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8 00:15:36slanki

[段子]從將軍胡同到三合樓-2

出差供品之二

中山醫的出差,嗯,所有辦公室的人都很焦慮。算是新型態第一次這麼多人出差(很久沒這樣),去年我負責還沒有這般大規模。連兩天出差忙,還有辦公室的活一直等不到消息,感覺很焦躁,

上供品,乞求各方保祐這兩天工作順利。

──

  

 

 

 

  

 

  蘇夢枕將手插在口袋中,那口袋原是裝飾用,高度不符合使用,讓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像是縮著。白愁飛以為他冷,將人攬過來,馬上被挌開。

 

  「靠著我比較暖。」

 

  「我不是冷。」手沒有再放回口袋,走了一大段的路,身體有些熱,頭仍在痛,睏頓仍在腦袋裡敲打著腦殼,但已經不像一隻草食有角動物的狠命衝撞,趨緩到像是熊掌玩笑似的拍打。白愁飛領著他走路,他也就專心走路。白愁飛脫下手套,拉他的手側量溫度,然後摸上額頭。蘇夢枕沒有抗拒,他知道自己發高燒,也知道所有該做和不該做的事情,但他不想再用藥物強制入睡,也不想因為沒有該辦的事情就要乖乖躺在床上睡覺休息。白愁飛的手很暖,但不及額頭上的溫度,蘇夢枕不意外地見到那張好看的臉寫著:「這麼燙居然不倒下」,在訴諸語言前先開口:「你想將當初行車的路線重新溫習一次?」

 

  「那要走上一天,不過當初會合的地方在前面不遠。」

 

  「那家便利商店還在。」

 

  「你記得?」

 

  「三弟說要買遮雨的,你說已經濕透了何必。」

 

  「你那時也發高燒。」

 

 

 

 

  

 

  甩開追兵後,蘇夢枕窩在車地板上,一直沒講話,完全沒有意願爬起來坐好,弄得同在後座的白愁飛有些不自在。

 

  『他不對勁。』

 

  王小石往後座瞥了眼,「找便利商店,連鎖店的,不要雜貨店。」

 

  白愁飛心領神會,固然還要再開一段路,但雜貨店太難辨認是否有埋伏,在下午時分,連鎖便利商店裡大多是打工的學生,雖然無法排除會不會是六分半的眼線,但蘇夢枕沒出現,他們倆其中一人不至於太快引起懷疑。

 

  變成敞篷車的車子在一處小巷停住,王小石熄了引擎,車子的震動對暈車的人來說仍是一種折磨。閉著眼的蘇夢枕猛然睜開眼,『為何?』

 

  『你不能再淋雨,我去買個東西給你擋雨。等等就回來,鑰匙給你。』

 

  王小石把車鑰匙拋給白愁飛,跑出巷口。白愁飛聽到隱約便利商店自動門開啟的自動鈴響與歡迎聲。坐起身的蘇夢枕開始咳嗽,掏出手帕捂著嘴,但擋不住那撕心裂肺般的重咳,彷彿有雙無形的手扯壓胸膛,想搾出最後一口氣,而他自己的手和肋骨則老練阻止這場日常風暴。用紅絲帶綁著、半長不短的頭髮,因為之前的躺在車地板上而零亂,半遮著蠟黃慘灰的臉,那雙原本很亮的綠眸子現在被眼皮蓋著,看不到,從外觀看起來,像是個瘦骨如柴的老人棲身在一臺無頂的破車裡咳嗽,巷口冷漠的行人不會多瞧上一眼。

 

  雨還在下,雖然比一開始的滂沱小了些,仍能清楚看見數以萬計的銀針從天上往下落,對白愁飛來說是初夏的甘霖,對蘇夢枕是秋末的寒雨,暈車、高燒、失血讓雨的威力加乘,每一滴雨都都如同一把小刀,試圖刨去一點他的精力。但一撐過胸膛裡的風暴,他收起手帕,坐直身,抬起手扯下髮帶重新整理儀容。

 

  白愁飛看著那頭黑髮散下來、枯瘦的手爪如梳耙理、捻起帶子將頭髮綁好,覺得自己像是中途闖進一齣默劇,沒頭沒尾地看著一幅構圖漂亮的攝影:赭紅的磚牆鑲著零碎的水泥,點綴著雜草,被強力破壞的車門邊框齜牙裂嘴,枯瘦臉色蠟黃的青年抬手將那件防水的風雨衣往上拉。那件風雨衣說不上防水,遇上傾盆大雨照樣濕透,但蘇夢枕的樣子像是用整理領口的動作表示挑剔這件衣服稍微不合身或者材質不合意,那是富家子弟才會有的寬容行為。那動作和態度順間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身分和背景的差距涇渭分明,白愁飛有些氣苦,但這個酸苦忌妒的不滿尚未找到表達的方式,巷口傳來輕巧的腳步聲,穿著球鞋的王小石踩過水窪的聲響像飛鳥落地般細小。

