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2 23:59:45slanki

山鬼(一)

這星期是我的大關,週一出差,週二開會,還有台東的事情要準備。白蘇的稿亂七八糟湊不出所以然,只有拿出苗疆三傑的稿子。

這今年度最多的一份稿子,整個是老本了,接著三傑的部分就沒存稿了Q。Q

請三傑保佑我本週工作順利度過。~><~

──

 

 

 

 

 

千雪和羅碧會成為朋友,不是自然而然。在蒼狼成年前,千雪是最靠近王位的人,苗王照顧弟弟,自然管控了其交際往來──既使刻意放他私下出宮玩樂。羅碧在王家圍獵中成為千雪的隨衛,不只因為他在軍中武功的表現讓他足以高升,更因為他出身已沒落、核心成員近乎死絕、在朝勢力一空的羅家。沒有任何大族背景的羅碧,與王族成員走在一塊,不會產生威脅王權的化學反應;苗王亦可透過地位權力的給與左右羅碧的效忠,藉由羅碧阻止千雪闖禍,或者讓千雪過剩的精力有可控制的發洩口。

 

況且,羅碧亦是彌補前一個學伴的錯誤。

 

遇上讀書就想趴桌睡覺的千雪,只有在學自己想學的事物才會奮發圖強,例如:對學武沒啥興趣,學得有一搭沒一搭,十一歲時溜出宮去聽對唱的路上惹了事被人揍了頓,一回宮就乖乖地讀起祖傳武學,天天練刀修行不間斷,微服外出需要易容,他又認真地學起易容術,接著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對吵著要學醫學毒。

 

「王叔自幼身體虛弱,那裡多的是能教你的醫生。」

 

「才不要去那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會長霉長香菇。巫族不是醫藥毒的大家?請個那邊的人教我就成啦。」

 

請來的師傅帶來自己的兒子做千雪的學伴。溫文安靜的少年看似乖巧,上課第一天就把千雪整得躺床,所幸母親是醫毒高手,再怎樣都不可能讓千雪有損,只是千雪第二天從床上爬起來便成了與溫皇相互下毒惡整的惡友,沒事還一同整人。看似乖巧的黑髮少年全然是千雪惡作劇的幫凶,不會滅火只會火上添油。

 

相對於不受控制的溫皇,羅碧是個能讓苗王以權勢控制的人,能好好監督千雪。

 

羅碧和溫皇因為工作和擅長的領域,甚少見到面,多半藉由共同的朋友轉述對方的事蹟。第一次正式認識是在千雪的醫毒師傅,也就是溫皇母親的喪禮上。謙恭有禮的互打招呼,彼此的印象皆是「深山大川出龍蛇」,表面是一回事,心裡與實際又是另一回事。

 

在身懷秘密與絕技上,羅碧與溫皇屬於同一種人,由後觀之,加上苗王與北競王,千雪孤鳴周遭的親友大多屬於深沉者,這些親友或欣賞或喜歡千雪孤鳴,繞著王弟殿下窺伺算計,如非極端不會對其出手。

 

但無論如何,這些人總會遇上交手。

 

 

 

「藏仔。」自從發現羅碧是當年的「碧哥哥」,以「羅碧」稱呼有時會不小心挑起記憶,千雪索性改喚羅碧的外號,不過改成了暱稱。「王兄去苗北,你最近沒事,來幫忙吧!」

 

「所以我沒跟上這次的演習,是你的緣故?

 

「拜託,王兄怎麼可能因為我幾句話就讓他的大將留守。」他也不過順水推舟提及要去西南邊做個小旅行,讓留守的羅碧放假一同去應該無妨吧,王兄就同意了。「溫仔要結婚了,需要人手。」

 

結婚是人生大事也是家族氏族大事,溫皇父母都不在,據千雪所言,溫皇家是少有的小家庭,和親戚完全沒有來往,雖然以王弟身分可以調出大群僕役幫忙,但有些婚禮角色是不能讓僕役或下屬擔當。「須要我擔任什麼角色?」

 

「送新娘出嫁的大舅子。」

 

這意思是,溫皇結婚的對象也沒有家人。男女雙方皆無家人,婚禮從簡即可,何必一定要有家人出席。現在聽起來有點怪異了。「要跟溫皇結婚的人是誰?」

 

「我。」

 

端詳眼前笑著的人,羅碧重新問了一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接著問:「王上知道嗎?」

 

「不知道。」

 

「你認真的嗎?」

 

「當然囉。」以嘻皮笑臉面對以面具擋住表情的青年。

 

再怎麼說,婚禮都是一男一女,千雪是王弟,婚姻不可能成立。「你最好有個解釋。」

 

「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不,邊走邊說。」

 

「我沒答應。」

 

「走啦走啦,反正你也沒事,去幫忙又不會怎樣。」千雪拖著人往外走。

 

羅碧任他拉著走。王上沒有任命他擔任千雪的隨衛,因為千雪抗議隨衛就像金魚大便,拖在身後就是噁心惹嫌。王上僅交代羅碧在職務之餘關照,沒有隨衛之名,但可代行干涉,這樣的授意是在軍階之外擢升了羅碧的發言權。正努力出人頭地的羅碧,自然得回應王上的期待,所幸偶爾有點小架子的千雪極好相處且調皮,這工作並不困難。

 

但混上千雪身邊的惡友,那是另一回事了。

 

