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1)
明天要出差,好焦慮,所以來上供品,但也沒有其它稿件,只好把[雪山]拿出來了。ORZ我覺得我下半年很需要好運,感覺很不順啊。可是這篇目前還沒寫完,唉。(胡言亂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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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
「這是習慣。」
「前幾年沒有。」
「因為只有我陪同公子去。」
「所以說大哥回家掃墓兼休養是假的?」
「是回家休養。」楊無邪糾正白愁飛的說法。「那邊也是公子的家。」
「你今年怎麼不去?」
「有其他工作。重要的是公子要回去。」
「回家過年?」
「為了產權,每年都要回去。」楊無邪有點不情願地開口,「梅莊是金風細雨的產業。你們都聽過。」
聽過但沒去過。逐漸將權力擴及金風細雨名下娛樂休閒產業的白愁飛,早就發現這塊碰不到的產業。梅莊不是金風細雨的,也不是蘇家的,是蘇夢枕的。那座度假村規模很小,只給金風細雨的人去,每年固定幾個名額,給賞似地。
「那裏是不是有好幾個滑雪場和度假飯店?不過只有梅莊是在保留區範圍內。聽說是能讓人放鬆親近大自然的好地方。」王小石知道這個度假村,保留區位居山中,有特殊的風俗,金風細雨有協助出售當地物資出售。
「這時節公子會去梅莊。公子請你們今年同去。」
「金風細雨年末一堆事情。」
「在此之前公子和我每年都去,金風細雨也不如何。」楊無邪一臉無所謂。「或者,白執行長主導的現在,金風細雨的業務糟到不可一日無主?」
「不想聽藉口,那我就直說,我去幹嘛?」
「白執行長請向蘇公子說明,我僅是傳話。」
蘇夢枕窩在日光室的躺椅上,抱著抱枕,彷彿不情願地被吵醒,有點起床氣。
眾所皆知他身體不好,但他在眾人眼前時,除了臉色不好和不定時的咳嗽哮喘,他總是站得很挺,聲音很亮很穩定,一舉一動很正常,就算看起來有些虛弱,也不會讓人質疑他的判斷和能力。在人前,他就是當老大的,有做老大的威風。私下他溫溫冷冷,跟人有距離,擺得就是家教嚴謹富家公子的架子。像個娃娃攤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抱著抱枕,連裝個樣子也懶了,沒好氣地看著兩個來客,倒是第一次。
王小石猜想是不是打擾到休息,白愁飛覺得這傢伙是故意,都讓他們進來了擺什麼臉。
「不想去?」說起話有氣無力的,彷彿說話也懶了。
「我想去。年末正好有祭典,能參與真是太好了。」王小石講著眼睛都亮起來了。梅莊就在保留區內,先不論年底附近正是滑雪場熱鬧的時後,時間正好是年末最盛大的祭典和市集,而且因為蘇夢枕是梅莊主人的身分,搞不好可以見識到更多,能去就太幸運了。
「三弟去一趟也好。」
「為何三弟去一趟比較好?」
「三弟有醫師執照。」
「那何必問我?」聽起來,白愁飛是沒辦法才帶上的陪客。
「因為你沒去過。」似乎很不想說話,蘇夢枕口氣不甚好,眼睛閉上,彷彿連下逐客令都懶。
不及講個好聽的閃人省事,閃亮亮眼的王小石轉頭,簡直像隻大狗,想像中的尾巴歡快地搖動。「去嘛去嘛,二哥,我們兄弟之間沒有一起旅行過。」
「你以為是大學生畢業旅行?」都出社會幾年,現在也算個執行長,還會想一起旅行?
