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7 00:41:25slanki

等待

開始出差和初審的季節了。

上供品,求保佑。

希望出差和初審會議都順利啊~~~

 

──

 

 

 

 

 

 

等待是權力的張顯。上位者要下位者等,恭候大駕以表尊重,所有人花費時間端坐就為了等一個人,足見那人何等重要。耐著性子在位置上腹誹,又怕上位者來時自己正好滿臉不耐,只有坐立難安。

 

因為受制於人,因為畏懼後果而坐立難安。

 

白愁飛當執行長時依此耍過幾次威風,享受權力在握、惡整下屬的趣味,但沒養成習慣,原因無他,討厭浪費時間,篡奪大計百廢待興,哪有餘慮浪費。

 

蘇夢枕同樣不喜等待,不知何時死之將臨,豈有浪費時間之理,偶爾等候資料送上來,手上也不得閒地看著平板電腦上的情報。

 

與兩個義兄不同,王小石不討厭等待,甚至有點兒喜歡。和朋友聚首等候時,他常東張西望,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咦?夕陽餘暉中兩顆星星和一彎弦月是個笑臉,天空紅著臉微笑,飄動的柳條像是飄逸長髮,就像對街走過的漂亮女子,鵝黃色緊身洋裝和白高跟鞋,雪花芒果冰似的。等待時環顧周遭能到想許多事,想著就開心。

 

就連等著溫柔梳妝打扮,小石頭也能耐著性子,不過,對哪一套衣服哪一個髮型都回答「好看」,無益於女子愛漂亮的努力,王小石被迫放棄特權,到門口看看花看看草順便整理一下門廊藥劑室診療間,幫路過進來聊天的老人家小孩子看個小病痛,等著溫柔裝扮妥當下樓出門,不著急不催促,時間過了也不怎麼樣,班車跑了也不怎麼樣,只是出門逛逛,悠悠晃晃走出去繞一圈再回家也很開心啊。

 

路邊的小石頭懂得等待時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不懂看著女孩子打扮時多出言稱讚或裝傻,白愁飛反之,他可願意坐在一邊欣賞。前女友雷媚小小巧巧,是個非常精緻的女子,卸妝或裝扮時精細巧手或拆卸或描修,有如其名的風情,偶而不滿意卸掉重畫時,有種煩躁的可愛,若時間倉促,雷媚也能迅速地化完妝,刻意落點瑕疵,不把午後偷情痕跡矯枉過正地洗太乾淨──果然是當情人頗有心得的女人,無論是廟堂在閨房,都懂得等人和被等的分寸。

 

到了和蘇夢枕同居於被戲稱留白軒的新居,在屋子重新翻修時,白愁飛刻意把兩人的衣帽間集中到兩人房間的中央,因為沒有人會耗時間將衣服拿回房間穿,他們將是能看到對方更衣梳妝。本以為蘇夢枕會有不習慣的尷尬,得以戲弄,但他忘了蘇夢枕是老病號,自小就在醫護人員面前寬衣更衣,在他面前更衣毫無赧色,儼然就是不把人當人而當路邊石頭天邊月。

 

既然你不怕看,我就更要看。

 

說是這麼說,蘇夢枕出門穿戴不花多少時間,前幾分鐘看氣溫濕度表以決定衣著,衣著多半是三件式,沒有太多的選擇,在鏡前會考慮的只有領巾顏色。

 

「那件不好。」在一邊看著的人冒出話。

 

「理由?」

 

當然不會誠實說因為那件是雷純送的。「顏色不對。換另一件,藏青色的。」

 

「理由?」聽歸聽,蘇夢枕沒打算把綁好的領巾拆下來。

 

「因為。」拉過人,噙住嘴,對著唇瓣重重來回抿咬,不到咬出血卻把嘴唇壓碾到紅艷。「不適合唇色,搭起來臉色很差。」拿出護唇油點了點情人紅通通的嘴唇,指頭上多餘的油脂,隨手擦在那條領巾上。

 

橫了惡作劇搞破壞的人一眼,蘇夢枕不悅地抽下被弄髒的領巾,圍上另一件藏青色卻非白愁飛送的領巾,俐落地打好結。這回白愁飛扯了扯嘴,沒再提意見。

 

若王小石坐在一旁,他認為看二哥打扮比看大哥有趣許多。白愁飛除了手套,領口裝飾、墨鏡、手錶、手套及衣服的花樣多得很,梳妝打扮的時間比蘇夢枕久,相較於之前住愁石齋在大鏡子前檢查衣服有沒有汙損、撥著頭髮用定型液抓點髮型,發達之後,白愁飛還會上點妝,不到女子的繁瑣,只是讓熬過夜的臉色好看些。