他謹慎地看著黑髮青年所住的小屋,充滿藥草味的屋子裡乾乾淨淨,有生活的痕跡,卻是無人味,說溫皇在這裡住了兩年多,令人難以置信。

 

「只是過夜睡覺的地方,我留在藥草鋪裡的時候多。」察覺羅碧的沉默帶著疑心,溫皇難得開口解釋。

 

「神蠱峰的屋子還比較好,要什麼有什麼。在這裡要個材料還得從宮裡搬。」千雪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我在路上跟藏仔講了,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就說吧。」

 

「不請之請,望羅兄海涵。」

 

「若我不肯,也不會到這裡。」

 

「總是得稱謝。」藍衣青年衣袖一拂,邀請客人落座。「王上明令各族依舊令習俗行事,無轉圜的餘地,無可奈何行此下策。若羅兄不願,自可全場沉默,由我和千雪應對即可。」

 

「沉默有違常理,戲做全套才能服人。」

 

說來話長,歸結起來便是:苗疆統合諸多部族,但尊重各氏族族內傳統。依族內規定,遺產依循族規是給女兒或者兒子的妻子,溫皇得結婚才能繼承母親的遺產──神蠱峰。溫皇並不想和原本被指腹為婚的陌生女子共享遺產,於是導出了假結婚的計畫

 

「母親和族裡甚少往來,結婚之後,我的妻子無需和族裡往來。之後的事情,無須兩位協助,我也能應付。」

 

「訂婚後隨即婚禮,不會太快了些?」

 

「時辰正好,也免橫生枝節。」嘴角的彎鉤拉高了些,「也趕在王上回宮之前解決。」

 

「千雪答應幫忙,是覺得很有趣?」

 

「當然還有實質的好處啦。」溫仔要把他肖想很久的蠱送給他,還連帶幫忙調製兩種藥物,去穿女裝演場戲就成,這種好事誰不要?

 

「我來幫忙有何好處?」

 

「幫忙兄弟還要想這麼多啊。你閒著沒事,來幫忙不就打發時間。」

 

「我事情很多。」

 

「千篇一律少做一天也不會死。」

 

「聚沙成塔,積少成多。」

 

「多出去走走可以增廣見聞,特別是你讀的那堆奇珍軼聞要實地考查才能算數。」把袋子裡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到一邊長椅上,千雪特別把一個匣子和衣服放上桌,「給你的,等會兒試試,不舒服的話記得說聲。」

 

「這是什麼?」

 

「面具。你那張臉一出現,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藏鏡人了,這戲還能演嗎?」有回趁羅碧只戴著紗帽時偷襲,隨即被那張慘不忍睹的臉驚得呆愣兩秒,被揭發真面目的人給了惡作劇的傢伙一個大白眼,意思明顯是:若非你是王弟我就揍你。他自願幫忙做個好面具送羅碧,卻被拒絕。「看著你平常戴的面具估量做的,不合的話,我等下再改,或者你叫溫仔改也行。明天出發對吧?」

 

「是啊,一早過去,趕上後天族裡開會,族裡長老都在,正好解決這事情。」

 

「你已經跟族裡預告?

 

「我僅說帶結婚的對象回來。」

 

「總之你開口,我們負責演戲點頭搖頭。對了對了,藏仔,盒子裡有本巫教禮俗的紀錄,我等一下再跟你出來套招。」千雪孤鳴提著另個包袱,撩開布廉,鑽進後邊房間去了。

 

在起居室的兩人交換稱不上是多友好的目光,差別僅是一位嘴角噙著笑,一位的表情掩在金屬面罩下。羅碧打開盒子,抽出那本書,他跟溫皇不甚熟識,沒有什麼話好說,不如來了解一下巫教的情況。書上邊落著府庫的印,不知千雪從宮裡書庫抽出來時是否辦了手續,或者認為照規定就給王上知道他想做什麼,索性就直接摸出來。苗疆裡各族仍維持著各自的禮俗,如果非接觸,大致上不會去弄清楚各族的習慣,諸如羅碧也不過是略有耳聞,既然要去便得惡補一番。

 

溫皇桌上留了茶水,在另一半的桌邊收拾著藥草,揀選著小小的瓶瓶罐罐,往內分一格一格的副匣子裡塞,不知做何準備,看起來也不太像是為了婚禮。

 

三人之中最像在為婚禮準備的大概是新娘子了,婚禮的焦點向來是新娘,演新娘的自然要擔起整齣戲的大樑。只是那個新娘子轉出房間請兩位友人看看妥不妥當時,羅碧有著想閃人的衝動。不是千雪扮得不夠好,而是扮得太自然了,讓他直覺不想淌渾水。

 

「快喊聲美女吧!」

 

已經成年的男人要扮女子可得大費周章,除了得改變走路的習慣,還得裹出個婀娜多姿的身形。所幸死命賴皮向王兄求來的醫毒師傅同時是個易容高手,名師出高徒,扮個漂亮的大姑娘對苗疆王弟而言根本不是個問題。單手叉腰,俏生生站在門邊的千雪孤鳴,一頭暗紅色的長髮捲成了大波浪又編上淺色木珠子,赭紅鑲銀邊的衣著綴著叮叮噹噹的銀飾,原本英挺的臉換上一個彎眉大眼脣紅齒白的可人少女面貌,那臉還有幾分與千雪孤鳴本來的面貌相仿,若說是千雪的妹妹,十個外人有九個信。

