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30 16:41:51slanki

黑道的學長學弟--續(?)

這東西怎麼會有續,上班無聊之外寫設定寫得很開心,就這樣了。

-----

 

 

 

 

 

摩羅的睡眠情況不太好,常常睡眠僵直,他沒跟人說過,也沒有意願做睡眠治療。好不容易掙扎地醒來,通常到外邊走一圈,抽根菸,接著躺回去睡。羅碧常半夜被隔壁床猛然坐起的聲音擾醒,聽著他走出去,沒幾分鐘帶著菸味走回,如果千雪正好熬夜,摩羅通常就跟千雪一起打電動喝小酒,直到想睡覺。

 

偶爾兼職鄉下醫生的千雪有次一邊磨著藥,一邊與他開講。「那小鬼跟人一起睡會比較好些,但他也不太敢跟人一起睡吧。」

 

「你怎麼知道?」

 

「他跟我們同床睡時,睡超沉;自己占一張床或沙發,天沒亮就起來。」千雪有幾次懶得整理沙發床上待折理的衣服,問摩羅要不要跟他們擠床,嘴巴上說著如果三更半夜性騷擾他可沒有三人行的嗜好,晚上倒是睡得很沉,無論是跟千雪或羅碧擠床,睡到日上三竿還沒醒。他很懷疑摩羅是不是平常睡好所以來這邊盡在睡覺。

 

「你怎麼判斷他睡得好不好。」

 

「我有手提的腦波檢測機啊。你忘囉?」還不提是為了你買的,早年睡不安穩累得千雪和溫皇半蒙半騙拖他去作睡眠治療,又死不肯在那邊睡,結果兩人得在還珠樓搞間設備一應具全的醫療室自行幫他矯正,千雪為此研究到只差沒考治療師執照。那幾次睡沉的小鬼給了早起的老人家實驗的機會,平常警覺性高的傢伙居然貼片上了額頭都沒反應,螢幕上的腦波顯示深層睡眠。

 

「如果結婚有床伴比較好啦,但枕邊人問題就很麻煩。」

 

瞪了千雪一眼,他那拜把子兄弟直接就挑明:「就是在講你這娶妻自找麻煩的人」。

 

老人家淺眠禁不起隔壁床的人猛然坐起來又躺回去,不停歇的窸窸窣窣。他在摩羅第三次出房又帶著煙味晃回來時開口:「過來。」

 

「你想幹什麼。唷,這種說法超像強姦A片的對白。」語音雜著笑,也有被戳破的不安尾音。

 

他沒時間客氣,「要不去客廳睡,要不過來睡。快選。」

 

「還是很像A片的對白啊。」

 

「數到三,一……

 

青年邊嘀咕邊爬到床裡邊,羅碧塞了個抱枕給他,關燈倒床。在他睡著前,已經聽見動也不動的侄子呼吸變得平緩悠長。

 

 

 

 

 

 

 

千雪提著外邊買的早餐和報紙回來時,屋裡一片靜謐。頭探進寢室,正好同居人坐起身,旁邊捲得跟蝦子一樣的人,頭埋進抱著的枕頭裡,動也不動。

 

「還好有多買。」多一張嘴,原本預估可供早餐和午餐的分量,現在完全不夠,中午還得下廚了。

 

「追風好玩嗎。」

 

「落石檔道,半夜就撤退了。身上都是落葉沙子,黏答答的,我要沖澡了。」

 

原本要起來的羅碧看看侄子,從細細的呼吸聲起漣漪,他知道那人半夢半醒,懶洋洋的,正在考慮要不要拿開蓋著臉的枕頭起來。把捲得亂七八糟的涼被拉整,抓著摩羅的肩膀將睡姿放正,再看他掙扎地搶回抱枕,背朝他窩回去,他伸手搔摸向來古靈精怪但現在耍任性的腦袋,像在安撫一隻小狗,起身往外邊去。

 

 

 

 

 

摩羅在千雪進門時就醒了,迷迷糊糊聽著兩人對話,又昏沉沉地闔眼。

 