「我沒有參加過大學畢業旅行。會很像嗎?」
「你有讀醫學院,怎麼沒參加過?」
「準備國考時就沒人說要辦。好嘛好嘛,二哥,一起去啦,二哥都沒有用年假對吧。」
「執行長是哪來的年假。」
「金風細雨不會少了總長幾天就出問題,也不該如此。」蘇夢枕的表情不像是想勸服,像是糾正說法。「就算我住院、無邪同時不在,也不妨事。」
「你現在是要我去嗎?」
蘇夢枕呼菸一般嘆了口很長很長的長氣,彷彿被引發的厭煩感需要長長的吁氣才能清空:「不勉強。」
不想去也無妨,不勉強。
那挑釁讓白愁飛藍眼裡幾乎洴出了火。
梅莊在深山,正規的旅人會搭火車,再搭乘兩個小時多接駁車,轉搭纜車上山。就蘇夢枕來說,到梅莊只有一程──直升機。既然會暈機會暈車,無可避免的顛簸就得在規定時限內結束。
「好可惜喔,搭火車和纜車比較能看到外邊的景色。」王小石興奮地看著直升機外邊的大空風景,鳥瞰整片雪地。
火車走著之字形的路一圈一圈往上爬,風景的色彩隨之轉變,冬季蒼翠的冷杉,彷彿漸層的水墨畫,慢慢地被高處的白色覆蓋,從山下到終站中途有四個磚紅色小車站和小村落,王小石從資料上知道那些車站和房子以前屬於伐木工人,附近劃歸保留地後,伐木業停止,原本簡陋的車站因為觀光業而重新整理,在火車上可以更仔細觀察這些簡單古樸的磚造車站,但在飛機上,那整理得乾乾淨淨的紅色和週遭的建築看起來仿如白色紗布上的乾涸血跡。
山上一處市鎮是火車的終點站,曾經以伐木業起家的小鎮,現成了滑雪的渡假村,因為地形和風速,鎮上沒有太高的建築,數條纜車線從鎮上通往附近的滑雪場,這時節滿是觀光客,昨夜雪模糊了鎮的輪廓,街道上的清潔人員奮力將城鎮從雪中掃出,從直升機上看已經大致能看出城鎮的規模。
梅莊要往更深處去,直升機越過山谷,公路在下方蜿蜒,彷彿水蛇在白色沼澤中忽隱忽現地游動,過了不久,纜車的車站出現在下方。過去,公路蜿蜒抵達深山裡的部落,車上人得暈頭轉向撐過漫長的半天路程,而後,外出工作事業有成的族人協助建起大型纜車,在許可的天氣下,讓族人能較便利地往返外界與家鄉。
直升機隨著纜車的道路一起上升。
王小石開心地欣賞下邊雪地風光,時不時向直升機駕駛聊天。相對於前座的愉快氣氛,後座的兩人很安靜。裹著大衣的蘇夢枕坐在一邊,臉色很糟,雖然吃了暈機藥,但誰都看得出他依舊暈得難過。另一邊的白愁飛則用閃亮帥氣的雪地眼鏡遮掩自己難看的表情。
白愁飛不想來,不來又很嘔,梅莊是他碰不到的產業。若這地方不賺錢,那也無妨,但他任執行長後,有人提起梅莊開放的可能性,他就發現這個像是集團內私人俱樂部的地方。地點獨一無二,因為蘇夢枕個人的關係才能投機取巧鑽法律漏洞在保留區內經營旅館,惹得附近幾個滑雪度假村眼紅。因為在保留區,連過來梅莊都必須事先申請,工作人員都是當地人,對口人就是楊無邪。他想來只能利用同蘇夢枕來的機會。這次來,蘇夢枕的說法是最少得待上八天,為了主持祭典,少說第一天和第七天的儀式是絕對不能缺席。雖然沒說中途不能離開,搭直升機不過半天的行程,但看樣子對當地興致勃勃的王小石就會留著。
白愁飛就不滿蘇夢枕和王小石兩人單獨在這裡。
他對自己如此不滿也很不高興,三個人總有一個被撇下的,他不願意被排擠,也不想承認自己是被排擠的,那就最好不要讓自己落到如此尷尬的情勢。蘇夢枕藉故把白愁飛調離金風細雨,楊無邪留在金風細雨代掌職權,是否要查白愁飛最近的措舉?蘇夢枕在懷疑什麼?是誰在慫恿?