 

  『現在沒賣暖暖包,這當暖暖包用。』從口袋中掏出一罐加溫過的罐裝奶茶,用手帕包著塞給蘇夢枕,王小石接著把最重要的物品拿出來:『我買了塑膠雨衣,每個人都有。』

 

  白愁飛一臉見鬼的表情。『為何每個人都有?』

 

  『公平啊。』

 

  『我們倆早就濕透了,是他不能淋雨。幹嘛不買傘?』

 

  『在敞篷車裡撐傘有點奇怪。』

 

  『穿雨衣就不奇怪?』

 

  『塑膠布不透氣,維持溫度和防水方面很好用。』

 

  『買給他就好了。』

 

  『公平啊,大家都有嘛。』王小石自顧自地打開包裝,把淡黃色半透明的塑膠雨衣抖開。『蘇……蘇總長,你要套著還是披著?』

 

  那雙陰沉沉的綠眼露出一絲想笑的亮光,那是帶著有趣的觀察表情,彷彿期待王小石給他一點建議,顯然在他心中壓根不曾出現雨衣的選項,好奇遮雨這事情怎麼會跟塑膠雨衣有關係。王小石被那眼光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像被點名答題卻想不出答案的學生,只有抖了抖手中的塑膠布料。

 

  一輛箱型車堵住巷口,在巷裡人反應戒備的同時,副駕駛座上的人跳下車,邊跑邊打開大傘。

 

  『公子!』無視拿著塑膠雨衣的王小石和繃著臉的白愁飛,師無槐直直衝到車邊,『請恕屬下來遲。』

 

  蘇夢枕眼裡的笑意隨即消失了,一抹悲傷掠過,讓他臉上的雨水像是淚水。同時師無槐腳下有一步緩了,抓著傘的手有一瞬間的遲疑。蘇夢枕沒有悲嘆幾小時前有著相同舉動的人已失去生命,開門下車,將那罐用手帕包著的飲料放進了風衣的大口袋,回頭交代:『你們倆一起來。』

 

  『為什麼?』回話很直覺,白愁飛心裡不痛快,兩次被岔開注意力也無法削去那種被忽視和對身分差距的不滿。

 

  『為什麼不。』

 

  『你現在已經安全,不差我們。你這個人情我們將來再來討。』

 

  『這不是你的內心話。』蘇夢枕的眼光與方才對王小石的溫和完全不同,像是寒冬冰冷的刀子,戳刺著對方那張英俊的臉。『而且,你們不想跟我走也不行了。』

 

  『為什麼?』這回輪到王小石問。

 

  『你們已露面。六分半的目標未成,我週遭所有人都走不了。』

 

  『打從救了你,這場麻煩就跟定我們是吧?』

 

  蘇夢枕冷冷地覷了白愁飛一眼,『難道你們希望盛京城裡的事情都與你們無關?』

 

  冷淡的音調沒有發揮柔焦的功能,反襯著譏誚更凶狠,白愁飛想回嘴,王小石推了推他,低聲岔開話:『我身上一毛錢都沒了,車上肯定有乾毛巾,好歹先弄乾吧。』

 

 

 

 

  

 

  車上並不舒服,雖然後車廂打通,也有舒服的位置,但時節正值夏初,對兩個活蹦亂跳青年人來是氣溫適中的雨天,對金風細雨總長而言,這溫度又淋雨,再吹上冷氣可是會著涼。車上空調只開了除濕,溫度還轉得不低,對全身濕透的白愁飛和王小石來說,毛巾只是拿來壓乾身上的水,車上比外邊更悶濕,只想把空調出風口朝著自己吹。那個據說身體最不好的人沒打算脫下身上溼透的外衣,被著一件大浴巾,也沒打算擦頭髮,就坐著聽著師無槐報告,復低聲說了些話。後來白愁飛從王小石口中聽說,蘇夢枕是在確認有人會帶茶華和沃先生回去。

 