 

但蘇夢枕沒在欣賞情人梳妝此等情趣上留過心,尤其是對白愁飛。從一開始栽培到現在兩人同居,除了偶爾留意到衣服是否看過,他甚少觀察白愁飛怎麼打扮,也從不擔心注重儀表又好面子的白愁飛穿了不適合的衣著。

 

彼此都不喜等候,生活上的等候不過丁點時間,無需計較細細瑣瑣。

 

要計較的「等待」還有其他。

 

諸如之前浮浮沉沉好陣子,白愁飛就是等著揚眉吐氣一飛衝天的機會,進金風細雨、知道蘇夢枕的痼疾後,或多或少等著人斷氣好接收利益。不喜歡等也不喜歡被等的蘇夢枕偏偏不如他的願。有時白愁飛看著金風細雨的總長憔悴枯槁、咳到幾乎要斷氣的模樣,真想拿起枕頭往臉壓上去幫著一了百了。他討厭當事人磨磨蹭蹭、旁觀者使不上力的無力感,更厭惡受制於人、等著對方回應的被控制感。而後的等待也不算等待,是猶豫無法下決,任時間流逝。現在,白愁飛的「等待」,是為減省拉拉雜雜一些不順心提心吊膽的事情──溫存一半對方忽然發病或者一覺醒來發現身旁躺著屍體──破壞情調興致,他可是很有耐心地等蘇夢枕的身體調養好。

 

綠眼瞥來的神色像是不同意,卻沒有開口質疑。自我滿足的想法只要不訴諸行動,都不算蓄意更說不上犯法,況且,他挺意外白愁飛能忍這麼久,依照之前和人交往的速度不要三個月就吃乾抹淨,在金風細雨同住的半年,囿因於兩場嚴重的感冒和病發、隔離和照顧,搬到留白軒,過了三個月,這個未婚夫仍正努力擠上對方的床。

 

蘇夢枕不認為結婚雙方一定要同間寢室。父母親生活習慣全然不同,分房睡是不打擾對方,無礙於感情,於是蘇夢枕自小習慣有事先去敲母親的房門,母親會聽完他的要求,變成他的支持者,兩人一同找父親討論。另者是蘇夢枕因為夜咳,長期睡眠品質不佳,受不得擾,半夜睡不好脾氣也差,加以大票殺風景的醫療器材在床邊,也就認為將來結婚,妻子該擁有個人的寢室,以維持安寧的睡眠,他很願意半夜或凌晨穿過走廊找妻子溫存。因此,從蘇家舊宅改建的留白軒,保留原本兩間主人房的型制,當下居住者兩人各據一端,雖然外界傳言白愁飛是被軟禁看管,蘇夢枕還是尊重對方的私人空間。

 

雖然理解分房睡對兩人都好,白愁飛不免抱怨房間非處隔壁相當妨礙親近──所以他就堅持共用的更衣間得要在中間;蘇夢枕的床是訂作的原木調整床,實際寬度等同雙人床,但他要求過來睡就是被拒絕。明的不成就來暗的,半夜溜進來,門才推開,就聽見淺眠的蘇夢枕知道來人講不聽,發出形似嘆氣的長吁。

 

蘇夢枕沒有不讓對方擠進被窩,床很寬,沒有伸展不開的不便,不速之客也清楚要擠上來睡就要忍受床主夜咳的聲響、偶爾發作的脾氣和較高的空調溫度,但白愁飛毛手毛腳,像是小孩子抱著等身大的熊寶寶,蹭磨著找個安全感以入眠,又有像想挑起什麼,讓被騷擾的人有點困擾。

 

「二弟在等什麼?」每回不是摟著腰就是在摸大腿,沒有要動手繼續發展,也沒問想不想做,若要習慣觸撫,實際上蘇夢枕沒有多少抗拒掙扎,究竟擠上床是想做什麼?