對於臨座人近乎可見的不滿,蘇夢枕毫無所感,他整個人縮進了毛茸茸的毛皮大衣中,彷彿在打盹。在毛皮大衣中該是暖呼呼的,他卻散著了無生氣、冰冷如死的氣息,從金風細雨頂樓上了直升機就沒開過口。
「大哥,不舒服嗎?」王小石有些擔心地看著直升機落地後依舊不動的人,不是睡著,人醒著,垂著眼,似乎恍神了,又好像不是。
好半晌,氣音般如同從幽谷中響起,「等一下。」
若真不舒服,趕快進莊內休息不就得了。已經從另一邊的艙門出去的白愁飛,礙於蘇夢枕沒動,也不能隨心所欲地直接下樓,導致關上艙門的力道有些憤然,他繞到直升機的另側,一個青年正候在一旁,一如楊無邪,但沒有楊無邪純然的溫文爾雅,武人精悍感在表面的禮貌下浮現,在那張臉是山中居民的輪廓,因為日曬而為深蜂蜜色。他一見白愁飛隨即行了不卑不亢的禮,一如楊無邪初見兩人。
「白執行長,王執行長,兩位好。」
來梅莊之前,楊無邪便提過梅莊的總管會打點好三人在梅莊的生活。「我之於金風細雨,便是邶風之於梅莊。」所以眼前的青年就是另一版本的楊無邪。白愁飛冷淡地點點頭。回頭看直升機中的王小石仍在觀察著不動的蘇夢枕,努力地壓住怒氣,站著等。
在將落雪的陰暗天色裡,梅莊主人像隻不情願的熊,從毛皮大衣裡的冬眠被擾醒,接著轉在梅莊那間寢室冬眠,宛如從金風細雨轉到梅莊只是改變閉門謝客的地方。
關上寢室門讓居長的人就寢,白愁飛和王小石接著就面臨一個古怪的問題:睡哪裡。
梅莊是木石混造,半鉗入山壁岩屋的現代建築。整個梅莊都是一般的雙人房,只有頂樓主套房例外,約莫就是梅莊主人的居住地,有獨立的客廳,餐廳兼會議室、廚房、兩間附衛浴的寢室。他毫不懷疑之前蘇夢枕和楊無邪分睡兩房,若是蘇氏父子來,楊無邪當然就是去外邊隨便一個房間睡,那現在怎樣?
「好久沒有一起睡了耶。」王小石倒是不猶疑地分好房間。「我們那時擠同一個屋子,冬天還冷得縮一條棉被。」
「這種事情不用記得。」當然不可能讓王小石去跟蘇夢枕住同間寢室,跟王小石一起睡也無妨,才八天,一個星期多一點。寢室很寬大,除了獨立的浴室,另有寬大的衣帽間,雖然裡邊空空如也,但衣帽架首飾櫃等等一應俱全。稍嫌寂寥的房中氛圍,來自一年僅來一週。
把行李放一邊,王小石像隻小狗般,開心地跑到外陽台東張西望,興奮地將可以眺望見的週遭風景報告了一次:「是東邊,早上可以看到日出,隔壁是大哥房間。能看很遠呢,可以眺望到村子……」在裡邊整理行李的白愁飛不用走到寒冷的外陽台就可以知道外邊的境況。房間的大陽台以氣密窗隔出內外兩層,兩層的氣密窗可以完全推開也可以只開一條縫,調節從室內和內陽台的溫度。內陽台很寬大,有舒適的長沙發,搭配暖爐的桌子,外陽台的圍欄是透明的強化玻璃,所以坐在長沙發賞雪,外邊一覽無遺。
可真適合怕冷的人賞雪。
白愁飛坐在那張柔軟的長沙發上,暖爐早就已經打開,外邊冰寒的空氣從半開的外陽台落地窗拂進,帶來舒服、令人精神一振又不至於凍疼的涼意。如果梅莊其它房間都有類似的安排,當初設計建造梅莊的設計師可真是把整個莊子當成高級俱樂部在設計。
快手快腳將行李放好的王小石,把整盤茶具和茶點都端到內陽台的桌上,把熱茶放在義兄面前。他喜歡凡事自己來,負責此間的服務生去過主臥室之後,進來詢問是否有其他需要,王小石問明了物品放在哪邊,便高高興興的泡好茶來與二哥共享。白愁飛拿過杯子喝了口,尋常的茶味混了一堆香料。大概是當地的香草茶吧。
「你有沒有覺得怪怪的?」王小石捧著杯子,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歪著頭。「大哥是不是跟楊總管吵架了?」
白愁飛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哪來的結論?」蘇夢枕會跟楊無邪吵架,那可真是超級大新聞,任何人都不會錯過此等八卦,但根本沒有這種八卦,連流言也沒有。
「楊總管這次不來,有點奇怪。」楊總管過去都是陪同大哥來,這次卻刻意不來。雖然名目上,楊無邪是留守,說不過去。「不過楊總管有說要注意一下大哥的情況。」
「很平常。」蘇夢枕是個藥罐子,楊無邪自然會要有醫生執照的王小石注意。