血緣上是侄子,但在屋裡從來沒有史家人有特權就該有規矩的觀念。羅碧不常理他,也不會禁止他碎念,約莫被千雪和溫皇的碎念訓練得充耳不聞。千雪的興趣廣泛,年輕時是個證照狂,雜學博學,老了依舊好玩好奇,摩羅想玩什麼他都可以帶上一起去玩,要追根究柢也會一路問答下去。對千雪而言,比較起天下第一煩的神蠱溫皇,摩羅的碎嘴和大呼小叫只是小菜一盤。

 

在屋子裡誰想理誰誰不想理誰似乎都是理所當然,要吃飯自己弄,想吃就開口說聲。抽菸吸大麻也沒有人管他,千雪有回拿了一小包古柯鹼問他要不要試試看,羅碧聽見也沒吭沒哈。

 

所幸他不喜歡毒品,因為毒品會擴大噩夢。

 

很不幸的這是在嘗試後的結論,而且在羅碧又出去,他以為在沙發上的千雪真的吸了什麼渾渾噩噩、臉上有著奇異陶然的微笑,他好奇拎了一小包躲到房間嚐試。

 

過去的妖怪猛然將他一口吞食。

 

他又回到瑟縮的時代,長高的銀燕和永遠長不高的他,在人質交換時他被送了出去,也許是看在個頭小容易逃出來,但他再也沒有脫出黑暗的世界,西劍流把他當成難得的實驗材料帶走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本養父生父皆無法可想的罕見疾病,在西劍流的醫院裡得到治癒的機會,既使治癒的理由是為西劍流宗主幻十郎提供足夠的器官移植材料。得到能成長的身體,免不掉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只是一個人體,跟充氣娃娃沒兩樣。

 

看過追殺比爾嗎?一開始,美麗的女主角還是植物人時,被照顧她的護士當成性愛娃娃出租。摩羅覺得自己比女主角好點的是出租對象只有一個人。

 

靈魂跟身體是兩碼子的事情。無可避免地習慣有人抓著或抱著,或者冷冷地看著自己在做什麼。不管是幻十郎,或者第二次當成交易籌碼送出去的帝鬼。

 

帝鬼比幻十郎好上幾倍,至少帝鬼和他在發生關係時還知道他有感情和意識,就比研磨咖啡好太多了──雖然放藥也稱不上好方法不過好歹關掉思考意識。他像是飄在空中看著渾渾噩噩的自己被攤開打開身體,發出不知所云的聲音,像被煮熟的甲殼類般紅撲撲的。在半空中的觀察者會慢慢地隨著時間拉回軀體中,導致被侵奪的感覺很模糊,被憐愛的感覺很明顯,正好是與幻十郎相處的相反版。

 

帝鬼隔絕了他與部屬的往來,沒有解釋,在修羅國度中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帝鬼的權威。比起什麼都不能做只是被豢養著的西劍流生活,修羅帝國奉行精兵政策,帝鬼的新寵也不得例外。嚴格的體能訓練和槍支技巧,格鬥術和火藥知識,一樣不落地精通,帝鬼給了摩羅存在於修羅國度的堂堂正正理由:摩羅有足夠的能耐擔任帝鬼的保鏢。

 

在出任左右手之餘,仍不免聽到流言:不過是個床上愛人、不是道上人、不是自己人。

 

沒有價值就沒有人要。

 

沒人要的孩子,沒人要的孩子。

 

「父親不能兩個都失去。請原諒父親。」

 

「別人家的小孩比自己的重要嗎?二哥願意去是因為相信父親會回頭找他,可是父親沒有!」

 

「情勢所逼,但現在沒有情勢,他曾來找你、問過西劍流、我的孩子還活著、還能跟我說說話嗎?監獄裡都有探親,他連探都沒有。你很聰明,知道如何打探,你知道銀燕還來鬧過吵著要找你,你父親卻一次都沒出現,而銀燕也不來了。」

 

「我讓你聽了完整的錄音,你父親是說要大義滅親,不用在乎攻堅時你在不在場。」

 

「誰在騙誰?不存在的東西我何必浪費時間騙你有。」

 

「你存在的意義是做我的材料。」

 

不要我了?因為沒有價值,沒有意義。

 

我是有價值的。我願意做任何事,讓我留下來,什麼我都願意學,我會做得很好,不要丟下我!