 

「我說過,你太瘦了,需要時間養胖。」尤其臀部,瘦到沒幾兩,整個是扁的,捏起來都是骨頭,還不如去摸大腿,起碼有肌肉。

 

「若我總是這般瘦,你的目標就遙遙無期。」

 

「更可能時間久了,我就不在意你的身材。況且,你不也很滿意我很安份?」他本想會有掙扎或被拒絕,可這人的態度就像發現因為更衣間位置得在對方眼前更衣,嘆了口氣,然後什麼反應也沒地繼續自己的日子。

 

無視的態度當然是挑釁,若在過去,白愁飛會加碼回敬,但現在,他願意慢慢來。

 

「你不喜歡等待。」

 

他見過白愁飛等待的模樣,印證了王小石說白愁飛無事時負手看天時,有股孤芳自賞的出塵感。王小石說認識二哥就是因為那鶴立雞群般英俊瀟灑無人不回頭的模樣。蘇夢枕認同三弟的感想,沒開口補上自己的看法。

 

白愁飛是在忍耐,忍著不被賞識的不滿,忍著受制於人的屈辱,忍著居然要等待無法主動離開的難堪,一如名字那般,因為等候飛翔而發愁,所以得不關己事般做出瀟灑自傲的神態。在苦水鋪,白愁飛與他討價還價,裝著不在乎、不肯自貶身價,卻急欲出頭;求得之後又要求全副信任和坦白,那種求伯樂慧眼的矛盾和自持才高偏激的任性,蘇夢枕覺得很有趣。

 

「雖然不喜歡,但我能等。」

 

「你只在能預期結果的時候等。」

 

「哪像你,傻傻地等著別人回頭。連姓楊的都看不下去。」

 

蘇夢枕沒能反駁。這個「別人」沒有其它可能,能讓金風細雨總長苦等的,只有六分半的新任總長。

 

雷損死後,所有人都認為雷蘇兩家的婚約形同虛名,蘇夢枕卻等候雷純遲遲未到的回答。

 

一廂情願、完全被動的等候簡直是場笑話,大家衝著總長地位,感情上的事情不好直說或拿來取笑,都想時間久了,自然會死心歸之於無。就因為所有人皆不好直說,蘇夢枕便自行其事。從訂下娃娃親,熬到法定訂婚年齡便忙不迭把人訂下來,跟六分半爭雄,一晃眼近二十年,他願意等,懷著能被原諒的不切實際幻想:苦苦的等候是種贖罪,時間越久,磨耗的恨意就越多,能得到的最後答案就越趨近理想──她終究會成為他的妻。

 

一廂情願的等待很可笑,時間久了也沒人敢當笑話,有人因抱住信成為神靈,說明這事情不能低估。但不是玩笑不被低估不代表就能終成眷屬,海枯石爛的等候,最終是他同她畫下了斷的句點。

 

把他逼到必須解決婚約問題的是眼前英俊青年,在身後推波助瀾的,卻是楊無邪。

 

重掌金風細雨、楊無邪回國後,蘇夢枕史無前例親自「追究」楊無邪,只不過是私下,在西塔頂樓,而且拖到楊無邪將心愛的金魚全數從寵物店領回來安置完畢,才開始。

 

自小就在一起,蘇夢枕講話就直接。

 

『理由。』

 

『公子不需要。』楊無邪沒有看著許久不見的寵物魚,坦然地直視蘇夢枕。

 

所以無邪確實有意要他接受白愁飛的保護。楊無邪並不喜歡白愁飛,是在衡量之下選做了最理性的選擇?『你認為白愁飛合適?』

 

『公子的決定,不是無邪能阻止過問。』

 

『你的工作是提出異議。』蘇遮幕正式將楊無邪收為義子,在法律上也完成手續,便是給予這個低調謙和的年輕人足夠地位,以阻止蘇夢枕無視自身情況的妄動。楊無邪是靜的人,主掌西塔的資料庫又身兼會計長,綜合情報後所給得建議不容小覷,所以開口一言九鼎。蘇遮幕賦予楊無邪的『阻止權』,蘇夢枕也是認可──雖然他多得是辦法繞過或無視,而無邪最多口頭講講。敢明目張膽、付諸實行的消極抵抗,這是頭一遭。『所以你幫著白愁飛?』

 

『沒有。』

 

『你有。』若不是陷在失去雷純的陰暗裡,他會更快提出這個疑問。混在眾人質疑白愁飛奪權的聲浪裡,楊無邪私下提出另一個計畫,藉由白愁飛整肅發展過快的金風細雨。這個計畫取決於信任,迫使蘇夢枕把注意力集中在白愁飛身上。

 

『公子可以接受他是個對象,也可以讓他成為一個敵人。』整肅計畫是正當的理由,但楊無邪真正要利用的是白愁飛對蘇夢枕越來越走調的獨占慾,切斷蘇夢枕和雷纯的聯繫。『是公子選擇了前者。』