 

「溫仔,平白讓你有個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呢。」。

 

「需要再成熟一點。」千雪用的臉皮,是仿自過去參加對唱的那張臉。當時是十六歲的姑娘,現在是二十幾歲了,但千雪依然將臉皮做得像是十六歲。

 

「不用吧?女孩子就是要漂亮啊。」他刻意讓外表看起來跟溫仔更登對,好讓未來的公公婆婆……是巫族的長老能馬上中意不多囉嗦。如果太老氣了不就難討好人了?而且溫仔如果跟比自己年長的女人成親,看起來比較像是女人另有圖謀。「有些女孩子就是娃娃臉,而且是藉口對唱時結識,再怎麼說,當時大家記得這張臉。」

 

「記憶或有誤差,但有些年紀才是正常。」母親總嘆說宮裡年輕女孩多,所以千雪做一般臉皮都很正常,但少女的面貌總是描繪的太年輕。「妝盒給我,筆呢?」

 

「等等,不能太老,要不然藏仔就得叫我姐姐了。」

 

「我會斟酌。藥水呢?」

 

小木箱擱在桌上打開,千雪孤鳴在友人對面坐下,拿了條髮帶將打成波浪大捲的頭髮綁起。「我懶得扒下來了,你直接畫吧。」

 

「真是,別亂動。」以藥水濕潤畫筆,蘸了點顏色,溫皇挽起袖子,認真地幫千雪修整臉皮。

 

見到彷若上演閨房畫眉之樂的場景,羅碧在心裡翻白眼,趁著兩人在忙,拿了裝面具的盒子,往到內室把臉皮換上,省去兩人對他的臉產生興趣的機會。對於面具面皮要如何帶得妥當,羅碧早有心得,但訝異於千雪憑目測羅碧平常戴的面具就能做出相似臉型的面皮。約莫是武將身分和外型,千雪給了他一張粗獷的臉,因為身分是千雪的兄長,還有幾分仿若王上的容貌,但不知千雪身分,尋常人也聯想不到王上。

 

王上容忍千雪的胡鬧,一般說來是手足情深,但在王家,是降低千雪對王權的興趣。王上費了一番工夫才剷除登位路上的障礙,苗疆是在多方大族勢均力敵下統一,任何氏族逮著機會都能取而代之,王上的猜忌心日益嚴重,在蒼狼王子出生前,千雪是王位繼承第一順位,第二順位則是北競王,在蒼狼王子尚未長大成人的當下,為了孤鳴家族的長遠,王上也不能任意剷除弟弟和叔叔。

 

千雪調皮胡鬧,說他怕王上不如說是怕被念怕挨罵,這也說明千雪和兄長的感情很好。當這傢伙的哥哥約莫都得板起臉來訓人吧,弟妹胡鬧就得來收拾善後,像是自己,不就是羅實和羅雅闖禍又吵嘴時,自己想辦法收拾彌補,再去訓兩個小傢伙,羅實定低頭認錯跟著幫忙彌補,而羅雅總是撒嬌然後搬出有恩報恩所以跟前跟後幫東幫西。

 

如果他們活著,正是千雪這個年紀……

 

但再怎麼樣,那對兄妹也不會有千雪這種個性,尤其是妹妹羅雅,他不需要為了妹妹去提親訂親走一遭,聽一堆無厘頭的嘀咕:「胸前多兩坨真的有夠不舒服,腰束得好緊,晚上我一定要跟你睡同間房才能把這堆全部脫掉。幸好溫仔不是要情人胸部很大的傢伙……聽說平胸比較不會生?不對,是屁股吧。不管啦。扮一次女裝就覺得比較胸部大不大很蠢,像前陣子流行擠出溝,那也只是位移,沒有增加分量啊,不過軍營裡比較喜歡擠奶妹對吧,藏仔,你覺得那種有比較好嗎?蹭起來有比較爽?」

 

……如果妳是我妹妹,我會叫妳去洗嘴巴。」

 

「別這麼嚴格嘛,哥~~~」

 

覷了嘻皮笑臉地拉著他胳膊的千雪,羅碧萬分同情王上有這樣的弟弟。

 

溫皇得先和長老打招呼,再引見未婚妻和大舅子。他們倆被客客氣氣地引到另間客室等候。椅上坐沒幾分鐘,千雪便跳起來說著坐不住,拉著羅碧跑到窗台邊眺望外邊風景,順勢觀察周遭情況。說是觀察,卻宛如鄉下姑娘初進城般大呼小叫,嘰嘰咯咯說著看到什麼什麼和書上所寫的一模一樣,引得路人側目,竊竊私語:是傳聞中苗疆無人能唱贏的女孩子嗎?聽說是溫皇帶回來的情人?那女孩子不是苗疆人?現在就是回來要求結親了?