「不是不是,大哥的健康情況是一回事,是精神狀況。」
眾所皆知蘇夢枕是個老病號藥罐子,身體虛弱長年有疾,討厭和敵視他的人會稱之癆病鬼,但蘇夢枕的舉止與健康人無異,他當自己是無病之人,想做什麼該做什麼就實行。驅使虛弱的身體做者比一般人更為繁重的事業,是他強大的求生意志和精神。
先前擊敗六分半、與雷純正式決裂,都不見他處事與精神有多少動搖。
但自蘇夢枕將白愁飛和王小石找去,說明將兩人納入自己遺囑的考量後,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最明顯的徵兆是小病不斷,有時會震顫會無警訊地發作。彷彿那回交代遺囑,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但也非如此,蘇夢枕一直跟死亡相處,遺囑是他生活的一部份,稱不上是快死了才如此決定。與之前的差異,是慢慢的閉門不出,常常在養病,雖然集團內所有執行長都能單獨見到他,但他開始將大部分的事情讓白愁飛處理,讓白愁飛得到首席執行長的地位。
到底是重病還是消沉所致,大概只有楊無邪知道。
王小石比較擔心精神上的問題。蘇夢枕是用精神壓著病,一旦強固的精神出現細縫,被疾病鑽進來,病根一如其名,如樹木的根,往城牆每個細縫鑽去,吸取養分成長,最後崩壞整面城牆。
但蘇夢枕不說,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怎麼想。其他人能料想到的,在金風細雨事業蒸蒸日上的當兒,能對蘇夢枕造成精神打擊的,只有「與雷純決裂」。這點真否打擊到金風細雨的主人,卻有疑義。畢竟金風細雨與六分半爭雄已是長時間的事,這等羅密歐與茱麗葉式的婚約是和親政策,就算蘇夢枕如自己所言確實愛上絕代佳人雷純,那攔在兩人間,長達幾十年的兩家恩怨,向來理智的蘇夢枕對婚約的結果早早心裡有底。人對傷害都有防禦本能,早有心理準備,事情降臨時所接受的打擊傷害就小。這個打擊能對蘇夢枕造成多少傷害?
除了這事情,還有其他的可能嗎?在不知道原由的情況下,要怎麼注意精神情況?
「你知道什麼?」
「就是不知道,才問二哥啊。」
比起王小石的的不清楚,白愁飛大約有底,但沒意思透露。「他上機就一直睡覺,要我們怎麼留意?」
「就,盯好大哥三餐吃飯睡覺。」
廢話,無論是誰,不吃飯睡覺,一定死得快。睡覺是不用盯,蘇夢枕根本一直埋頭大睡,倒是吃飯,難不成照三餐把蘇夢枕硬拖起來吃飯?「要我們當保母不成?」
「楊總管說,只是預防萬一。」王小石搔搔頭。「聽說雷純前陣子有來和大哥見面,是不是讓大哥有些難過?有說最能調適失戀的方法就是正常生活,照吃照睡。」
「你的經驗談?」
唉喔了好聲。自從白愁飛知道他慘烈的戀愛史,私下常冷不防戳他一下。王小石自嘲地承認:「好嘛,是經驗談。但規律生活作息也是健康的基礎呀。」
「他在直升機上就一直睡,等等要去問他餓了沒?」
「剛剛服務生送餐點給大哥了,晚點問問看有沒有吃完。楊總管說邶風先生也會留意的。」
想到那個壓根是楊無邪化身的梅莊總管,白愁飛哼了聲,「有那個總管在,楊無邪根本是多慮。說是一起旅行,顧東顧西,還想玩什麼?」
「就來參加祭典啦,晚上要開始,我們可以先出去逛逛。」
「有什麼好逛的。」
「那二哥來,不也是因為想看嗎?」
「因為我沒來過。」
「所以二哥也很好奇吧。」
直升機是直接在梅莊後方的山岩平台降落,沒下樓還真不會見到樓下的熱鬧。梅莊有五層樓,從梅莊主人擁有的五樓搭乘電梯下來,轉出特別通道,才發現梅莊大廳裡人來人往,觀光客雲集。除了少許人拿著滑雪板,大多數的人在張貼著祭典流程的木板前駐足,向服務人員詢問祭典和市集開始時間、參觀路線和交通方式。
「因為祭典啦,明天的迎神,一週後的送神,還有期間五天的市集,是附近山頭最大的集會,下邊滑雪村也拿這個當廣告宣傳,那邊旅館多,這些人是搭纜車就能上來。」王小石不意外白愁飛不清楚,傳統住民的文化祭典壓根不是白愁飛的興趣。「二哥知道大哥回來是要參加祭典吧?」
「不是說要主持?」