 

『為何不是你。』若說要重新找對象,排除掉性別的問題,何以楊無邪不想到自己?他們自小很親,無邪也最明白他的弱點。無邪是金風細雨最穩固的基礎,只要他回頭,在金風細雨人群最後面,無邪都會在那,在西塔頂,和大群的魚兒一般,悠游於資料海中,隨時來,他都在這裡等著。

 

『因為雷小姐不是任何人都能代替。』

 

這是楊無邪最遺憾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不強烈,他是因為這點才得到蘇遮幕的青睞。得到地位以強化發言權,也就說明了沒有地位,楊無邪在性格上沒有足夠力道左右蘇夢枕的情感決定,更遑論解決與雷純的婚約問題──這是蘇遮幕在兒子成年之後最擔心卻被兒子拒絕關心的問題。

 

在週遭,有什麼人強烈到蘇夢枕無法忽視,能成功轉移對雷純和金風細雨的注意力?

 

白愁飛是危險人物,但若沒有此等威脅的存在感,恐怕也起不了作用。那麼,楊無邪只要確定白愁飛不會傷害蘇夢枕便行。

 

『據調查,他當情人時表現很不錯。公子最近的日子該因為白愁飛有不少樂趣。』見到蘇夢枕想到過去兩個星期發生的事情,吁了口夾帶笑意的氣,楊無邪跟著微笑。『金風細雨和雷小姐之外,還有很多事情值得公子體會。』

 

楊無邪一直希望他不要執著於金風細雨和雷純。

 

「若非如此,無邪又怎會容忍你,讓你得其利。」

 

「被利用了還被指成受益者,大哥顛倒情勢的功力真是一如既往。」

 

「或說,二弟一如既往的運氣好,趕上機會。」

 

「不是只有運氣,還有耐心。」

 

過往當局者迷,當下的旁觀者清。能做到讓疑心病重的當事人感覺不到意圖,楊無邪以蘇夢枕為屏障所使的手段很高明,畢竟當時白愁飛眼中只有金風細雨和蘇夢兩個目標,眼裡也就只看得到這兩者,自然也把那場無望的等待看在眼中。

 

等候是個人選擇,情感的等待並無理性,客觀分析做不得主,更何況是別有意圖的分析。將那幾年的等候看在眼裡,白愁飛從嘲笑到不滿,從不耐到忿然,質疑對方所等候的不值得等候時所付出的痛苦。

 

等待是權力的張顯,像是一方控制著一方。

 

卻也得是兩廂情願,若一方不肯等了猝起發難,等候便破局。

 

「我若等不了,忍不下,在你手術時就動手,你命還有嗎?」

 

「所以二弟確實手下留情。」

 

這點白愁飛可真是要翻白眼抗議了。他隨便說,蘇夢枕居然也同意。

 

動手術的時間地點是保密,楊無邪在出國前就安排好,等於把蘇夢枕就醫的安全責任交給執行長白愁飛,出了意外,白愁飛就成為眾矢之的。白愁飛才不幹起人疑竇的謀殺,他要篡奪就是衝著對方直接攤牌了,連人帶集團全部吃過來。

 

「可你不信我,後來仍然跑掉了。」

 

虧他小心翼翼地計算著該何時發難,加諸以雷純和狄飛驚這兩個有仇的外人,若在蘇夢枕還在加護病房時動手,不是一不留神讓人送了命,就是被指為無行為能力簽署的文件不具法律效力,無論如何得等蘇夢枕離開加護病房能移動時才能發難。結果,氣溫掉到五度以下的冬夜,咳得氣喘吁吁臉色蒼白幾乎要昏倒的病人,當面拒絕他的保護,從他和六分半佈下的天羅地網隙縫中鑽了出去。

 

每回想起白愁飛攔路、被拋下時,又怒又委屈的神情,蘇夢枕總覺得很有趣。當時白愁飛認為現實的施壓和誠心誠意的讓步,肯定能把人帶回去。能想見被拒絕的勃然大怒,委屈卻是一個意外,這個驕傲的青年是完全不能忍受委屈,更遑論表現出來。白愁飛為什麼會感到委屈,蘇夢枕在藏身市立停屍間時,屢屢拿出來推敲。

 

回想起來,自己早就查覺白愁飛的意思,在無法放棄雷純的情況下,放任著,無可無不可,半推半就;白愁飛也不見得有認真採取行動。

 