 

「那場對唱真是出名。」現在還有人記得四年前的事情,可見當時轟動一時。

 

「你不清楚才奇怪,就算你當時不在苗疆,回來也該聽說過吧。」成為巫教眾人目光焦點的千雪孤鳴,趴在陽台欄杆上笑得可得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就算來不及熟,也得把米下鍋放上灶。

 

「我沒注意。」

 

「我跟溫仔因為那個對唱認識。溫仔沒啥比較好的朋友,用這當把柄威脅我幫忙,這樣的理由,你認為比較合情合理嗎?」

 

「你的身分是可以被威脅的嗎?」

 

「可是你不相信我因為是朋友就來幫這個忙。」

 

「巫教是苗疆醫毒大家。」

 

「所以啊,其他人能幫也不敢幫,溫仔這個忙只有我幫得,好歹我是他母親的另一個徒弟,跟溫仔相互陷害了三四年了啊。」

 

「那我該盡快抽身?」

 

「沒事啦,有事我罩你,況且,你要有事我要怎麼交代啊?」察覺到帶著問號的沉默,千雪眨了眨眼。「他要是沒期待,就不會要你關照我了。」

 

「不定你想錯了。」王上不輕易透露自己的意思,恐怕連千雪也不甚瞭解王上的想法。

 

「嘖!好歹我跟他住一起,總比你了解吧?啊!溫仔出來了。」

 

羅碧在心裡皺眉。欲蓋彌彰的態度,是覺得有蹊蹺而好玩的意思。把這事情當成好玩刺激的千雪不會告訴他,但有可能告訴溫皇。罷了,本來便是千雪和溫皇的事,千雪沒事,其他的他不便干涉。

 

千雪問著商談情況如何,藍衣青年苦笑:「鳳家不肯退讓。」

 

「他們在裡頭?來幫腔的吧。」婚姻是族中會議決定,只要能說服長老,跟溫家訂親的鳳家意見一點也不重要。「所以還是要我這美少女出場幫你爭取。」

 

「衣服穿了,不上臺就很浪費?」

 

「是很浪費。」要上場顯身手,衣服總得穿得舒服些,千雪將關節處的衣服扯鬆些。「想到我的情敵還沒出世,情敵的父母未滿十歲,爭取起來可真是沒勁。」第一次聽師傅說溫皇有未婚妻,只是還沒出世,岳父岳母還是奶娃娃,千雪便笑得亂滾。看溫皇稱呼小他十歲的男孩女孩為岳父岳母是很有趣,但想到溫皇要四十近五十歲了,未婚妻才剛滿二十歲──這是岳父岳母若能在二十歲前結婚生子的情形,如果更晚……縱使老牛吃嫩草是種樂趣,也要兩情相悅兩人都能接受吧,重要的是,溫仔不結婚不就遲遲繼承不了神蠱峰嗎?「幸好不是要吵架,跟女人吵架我不行。」

 

「鳳彩瑤沒出現。」

 

「耶?不是鳳彩瑤來?那鳳家是誰來開口?」

 

「鳳葉之,現在由他開口」

 

「他不是鳳彩瑤的父親?所以等下進去打架的對手是鳳葉之。」千雪轉轉眼睛,「比預料中的容易點,比起鳳彩瑤,鳳葉之是個比較容易的目標。」

 

「與鳳家結親的另外兩家族也在裡邊。」

 

「事關他們,沒道理不來。」千雪沉吟了好一下。「你是確定鳳彩瑤真的沒來?不是躲在哪邊偷看?」

 

「照其他人的態度,她沒出現已經好段時間了。」

 

「那就晚點再弄清楚這點。

 

「現在你我成親的阻礙是那群長老,你得好好表現留下好印象。」

 

「我都沒討過王……哥哥的好,老人家?唉唉唉。」

 

「你不總是人見人愛的好姑娘嗎?」

 

「是啊是啊,為什麼看上你這個小眼睛啊。」

 

咳了兩下,溫皇睨了友人一眼,那個友人當作沒看到地轉向另個友人:「藏……哥哥,你不想開口就別說話,交給我跟溫仔。」

 

「我很樂意。」

 

 

 

八角屋宇中央的八角會議室中,十來個老人坐在椅上,較低的位置坐著中年人,年輕人在座位後或陰影中站著,廳中瀰漫著濃得逼人咳嗆的薰香味,微弱的天光從頂端灑下,讓屋內人看起來像是一尊尊的服色各異的人偶,泛著詭異的表情,就算是面帶笑容,也像是歪了角度。

 

鳳家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只有四個,另組人另其親家。溫皇已跟千雪套好招,從之後對話也能推測身分,對話跳過介紹身分,進入正題。

 

「巫教重視血緣傳承,重視婚配對象的血統,既然姑娘和兄長前來,何妨表達自己的身分。」

 

千雪聞言笑了聲。就知道巫教裡來這套,血統血統血統,什麼事情都爭到血統,一個血緣不對就像仇敵。「疆內族群眾多,戰後多的是只存一兩人的家族,況且難不成我是王族,那邊的鳳家就會知難而退?」

 

「婚姻是家族的聯合,來歷不明的血緣只會多增紛擾。」鳳家當主將事情拉回婚姻締結的重點。婚姻不是個人的事情,猶關家族財產的分配與血統的融合,在巫教裡更是教中大事,每個人的婚姻都須經過族中長老的同意,在族譜上必須註明源自何方,就算是外族,歸入巫教之後也必須檢察納入管制。

 

