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8 13:12:36肥力 felixism

《狗牙》Dogtooth – 禁閉在依甸園裡的欲望

 


夫婦二人育有一男二女,由出生開始,便一直把他們關在家裡,父母認為世界太壞,會污染子女純真的心,故不准子女踏出門口半步。三名子女長到二十多歲,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所有的知識全來自父母,例如︰子女以為在天上橫過的飛機會掉下來,此時母親竟在背後掉出模型飛機,說︰「看,掉下來了!」子女便衝上前搶奪。這刻戲院內觀眾捧腹,同時,也感到一陣心寒。

不知是否我太沉迷猶太教/基督教的古老故事,我總將電影與〈創世紀〉連繫,只是電影又有太多地方諷刺之︰在故事中,子女需被關在「幸福的地方」,每天只是玩樂,或為父母頌唱;其間父親又帶來了一位女孩Christina,不知為何她被安排與兒子交歡,卻同時暗暗帶來一些誘惑,為子女拿了些外間物品,以換取更多的性滿足。如同蛇在依甸,為男女帶來「智慧」,引人犯「罪」。另一點更令我在意,也更聯想到〈創世紀〉的,是有關名字權力的問題。如同聖經開天造地時,每樣東西也被命名,人是因為神說這叫鳥那是狗,才知道萬物的存在,名字與存在之物是共時生成的。電影中,「Phone」是鹽、「Keyboard」是陰道、「Zombie 是小黃花,誤闖入屋的貓是兇殘的怪物、而狗則是弟弟……。導演說︰「假如這社會派生物(人類)不再以我們都曉得的方式生存,家庭究竟還會進化麼?」我和大部分觀眾也一樣,看後覺得這個故事/情境很恐怖,然而導演正告訴我們,我們如此反感,不過是因我們生活在另一個語言體系,被另一種語言教育支配而已。

關於名字,還有一段值得留意︰子女一直也沒有「名字」,而只是互稱BrotherSister,但後來姊姊看了Christina帶來的《大白鯊》及另一齣主角叫Bruce的電影,她明白了外面世界的不一樣,也得到了依甸的禁忌︰「智慧」,更重要的是,她對妹妹說︰「Call me Bruce」。她擁有/渴望得到名字,她不再是個僕人,而掌握了自己的生命,如阿當的元配莉莉斯一樣,當姊姊被安排與兒子做愛,姊姊竟作出反抗了,她拒絕由男人做主導。電影刻意放大這個語言遊戲,明顯地導演不僅在痛擊今天的家庭、社會或教育等問題,而是在質問更純粹更核心的社會鬱結,那一直以來無可改變的,於社會上的權力問題——這個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而一切也是由語言(名字)開始。

到了結尾,導演還要將可悲的命運推至極點,也將問題挖得更具深度︰最後,父母還是駕馭不了人類天生的好奇、反叛、好勝的欲望,姊姊因了解一切而出走。可悲的是,女兒即使了解這個世界/規則全是「謊言」,但她最後要出走,仍當依從父親的規則︰「打掉犬齒,才可離開」。就連反抗也要守規,連舒展欲望也得遵守條文,這才叫恐怖。

或許我們確實只是情報的機器,電影讓我想及近來認識了兩位年齡相若的香港青年女孩,她們出生於相異背景的家庭,兩個自幼在「六四事件」上被父母長期作相反的思想灌輸,使她們對「六四」有著迥然不同的看法︰一位說「六四」是一場屠殺,政府要為此負上責任;另一位則說中央的做法是迫不得已,不然只會引發更大的分裂與犧牲。縱然我不同意後者,但比之更令我驚訝的是,兩者同樣只是道聽途說,卻沒有為得來的知識作考證。當我問及她們一些「六四」的細節時,她們亦是啞口無言。和導演一樣,我可恨的不是教育的支配權,而是,我們何曾有反思的欲望?當我看到電影中父母訓練子女扮狗,學習狗吠,我便想及在街上常見的標語︰「我是你的羔羊」,不過今次是「我是你的狗」,羊和狗有何分別?一個是高尚,另一個則是下賤?不過是名字遊戲,是我們被教育將主觀情感投射在動物身上而已。只是,當看到子女看著父親開車離家時,那渴望離開大門的眼神,我又知道,也在盼望,人類,還是可以自救的(唯有自救)。

(悄悄話) 2010-05-07 09:41:24
CP Lucas Kao 2010-05-07 09:35:39

這篇寫的好, 我看的時候沒想到伊甸園的暗示, 也是有這個角度的可能, 我覺得導演想問的問題應該是: 父母到底能控制小孩到甚麼程度? 甚麼叫做正常的家庭單位與互動?

他透過一個有問題的家庭, 放大他們的行為(年紀和尺度), 我很佩服的是, 導演把每個人童年家庭的共同回憶都放在這部裡面, 性覺醒, 好奇, 睡不著的害怕, 兄弟姐妹間的愛慕與鉤心鬥角 等等

姐姐看的片是Rocky和Flashdance (她後來跳的舞), 還有就是他們的兄弟不是狗, 他們的兄弟(爸爸說)很R久以前就離開了家被放逐在牆的外面(丟蛋糕和洗車), 後來才被貓殺. 狗是還沒加入家庭的成員, 狗的身分是狗, 不是人

中文生鏽很久了, 詞不達意請原諒.

Lucas Kao

版主回應
關於狗兄弟的問題,我也想了很久,因為電影沒交代得太清楚,不過或許你是對的。而我認為狗就是那個兄弟,因為那隻狗是爸爸拿了去訓練,原本不在那裡……還有很多指示的。

另外除了一些被出版社禁止在其他地方刊登的文字,我已將大部分的文章放在這個blog:
http://mypaper.pchome.com.tw/smfelixy2k
除非pchonme再一次全面死機,不然我會一直沿用之。
2010-05-09 16:0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