依著二哥的壞嘴,講得這般簡單,真的是只知道「主持」。如果只是主持,像村長那樣,楊無邪也不用特別交代要留意。「大哥是頭一天和最後一天要當被附體的憑依。」
「什麼?」皺起眉頭。「這年頭還有人信?」
「來這邊就是有人信啊。楊總管說大哥在這裡的職務是邶風先生代行,今年比較特別,被指定當憑依。」
「當憑依要幹嘛?」
「就,在祭典上扮演這裡的主神,一整晚。」
「要幹嘛?」
「呃,楊總管沒說,只說要熬夜,會很辛苦,所以要留意大哥的身體狀況,除了祭典,不要讓他太勞累。」王小石示意不遠處的地圖。「別的不說,梅莊是循著大哥的媽媽,蘇夫人在村裡的地位才能蓋起來。因為我們要負責看好大哥,所以金風細雨來的人只能看村裡的副祭,我們就可以到山頭上看主祭。機會很難得呢。」
「所以,大哥的母親很少露面,不是因為家庭主婦或身體不好,是因為她都在處理山上的事情?」蘇遮幕建立的金風細雨迅速崛起,一開始有人懷疑是不是娶了個名門妻子,但兩人結婚時,蘇遮幕僅是一介學者,金風細雨崛起時,媒體報導只挖到蘇夫人故鄉是在保留地的深山,因此曾有人惡意的形容其為「偏遠鄉下來的土姑娘」。她只出席一些必要場合,小孩出生後,則以「照顧病弱兒子」之名,甚少出現,直到六年後意外身亡。「我以為大哥身體不好,跟母親有關係。」
「可能有點關係吧,如果說蘇夫人是傳統的巫者,有些家族習慣可能導致遺傳疾病。」有些巫者或長老家族以近親通婚,以強化能力,卻同時讓下一代有遺傳疾病。「大哥是蠻適合當巫者。」
「為什麼?」
王小石比著手指解釋。最理想是有體質、身體健康、能心無雜念放空。心無雜念放空需要長期練習,也有的巫者用藥物直接增強放空的速度和感應的體質,但容易損害健康;天生容易放空也有體質的人,三不五時容易被壞東西上身消耗體力精力,或者捲入紛爭,命也不長。長久下來,巫者家族健康的人就不多。「大哥意志力夠強,祭典結束可以很快把主導權取回。」
「但他精神最近很差。」
「大哥自己會衡量。」
「他只有要不要想不想,從來沒想過會不會垮掉,所以你才會被抓來當隨行醫師。」
「可是大哥也找了二哥來,有些事情是二哥才做得到啊。」
「例如?」
「像是大哥想做讓自己垮掉的事情,二哥才會攔著吧。會跟大哥吵的也只有二哥啊。」蘇夢枕當老大慣了,說一就是一,雖然態度平和開放,但隱隱然的壓力是「沒有更好的理由就是沒得商量」,而健康問題決非理由。白愁飛只要有意見,態度也是不給人質疑。王小石不喜歡跟人爭,常是想著辦法兩全其美。比方說,蘇夢枕無視健康情況想出門,王小石是提著醫療箱在後邊追,白愁飛就是攔在門口吵架不給出去了。
「他又不見得聽我的。」
「大哥很重視二哥,要不然,怎麼會讓二哥代理所有事情呢。」
「那沒有關係。」公務上的信任跟私下信任是兩碼子事情。公務上的代行,私下卻是疏遠。蘇夢枕若要散步都是找王小石去,有事情要與非隸屬金風細雨的人商談,也是請王小石幫忙。理性提出充足的理由:白愁飛站著金風細雨的角度,王小石站著非金風細雨的角度,各有各去商談的好處,善用立場才能有效說動目標,況且真正需要王小石的機會少之又少,一年不到兩次,小石頭多半在愁石齋診所當他的社區醫生。白愁飛反倒每星期就會見到蘇夢枕一次,最少半個月會見到一次。
正正當當無可辯駁,蘇夢枕並沒有特別親近王小石,最多最多,蘇夢枕最常見的人是楊無邪。
但都不是白愁飛。
這點令他很不是滋味。
為什麼一定要找他,我就做不成?
王小石跟我相識在先,為什麼偏要單找他?
平常這念頭隱藏在意識下,時不時跳出來偷戳刀,讓他心情乍壞,尤其王小石完全不介懷地說出「大哥很重視二哥」,他幾乎想一一列舉反證。
這只會搞壞心情,而且王小石會更莫名奇妙地堅持自己的意見然後舉證。
自己會因為那些舉例高興嗎?當然不會,因為那無關緊要,本來就該那樣。
這種對話壓根就不該開啟,所以他將目光投向往他們走過來、綁了個俏麗馬尾的女孩。
「是白愁飛先生和王小石先生嗎?」女孩稜角分明的輪廓顯示她是本地人,圍在身上那件色彩鮮麗的手織坎肩,讓她看起來不像飯店的服務員。「我叫小荼,邶風先生派我當兩位的嚮導。兩位想出去走走?或者想先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