「剛剛溫仔跟各位討論半天,不就是鳳家現在根本沒有女兒能結親?」鳳家人僅有家主鳳葉之和兩個女兒,一個是姊姊彩瑤,跟千雪同歲,兩年前已經結婚,夫婿也在場,是鳳家繼承人;妹妹如虹目前十一歲,已訂了親,未來生下的女兒將是溫皇的妻子。當下鳳如虹嫁給溫皇是最快的解套方式,但利益糾讓與鳳如虹訂親的谷家不肯退讓,也在現場確保婚事不生變。「溫仔想憑另一條規定跟我結婚,又不是就恩斷義絕,溫仔也說了,將來有孩子,就跟鳳家成親。到底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原本要與鳳家成親的是令慈,溫凰擅自改變了結婚對象,才讓鳳家和溫家的婚約移到下一代。憑什麼一延再延?」這局面二十多年前已上演過,差別僅在性別不同。一場決鬥推遲了家族的拓展與合併,現在又重新上演,當年爭輸的鳳葉之怎麼也不甘心。

 

「就憑鳳家前兩代也延了其它家族兩次的婚姻,說這話也不照照鏡子。那小姑娘沒法解除婚約來嫁溫仔,就來堅持溫仔不能結婚不能繼承,鳳家就欺負溫家現在只有溫仔一人?」結婚什麼的都是其次,神蠱峰的歸屬權才是爭執重點。與鳳如虹訂親的谷家,就是著眼未來孫女兒與溫皇結婚也可以插手神蠱峰。

 

「我不是要求要馬上成親,溫皇想取得神蠱峰的管理權,鳳家可以同意,待未來女兒成年,溫家履行諾言。但現在莫名出現一個女人,聲稱要循例外規定要與溫皇結婚,怎能接受。」

 

「不是隨便路旁一個女人就可以跟溫仔結婚,也不是隨便一個就能當我丈夫,當時苗疆整票人,也只有溫仔唱贏我。曾經上台被我趕下場的,現場就有五個。巫教族規中要求特殊才能者得不依婚約規定,我當然可以做這個例外。」

 

「特殊才能是要納進有能之士,巫教裡不差一個會唱歌的。何況,鳳家是巫教的武門……

 

「那就是打贏你們就服氣了?」千雪馬上挽袖子。提議正中下懷。巫教以醫毒見長,高明的武者並不多,武門更是寥寥無幾,藉婚姻為族裡納進高手或者武學成了一種手段,也是諸多外族人得與巫教中人成親的途徑。溫皇的父親以一把長劍打贏眾高手,推翻原本的婚約,得與佳人共結連理,溫皇原本就打算循雙親的例子解決自己的繼承問題。「要打就打誰怕誰。誰來打?」要打架,苗疆王弟殿下只怕別人讓手。

 

一旁的羅碧早已估量鳳家人,同時能感覺到對方也在估量他。他自進門後一直保持沉默,並不是古怪的事情。擁有家庭發言權和主導權的人是男是女,每個氏族皆不同,當事的女子是對唱夜裡伶牙俐齒的歌者,顯然也擁有發言大權,那麼,兄長不過陪著過來的花瓶。只是羅碧的氣質絕不是花瓶,而是放上箭隨時可以攻擊的強弩,不是好對付的傢伙。

 

「鳳家要結親之人尚未出世,理當由家長出手。」鳳彩瑤的丈夫莫聰發聲,把事情撇得一乾二淨。

 

「說是家長,是哪個家長?」家長一字可以指一個家長的主事者,也可以指一族的族長。「溫仔的岳父岳母都是小孩子,兩個家族,另一個是谷家,谷家是不是也要為自己的權益爭取一下?」

 

點名的家族隨即閃掉威脅,「谷家所關注的是與如虹的婚事。鳳家與溫家的爭執,由鳳家決定。」

 

「那就這樣。」千雪搶過話,省得添變數,「鳳家的人,挑一個出來打吧。」

 

「還會有誰嗎?」一直代表鳳家開口的男人的手往旁邊一擺,侍從為他套上了鐵指爪。

 

「你誰啊?」巫教醫毒見長,但苗疆大族之一,絕不缺能武之人,尤其巫教藉由聯姻之名納入不少高手,來之前,溫皇與千雪便將鳳家可能出戰的對手估量過,沒什麼須要擔心,不過打架總要報上名,以後遇到,回到王的身分的千雪得有些防備。

 

「鳳家的家主,鳳葉之。」

 

「喔。所以在這裡打?」週遭這麼多人,礙手礙腳是一回事,要有人偷襲是另一回事。他覷了溫皇,溫皇笑了笑,眼神示意了羅碧在場,沒人能偷襲。「刀光劍影削掉誰的腦袋我可不管。」

 

「誰的腦袋被削掉,只怪他不長眼沒閃得。」

 

「要注意。」千雪和溫皇為同修,醫毒之外同練刀劍,其它雜七雜八的學了一堆,用最順手的卻是王室的武訣──星辰變。一旦身分曝光,不單是惡作劇的問題,而是王室介入氏族中內規,將讓王室難看;在場的羅碧得負上些責任。「別忘了你不該用的招式。」

 

「知道啦知道啦。」漫不經心地回答,邊上前邊抽出長刀,他歪頭看看對方的兵器,鐵指爪似乎機關重重。「請。」

 

「請。」

 