 

不需要做什麼,你最好的價值是身體、所有的器官。

 

像是放在保存液裡的標本,被分割、被支解、插滿管線儀器、活體供應……手、腳、內臟、眼角膜、皮膚、臉、神經……只剩儀器連結著大腦,因為體液被替代品取代,所以沒有情緒,只有對光有反應,最後,連實驗室的冷光也看不見。

 

「剩下的不要了,丟進垃圾桶吧。」

 

像被封進垃圾袋丟進廚餘桶的小狗。掙扎的哀號被一層一層倒上了垃圾與惡臭淹沒。

 

不要丟下我,不要……我是活著的,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啊!

 

 

 

黑暗猝然往他收緊,像是胎兒通過產道的擠壓,痛得他尖叫出聲。

 

世界開始成型,鑲著白色日光燈的天花板、人的側臉,父親……不,是叔父。他被叔父緊扣在懷裡,壓制著他的心跳不准激烈竄上蹦下的,是叔父的心跳,觸覺和嗅覺接通大腦,濕冷帶著點酸味,因為他混身盜汗,濕淋淋的。被發覺醒過來,所以被輕輕地放回地板,側過頭,他看到自己伸出的手臂上有一點血,一邊的盒子裡有針頭和藥劑,一邊的千雪正把注射器裝上第二種藥物,見他醒了,問了幾個問題確定他意識清楚可以活動然後問:

 

「好玩嗎?」

 

……難玩死了。」磁磚地冷冷涼涼,讓汗濕的人感受到寒意,但摩羅喜歡這感覺,有感覺,看到自己的手在動。

 

他聽到叔父的腳步聲,然後是水流落在流理槽的聲音,開冰箱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塑膠袋聲音。摩羅整個人軟得像是煮好的麵條,得額側抵著地板,讓自己轉身側躺,讓自己能正眼看到一邊正在收拾的千雪。「幾點了?」聲音虛到自己都不認識了。

 

「十二點四十!你是幾點把藥吸進去?不知道就別亂拿我的藥。」千雪憤憤地收拾注射器和沒用到的藥品。「體質被調整過還亂吃藥,可以去還珠樓待,溫皇在徵求實驗品。」

 

「阿不就……

 

「你要不是藏仔的侄子我直接扛你去給溫仔當藥材種。你知不知道一巴掌被打醒很痛?實驗就給硬生生中斷。」

 

「你在做實驗啊?」原來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在吸毒的千雪是拿自己在做人體實驗。

 

千雪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死小孩,你想參加請先申請報名。不收亂入者。」

 

「叔……學長,生氣嗎?」

 

「他當然生氣了,生氣我亂放藥品!都是你不好,害我被他巴。你等一下要打藥,強迫大腦休息,吃完飯就打。先把這杯水全部喝光。」

 

被扶坐起來喝了一大杯水,喝完水,不想站起來,所以又倒回地板上。千雪扔了條毛毯給他,所以他像個流浪漢裹著毛毯賴在瓷磚地板,聽著屋裡人走來走去。磁磚傳遞著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收好藥品的千雪接手爐臺,無奈地解釋藏仔得跟他們一樣吃粥了,小鬼得跟他一樣吃點好消化的,不過牛排肉可以掉點花樣單做給藏仔。

 

他聽叔父低聲念了幾句藥品該收好,而千雪無辜地爭辯小鬼不懂小心怎麼寫,收到保險箱都沒用,這屋子能傷人的東西還少嗎?食物的味道很香,兩盤碎魚肉青菜粥是給兩個早上吸藥的人,單份菠菜煎排是給屋中年紀最大的。千雪把他扶到餐桌讓他吃飯,吃完飯讓摩羅窩在沙發上,幫忙打了藥。不過一分鐘就開始昏昏欲睡。千雪解釋的聲音模模糊糊:「會睡上半天,吃飽喝飽睡飽多排泄就沒事了。」

 

「睡多久?」眼前的光線變暗,不知道是窗簾還是眼皮。

 

「至少到傍晚。」

 

有人摸了下他的額頭,手背滑到鼻梁,拍了拍臉頰,昏暈暈地沉入黑暗,在失去意識前,有人握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