  車子往目的地飛馳。白愁飛認為有人控制了紅綠燈,不是一路全是綠燈,車子不是直直開往目的地,許是為了安全,在大街小巷中左彎右拐,駕駛只要遇到紅燈就往旁邊最近的巷子拐,一路完全沒有停車,車速指針維持著再一度就要違規的狀態,駕駛似乎完全不認為小巷會踱出一位老人家或者奔出一個孩子,就算出現,車子也能像馬一般躍過去。車子最後在小巷裡停下,後座拉門緊鄰著民房的門,讓車上人能在無外界視線下進入房子。

 

  入門處是房子的後段,除了橫推的門是不尋常的厚重木板,裡邊彷彿是某人家的廚房兼廚房,旁邊是廁所,整齊乾淨,往前方去的門口邊有一處往上的陡峭樓梯,與前邊隔著屏風,轉了個彎,隱約可見店鋪。此處的老闆娘打躬作揖的迎上,彷彿早已準備許久,帶他們從一邊陡峭的樓梯轉上二樓,端上了乾淨的衣服和熱茶,讓他們三人能在二樓的起居室裡更衣。蘇夢枕的衣服是早就準備好的,白愁飛和王小石的是臨時準備,T恤襯衫長褲任選,他們邊換邊聽著外邊師無槐像是在算數般數數字,另邊的蘇夢枕才吹完頭髮,把吹風機擱在桌上,接著慢騰騰地換上乾暖的衣服,對著鏡子整理儀容,不慌不忙地像是等一下要去赴約

 

  樓下的師無槐沒頭沒腦地傳來一句:『都是客人。』彷彿報告外場情況。

 

  什麼啊?白愁飛和王小石面面相覷,兩人從挑高的樓上往下望,師無槐和老闆娘正在廚房裡看著壁櫥裡的好幾個監視器。而蘇夢枕確定自己的外貌合宜,沒直接下樓,延著走廊往屋子的前方去。

 

  白王兩人好奇地跟過去。

 

  二樓有床位,有桌椅,不似店主夫婦的住處,比較像是青年旅館,只是沒有人入住。臨大街的那邊採光很好,但沒有作為起居廳,百葉窗拉起,在雨天的午後顯得幽暗,蘇夢枕轉動操控桿,透過特殊處裡的玻璃往外看。

 

  雨中的大街人來人往,這裡是商業區,大雨不影響商家的開門,只是讓街上的人潮少些,店鋪裡可能的買家多些,雨不算滂沱,仍能不出半分鐘將人徹底淋濕,往來車子的雨刷仍朝著前方奮力揮舞。

 

  但車流變得很少,街上的客人變多了,撐傘的、沒撐傘的的人居然大著膽子走上車道,原本的車道成了行人徒步區,撐傘的人約三十人,撐著墨綠色勾金的傘,從二樓看下去,張開的傘彷彿是柏油路上盛開的花,一朵朵旋舞流動著,人流交錯不止,未撐傘的人大約八九十人,彷彿水流中的礫石,想穩住立定,卻不時隨著撐傘人移動。

 

  一個人看起來笨頭笨腦的男子上了二樓,他的褲管是濕的,顯然從外邊過來。他對蘇夢枕作揖,『屬下來遲。』

 

  『沒有遲,來得正好。』蘇夢枕微微頷首,『是雷損?還是狄飛驚?』

 

  『狄飛驚。』

 

  『那今天是談判,不是對決。』

 

  蘇夢枕的目光又看向窗外。

 

  白愁飛和王小石跟著往下看。雖聽不見殺伐聲,也清楚樓下的情勢險惡。六分半的人知道這處地點,包圍了這棟房子,但金風細雨的人馬趕到,那群撐綠傘的人正阻止對方,知道對手的總長在此,何以不會趕緊殺入擒人?亦或現在仍算光天化日?又是熱鬧的街區,所以不便公然動手?街上的綠傘一再變換陣勢,截阻了其它人對這棟樓的探入。但對方進不來,屋中人也難以出去。

 

  『雷媚來了。』男子從耳機收到消息,沉聲報告。

 

  『嗯。』

 

  街道另一邊出現十幾張黃傘,而原本大街上沒撐傘的人似乎都跑去對街的蓬下躲雨。那十幾張黃傘繪著粉紅色的花瓣,嬌俏彷彿傘下人是裊裊婷婷的可愛少女。原本的綠傘移動的速度變慢變緩,彷彿為這群黃傘變換一套新的陣勢。

 

  彷彿綠傘與黃傘的流動令視覺疲勞,蘇夢枕轉開眼,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子。一旁的男子隨即端上杯水,讓總長服藥。隔了半晌,蘇夢枕輕按胸口,似乎平復了體內的一陣騷動,又或者已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準備,沉聲問:『狄飛驚在哪裡?』

 

  『三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