「那就沒辦法啦。」翻手進招,兵器相擊的第一聲便知麻煩。鳳葉之的鐵指爪是為了折凹對手兵器而以精鋼製成,千雪為隱瞞身分,拿的不是宮裡的神兵利器,一不小心便有折鋒之慮,得避開鋒芒,這挑戰讓他更興奮,凝氣於刀,以靜制動,衣袖翻飛不止。鳳葉之鐵掌一圈,掌中火氣大起,竟似結成一條火龍般,吞噬著四周的空氣,右掌一拉一推,烈炎騰空向千雪面門襲捲而來。一道白光隨著身形自右下斜向左上,更強的氣勁撕開火龍,長刀鋒芒跳過無法著手的鐵指爪,圍著鳳葉之的手臂,或削或劈,或刺或砍。鳳葉之憑著剛強,手指微彎,每次在劍刃幾乎碰上之時,十指齊發,對準刀身無鋒的地方蓄力欲彈,偏偏千雪刀勢靈活,仍未觸及即閃開,改攻它處,陣陣刀風刺得他雙臂愈發僵,若稍一不慎可能缺隻手臂。

 

鳳葉之氣勁再提,出手越來越猛烈,隱隱間竟似火舌出沒。千雪退了數步,長刀由左至右橫掃,刀鋒全靠氣勁擋開指爪攻擊才能不缺不斷。鳳葉之手掌一發,指尖竟飄出紅煙,似自有生命一般撲向對手。千雪退了數步,手上招式絲毫不慢,無數彎月直取鳳葉之眉間。鳳葉之隨即收掌,看準劍勢,欲將來劍夾住硬搶,卻見千雪中途變招,身形轉動,鋒刃突然下墜,由挑刺變揮砍,隨著身勢旋轉迅速的劃著圓圈直砍而下,追星趕月,一招快過一招,若鷹隼襲兔,竟讓鳳葉之促不及防的被削下一片袖子。

 

千雪一招得逞,弦月一翻,又是殺招直上,刺往鳳葉之胸口。這幾招一氣呵成,絲毫不給對手有喘息的機會。鳳葉之退步攏掌,夾住襲來的劍鋒,氣勁突發,漫山野火般的滔滔熱勁貫入劍身,迅速竄進持刀者右手。炙掌的火熱讓千雪忙撤手後躍,右手虛劃一圓氣勁一帶,意圖憑空收刀,但鐵指爪狠勁一掐,碎鋒裂刀。千雪連忙緩勁,側身、接回、旋身、出手,一氣呵成,碎刃反化暗器,漫天飛星往鳳葉之兜頭潑去。鳳葉之又連退數步,鐵爪連抓帶撩,勁風凌厲,將致命鋒雨全數掃進,但掃開的隙間,千雪已經欺身,正掌往胸口拍來。鳳葉之立時後退,鐵指爪與左手同時回收,護著前胸與面門,銳利的鋒芒往對手咽喉抓去,喀的聲,卻是抓到刀鞘。千雪趁機翻掌撥開鳳葉之左手,飛快往對方喉上劈去。鳳葉之一仰閃過襲擊,飛足往小腹踹去。偷襲沒得手,千雪原本撥開的手隨既下壓,側身躍開,豈料鳳葉之鬆開被壓碎的刀鞘,指爪揮張,竟灑出一片針雨。一聽破風聲,還在半空的人一驚,袖襬一抓一旋,擋掉往要害門面的攻擊,雖然身上被扎了幾針,所幸原本身材就是裹出來,現在倒成了防護,讓他毫髮無傷。落地時人已在邊圈,千雪隨手抓起空椅摔去格擋第二陣可能的暗器攻擊,蹎足往邊一閃,把旁觀者當成了擋箭牌。

 

中間隔著族人,有所制肘,鳳葉之難用暗器,只能用指爪尋隙。「出來!」

 

「有本事你打啊。」穿過兩堵人牆,不過是爭取時間,搶過一邊侍衛長刀,千雪尋隙遞招。

 

但這也不過十幾秒,周遭人等誰也不想妄成刀下鬼,紛紛走避,讓開空間。鳳葉之搶招,指爪化成長芒,尖銳氣勁往千雪身上斬去。千雪半退步,刀影八化十六護住身上要害,可指爪鋒芒一閃,居然化了個十字,鉗進刀光的中心,封鎖刀勢。千雪整個刀勢轉往右方,全部勁力往鳳葉之手上鐵指爪上撞,鳳葉之意圖抓碎兵器,但加在手上的卻是軟勁,對方無意硬碰硬,以反彈力道加上己力拉開距離,臉上漾著得手的詭異笑容。

 

拉開距離就有機會!千雪將長刀反手揮甩,氣匯於手,寒光頓時在刀尖閃爍,對著鳳葉之迎面猶如強弩飛箭的利鋒指勁,狼影咆哮欲出。

 

「停戰!」

 

驀然人影閃動,來者棍頭在千雪肩上一點,棍身橫擋阻在長刀去路,回首,拳掌並出搶入來襲鋒芒,直打在鐵指爪上。鳳葉之只覺猛然一股山洪暴發般的巨力,右手機關宛如抓到鋼鐵近乎要崩碎,隨即收手後撤,對方也不追襲,一擊得手馬上撤開。

 

被抓到出招時間差而被長棍撞翻,但真正讓千雪重心不穩是膝下被打了下,讓他直直往後摔跌到溫皇身上,痛得哇哇大叫:「幹嘛衝出來啊!藏……

 

「想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身分!」

 

直覺想回嘴,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加重、痛到他懷疑被抓出瘀青的手勁。瞧瞧一邊抓牢他的溫皇眨眼且往下看,意識膝下那一擊是溫皇所為,兩人皆是提醒他隱藏身分,千雪忿忿不平的丟了句:「不算贏的話就算到你頭上!」在椅上砰聲坐下。

