

 

　　我愣愣地看著他，我是何其幸運，居然能真的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這機率通常不高吧，尤其當自己是一位村姑而對方又是一位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的男孩子。

 

　　「啊，那個……」但此時我腦海卻浮現另一件重要的事。

 

　　「阿晰該不會想反悔吧？」

 

　　「不是啦，我是要說……我沒有帶錢包。」畢竟我以為是哥要請我吃飯，我理所當然地兩手空空就出門了。

 

　　「哈哈哈哈哈──阿晰滿聰明的，還知道第一次約會要讓男生付錢這件事。」孫秦笑開懷，「幸好我剛剛沒真的答應要妳請我吃飯。」

 

　　「唉唷──」我搔搔頭，我想我該好好學習挖地洞的技能，應該能常常派上用場吧。但聽見孫秦說「約會」兩個字，我感覺特別害臊。

 

　　吃完飯後，孫秦說要送我回家，他帶我走到他的機車旁，從車廂取出一頂湖水綠色的安全帽。

 

　　「妳看，這是阿晰專屬的安全帽，不跟別人共用的。」孫秦笑出酒窩來。

 

　　「啊？幹嘛花錢買啦……」我檢視這頂安全帽，確實是全新的。

 

　　「因為阿晰好像很在意我的機車後座載過別人，也很在意我姊的安全帽有別人戴過的樣子。妳看，這個顏色很像雨水的顏色吧，就是雷宇晰的顏色。」孫秦回想起上次不了了之的對話內容，也許這頂安全帽已經為我準備好一段時日了，甚至貼心地選擇了適合我的顏色。

 

　　「從今天開始，除了我姊以外，這個位置只載阿晰一個女生。」孫秦拍拍他的機車後座，酒窩閃閃發亮，他用手指捏捏我的臉，「原來阿晰那時候是在吃醋。」

 

　　我一陣赤裸，臉頰泛起紅暈，「就、就──誰叫薏仁每次都要一直說你在學校有多受歡迎……」我低頭戳戳自己的手指，「雖然本來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沒機會跟你在一起，甚至不可能會被你喜歡，但還是會很在乎你身邊的異性……然後想一想又覺得自己憑甚麼在乎這些……哎呀──」

 

　　孫秦倏地將我拉了過去，我摔進他的懷中，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孫秦靠得如此相近，近得能聽見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地，活躍地跳動著。他緊緊地抱著我，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上。

 

　　我的心跳異常地快速，不規則的頻率擾亂著我的心緒，小鹿亂撞，這就是初戀的感覺嗎？

 

　　「不要管宋昱仁講了什麼，也不管我在學校的異性緣多好，我可以保證我的人生直到遇到阿晰之前，都沒有遇到過真正想交往的對象。阿晰就是那個幸運的女生。」

 

　　雖然聽起來孫秦的這句話有點自誇的成分，但他確實有權利這麼說。我思索著這句話的意思， 我何德何能，可以成為那一位幸運的女生？明明我並沒有特別出眾，如泯皓所說，是那種在班上容易被忽略的、平凡無奇的女生。

 

　　「我真的有榮幸……能被這麼好的你喜歡嗎？」

 

　　「阿晰惹人喜愛的特質，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孫秦的大手環繞我的雙肩，他彷彿在笑，語氣溫柔而飄揚。

 

　　「喔，那……謝謝你看到了。」雖然他沒有具體描述是怎樣的特質，但我幸福地笑了。

 

　　我和孫秦的「第一天」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誕生了，也許就是因為是個平凡的日子，才更顯特別，不為了誰的生日、不為了情人節、不為了聖誕節，而是為了互相喜歡的彼此，為了在這個日子中允諾的約定，才賦予這個平凡的日子有了獨一無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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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熱戀中的少女回家了。」一進家門，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哥便抬頭挑著眉說道，我馬上羞紅了臉。見我回家，太陽隨即從哥的身旁跳下來迎接。

 

　　我蹲下來摸摸太陽，抱起牠在哥旁邊坐下，「你幹嘛跟孫秦聯合起來騙我……你害我欠孫秦一頓晚餐錢。」我賭著氣，哥卻不以為意。

 

　　「我沒差啊，因為對我來說是省了一頓請妳吃飯的錢。」哥一副討人厭的表情，痞痞地說。「我也是看在那傢伙感覺人還不錯才幫他這個忙，我很怕他把妳退貨以後我又要載妳下班，那樣太麻煩了。」哥說得一派輕鬆。他感覺到我蠢蠢欲動的攻勢，機靈地在我伸出手想打他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關了電視、起身躲回房間。

 

　　見哥嘻皮笑臉的樣子，雖然字字句句都在消遣我，但我想他一定是出自對我的關心才這麼做的吧。我其實很謝謝他，但看著哥裝痞的樣子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於是感謝的話只能梗在喉嚨。

 

　　「雷彥宗真的是史上最口是心非的人了，對吧太陽？」我搔搔太陽的下巴，太陽對我瞇瞇眼喵了一聲表示同意。

 

　　啊，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是呢，口是心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