「若我在手術恢復室醒來時就看到你,那就不同了。」

 

「這跟你希望醒來就看到雷純一樣,不可能。」

 

「雷純自是不可能。但,你不是不能來。」

 

「我正跟人開會,忙著要奪你的權。」

 

「若當時你來,就會更快得到你想要的。」

 

皺眉,「為什麼?」

 

「手術後醒來,是感情最空虛的時候。」

 

手術似是一夢之覺,沒有闔眼在手術台上斷氣直接落進死亡,是死裡逃生。蘇夢枕動過幾次手術,父母之外,就是楊無邪會在恢復室等著,不為金風細雨或其他,真心地歡迎他回到人世。這一次,楊無邪在國外,縱使蘇夢枕知道這場是自己所設計、必須孤身面對的仗,在自己施不上力的生命戰場上撿回一命,他仍希望睜眼的下一秒,有個不是醫護人員的人能讓他傾訴對生命的渴望。

 

那是最脆弱、最想抓住某個浮木不放手,什麼都能給出去以證明自己活著的時候。

 

「你錯失一個好機會」

 

「若是知道,哪會放過?」

 

當時忙著威脅利誘拉攏金風細雨轄下的各集團,和六分半互通訊息,每天的行程塞滿,他仍關切著蘇夢枕的手術,不只是讓秘書群和看護定時回報,私下切切實實地把病歷全部看完,狐疑著病歷的真假,一邊說服自己何必擔心,若手術失敗,他順順利利接收金風細雨,也不用再想著蘇夢枕如何反應或把人抓到手之後還要做什麼,一切都回到原本亟欲出人頭地的正軌;一邊又心驚膽戰著蘇夢枕會不會真的死在手術臺上,那讓他的成功有個無法忽視的缺憾,沒有真正地擊敗對方不說,更沒有切切實實抓在手上、讓他閉上眼都能享受的滿足。

 

手術期間,白愁飛三不五時瞄著手機,等著留守醫院的朱如是回報消息。朱如是當然不可能闖進手術室,醫護人員也不會時時刻刻講解手術進展。那段等待的時間裡,白愁飛心不在焉,總懷疑手機壞了,所以不響不動沒反應;隱忍著不打電話質問消息,又怕讓人察覺他的擔心混雜私心。被迫在兩個念頭裡洄游,彷彿困在無間輪迴中無法逃脫。

 

他恨透困在其中、被迫等候的不耐。

 

「所以被你拖了好段時間,現在我才得到一點想要的。」

 

會接受追求、同居、親密的舉動,代表蘇夢枕多少有點意思。白愁飛向來自詡沒有追不到,只有想不想,蘇夢枕當然不會是個例外。先前不盡全力、心有旁騖都可以搶到金風細雨董事長的位置,現在心無旁騖,當然能把人追到,況且一石二鳥,風頭過後仍可能有機會插手金風細雨。

 

追求的樂趣就在等待和發展,當下他有足夠的耐心做水磨功夫,磨到蘇夢枕讓他予取予求。

 

「我不會漫無目的地等下去。」

 

「那你現在等什麼?」蘇夢枕估量過白愁飛的耐性和權力欲,婚約是個保住白愁飛的藉口,他料想白愁飛的耐性最多一年,去年大半年還在金風細雨,單純同居至今約莫三個月,白愁飛居然還在身邊也沒不耐煩地「趕進度」,他真是低估眼前人的耐性。

 

「到我認為對的時候。」白愁飛哼笑著。講信義情義也許沒有蘇夢枕高竿能讓眾人心服,談起戀愛遊戲,白愁飛可有自信。「釣你的胃口,擾得你坐立難安。這也是你一直在做的,從認識起,你就在磨耗我的耐性。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所以我們就讓時間浪費了。」前半生總在和死神拔河,對時間斤斤計較,現在居然可以在對方身上浪費時間以估測對方的耐性,真是種心靈上的奢侈。

 

等待是權力的彰顯,但若無等待的人,也顯不出被等待的價值。

 

等待的人和被等的人得是兩廂情願。

 

心思的徘徊與煎熬、彼此任性妄為,為著芝麻蒜皮的小事拉扯爭執,彷彿毫無意義的蹉跎光陰,卻是隱隱編織出心意相通、彼此相屬的情網。

 

 

 

「我很樂於讓你體會等待時有多少事情可以做。你若不想等,那明天我們就結婚。」

 

「後天就離婚?」

 

「你得看我肯不肯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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