 

將長棍拋回侍衛的手上,羅碧看向鳳葉之,「若不服氣,最後一招由我奉陪。」

 

名為藏衣的青年以逸待勞,中途插手就可以將妹妹推回去再接下攻擊,現在過招,自己豈有勝算?鳳葉之哼聲拒絕。「決鬥無效。」

 

「那再打一次啊!」這次上陣就直接用星辰變收拾掉,諒這裡沒人看過星辰極變。

 

「不。」羅碧阻掉千雪想再動手的機會。「鳳家小姐因為年紀幼小由族人代為出手,吾妹為家族之首,她已證明身手不在鳳家之下,但我不能坐視這場比鬥繼續。」

 

「男女體力有別,但比鬥是生死無怨。」

 

「並非體力不濟,吾妹方才對她的情況未提半字,便是不願占便宜。」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阻撓比鬥?」

 

「她肚裡有孩子,不能動極招。

 

千雪愣了一下,肚裡有孩子?誰肚裡有孩子?

 

寶貴第一胎因為這場比鬥流掉,誰賠得起我族未來的族長?」停頓了下,讓話語在香氣瀰漫的室內掀起陣陣無法遮掩的細語漣漪,信口開河的人臉不紅氣不喘──臉藏在面具下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表情變化。「我來的目的是確認孩子所有權。若是婚事不成,孩子就直接就歸屬我族,從今以後,巫族不得要求任何的權利。」

 

靠,說謊不打草稿,仗著臉藏起來也不是這樣吧。千雪聽到溫皇輕嘆了聲唉呀,帶著看好戲的意味,低聲問:「你之前提過孩子?

 

「沒有。」

 

「你跟他講好?」

 

「大概。」羅碧負著王上的命令,以千雪能脫身為優先,至於溫皇要怎麼收尾是溫皇的事情。懷孕是真是假不重要,做哥哥的阻止妹妹出手才是重點。

 

各氏族通常為自己保留繼承擴張或拉攏人脈的契機,不會杜絕孩子與另一方家族的關係。羅碧表明要杜絕巫教以孩子生父關係提出任何要求,甚至不得聲張孩子的父親身分。聽起來另有蹊蹺。

 

有餌,魚才會上鉤,如餌不夠香,自然要加碼。

 

但有的魚不肯上鉤:「鳳家放棄孩子。」不是鳳家的孩子,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結親和繼承豈是鳳家能擅自決定,如此,視其它遵令的家族何在?」坐在主位的老人們低聲交談好一陣。最後視線投諸於爭執的重心:「溫皇,你有意隱瞞此事?」

 

「族裡向來在意後代的事情,我也不願得罪鳳家,但這位閣下相當在意孩子的歸屬權,堅持陪雪衣到族中來。如果婚事不成,孩子完全歸屬母親將是補償。」

 

「如果有孩子,一開始就該提出來。」在幾年前的戰爭──無論是內戰或者氏族內鬥,苗疆的人口大減。固然征伐能帶來臨時的勞動人口,但長遠仍得依靠生育,過繼收養稀鬆平常,那是最快能增加家族勢力的方式。

 

「沒有斟酌提出的時間,我有欠考慮,深感抱歉。孩子固然重要,但這位閣下在意妹妹的幸福,不希望妹妹是因孩子才能結婚,更不希望母子分離。」

 

「溫家本來將一個兒子許給鳳家,豈能再反悔?那孩子有沒有出世,尚在未定之天。」

 

「鳳家的小姐能不能長大,也是未定之天。」

 

「這是什麼意思?」鳳葉之陰側側地看向羅碧,質疑語中的威脅。

 

「同樣的未定之天,又有什麼意思。」

 

「可見的未來,是誰將與溫家結親,便擁有神蠱峰。」

 

「雪衣是家族之首,並不在意神蠱峰。」

 

「如果未來出世的孩子是女孩,仍是神蠱峰的繼承人。」

 

「鳳家未來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女孩。」

 

「討論這種一點都不確定的未來到底有什麼意義啊?」千雪不耐煩地插了嘴。「我只要溫仔一個人,啊不然你們自己去打一架看誰贏神蠱峰就是誰的?

 

溫皇笑了起來,「那就更麻煩了。」溫家斬釘截鐵地占住這塊巫教很想掌控的土地,與巫教中心保持距離,溫家歷代的婚姻參雜幾個氏族,有隸屬巫教也有外族,若當下溫皇不繼承,不僅是巫教,其他部族也有權利主張擁有這塊土地,會讓巫教處於不利的立場,就算提到王上面前,恐怕最後是淪為王家直領。「未來我們的孩子出生時,與我原本的結婚對象應當是比較年齡相符,我很願意與鳳家結親。」

 

溫皇講著『我們的孩子』的腔調有著一絲笑意,千雪也差點笑出來。

 

其他人可笑不出來,「溫家已經失約一次。

 

「當初孩子死亡是無可奈何。若鳳家堅持成親,我只有放棄雪衣,孩子無疑問歸屬雪衣家。」

 

「如果不成親,孩子就是我們的。」

 

「互不相讓,那就巫教長老做決定囉。」千雪認為就算巫教真逼溫仔跟鳳家未來的某一位小姑娘結婚,還是無損其神蠱峰實際擁有者的身分,他可同情那位真正成婚的小姑娘,跟溫皇成親日子絕不好過,若沒被溫仔當成實驗品拿來實驗,千雪願意奉送他的王家財產給溫仔。

 

陰鬱的重點歸結回位居室內中央的老人們。

 

天光從頂上灑下,讓處於陰暗中的人能看見焚香的細小餘燼在空氣中飄飛,瀰漫在每個人眼前,那半明半滅的情景,讓最後的結果下得充滿了惡意。

 

 

 

「我要是一年後生不出顆蛋來,人家上門要人,怎辦?」

 

「問你丈夫。」後續是溫皇的事情,憑溫皇的才智定能解決。

 

「早知道就不讓你戴面具,你那表情跟溫仔有什麼兩樣啊?」千雪脫掉一身的偽裝,穿著寬鬆的衣服在床上滾來滾去。拖藏仔來幫忙是正確的,要不然新嫁娘那一堆東西要換要戴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讓他露餡,藏仔的女方親屬身分可以有效攔阻外人,他也可以拿著族長身分支使藏仔替他擋人,當王弟都沒這特權。「今天訂婚,一個星期拜會眾家家長,婚禮,然後就結束啦。」

 

「你真的要結婚?」

 

「當然啦,要幫忙就要幫忙到底啊。」

 

「人生大事做兒戲。」

 

「如果不誠心,典禮都是兒戲。」趴在自己這側的床鋪上看著友人,「話說回來,你也不是真的因為王兄要你關照我就乖乖來,是想知道巫教的情況,才會跟著來。」

 

「王上會讓溫皇成為你的朋友,不也是這個理由?」

 

「如果是這樣,才不會找溫仔。溫仔和他娘根本不跟巫教中心往來,神蠱峰可不是說上去就能上去的菜市場。」

 

「王上敉平幾個判亂勢力時都有巫教協助,現在巫教勢力漸大,王上自然警戒。」

 

千雪抓抓頭,「說勢力漸大也不算啦,你沒瞧鳳家要派出個人來打還不見得會贏,再怎樣會下蠱下毒,被削了腦袋還能幹嘛?」

 

「路上你提過,婚姻的癥結點是神蠱峰,但鳳家要的似乎是人而不是神蠱峰,溫皇比神蠱峰還重要?」連那群長老都是看在「雪衣懷孕」這事情上才讓步。「婚姻和財產原則上是切割開的,溫皇身上有什麼東西是鳳家需要的?」

 

「就血統啊,近似於養蠱,巫教長老就是養蠱的手,血統混合這東西要好幾代,如果能培養出具有免疫力的人,施毒的方式就簡單多。不過結婚會攪出一堆亂七八糟糾纏不清的八卦,像鳳家和溫家的婚事好幾代前就在談了,一直被推遲。」

 

「溫家不甘於只是提供後代?」

 

千雪轉轉眼,臉上有個淘氣的表情,「藏仔,問你喔,你有沒有覺得溫仔很像女人?」

 

「我不會把他看成女人。」

 

「溫仔跟他娘超像的,一個模子出來。」

 

「又如何?」

 

「鳳葉之原本該是溫皇的老爹,結果做女婿不成又換成孫女婿。鬧成這樣,結果溫仔沒地方住,那個莫聰跟他咬個耳朵,他就轉個方向,把溫仔邀去他那兒住,敢情為了招待他還會塞個女人給溫仔好生個孩子。」

 

「你當未婚妻的不阻止?」他們倆外來客,被安排在接待外人的會館中。溫皇是巫教人,在巫教卻沒有落腳處,溫家從上三代就搬到神蠱峰,巫教中的宅子在上一代時就被放棄。鳳家居然主動開口邀溫皇至家中暫住,溫皇同意的理由落落大方的:「家母和鳳家熟悉,原本的婚約便是還骨種,鳳家也可算我的家人。」

 

「溫仔會上當才有鬼,況且溫仔也是有目的,畢竟鳳家也是有獨門的研究或者血統計畫不為外人道,像是培養自家特有的藥人啦,鳳葉之想得到的,溫仔跟他娘當然也想得到……

 

「所以你是溫家的計畫。」

 

「我是男的啊,再怎樣都不可能跟溫仔生個小孩,溫仔也沒姊妹。」

 

羅碧輕哼了聲,溫皇母親成為千雪的師傅,讓溫皇成為王弟的學伴,未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光是溫家得以拉攏王弟的協助就是有極大利益。「一個星期就能發生很多事情。」現在以儀式為名,把他們兩人與溫皇分開,溫皇是婚姻的中心人物,不會有事,他們兩個外來者是該被排除的人。

 

「是啊,一個星期能發生很多事情。」聽著話的人好像被提醒了什麼,隨即跳起來,重新將偽裝批上身。「我出去一下。」

 

「溫皇找你?」

 

「結婚前新娘是不能見新郎的喔。女生的悄悄話男生不要問。」他嘻皮笑臉地覷了他一眼。「我們在這裡惹人嫌,不如出去晃晃。不是有話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你是慫恿我跟你一同去還是趕我向王上通報?」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後者,但是我要去的地方是女人去的地方,我看你也不願意扮女人,所以只好隨便你啦。」在外邊加上一件帶帽斗篷,走到門邊又折返,又想起什麼,嘻嘻笑地跑回頭,手一揚,在羅碧周身上上下下拍了拍。

 

「做什麼?」

 

「幫你祈福,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