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徹(九)
手橫在正要行動的完顏宗弼身前阻止,在舞陽君的宅第裡,顧惜朝不敢動用魔功,小心翼翼的收斂氣息,只怕對頭察覺他的存在。在樓宇暗處的兩人看著衛士們所包圍的人被攙起來往一個方向走去,確定了去向後,兩人才潛出宅第。大道上行人已少,他們循著暗處,快速地走回落腳處。
「他是故意被抓的?」
「嗯。」只是戚少商是不知情的故意,顧惜朝照完顏宗弼的希望,在晚餐裡放了些東西,讓完顏家的人沒辦法阻止少主人出門,不過他也同時在戚少商的晚餐裡動手腳。回返住處時,所有被迷藥迷倒的人都還沒醒,只有看守大門的門房還醒著,領著兩人回到主屋。
「那兒的人知道他是戚少商,不會有什麼事情的。」見少年擔心的表情,顧惜朝一邊動手泡茶,一邊開口。
「為什麼?」據完顏宗弼所知,戚少商之前在邊境跟遼打過戰事,也戰勝不少遼國好手,不定有人會挾怨報復。
「那個總管已經說了,舞陽君有話要問。」如果這簡單就被放倒被人終結,那他顧惜朝大半年追殺戚少商不成,不就是更蠢了。「過幾天再去打探,不定在那之前他就會帶著人回來。」把茶放到完顏宗弼眼前。
「那就過幾天再動身吧。」少年坐下來,將茶往嘴裡送。「顧先生不是有事要找舞陽君?」這幾天顧惜朝透漏一些自己的事情,完顏宗弼才讓顧惜朝同行一探舞陽君的府第。
「那是私事。辦與不辦都無所謂。」在尚未確定對方真正找他的意思之前,他不想先露底牌。況且來到這裡,他看到一個大好機會:女真是剛崛起的勢力,有機會有空間讓他發展,身為族長之子的完顏宗弼是個極好的媒介。即使很想知道自己是否後半生註定晝伏夜出,但他不想讓大好機會從眼前溜走。
「被綁住的馬無法遠馳,大哥曾這樣告訴我。救出希尹後,我們還要收集遼京的情報,你的私事可能幫我們蒐集到一些消息,所以不會耽擱事情的。」
「我會盡快辦完事情。」聽見外頭緊張的腳步聲,顧惜朝端起杯子,藉著喝茶,避開了醒來的耶律攸撤一夥人衝進來、緊張地責問少主人為何私自行動,以及完顏宗弼苦笑地道歉但說明當下情況的對話。思緒轉到了那總管的話。
總管詢問:是誰造謠。總管應該是真的不知道,否則直接把戚少商趕出去就成了,要不然之後向舞陽君請示一下就行了,有客人在左近,實在不用將場面弄難看、還特別派人將戚少商留下來。戚少商東拉西扯拖延時間的話定是誤打誤撞牽涉到另件要事。「戚少商和顧惜朝殺九幽君」屬於傅宗書陰謀叛國的附屬事件,並不為人所知,遠在遼京的總管會知道這件事情,該是經由傅宗書與遼勾結的脈絡得知,但為何穆鳩平被抓、戚少商找到舞陽君府,會讓總管緊張且決定要將戚少商留下來詢問。總管認為對戚少商說穆鳩平在舞陽君手上的人是誰?或者總管認為真正帶走穆鳩平的人不是自家主人而另有其人?
被帶走的人同樣想到這個問題,不過想的時間比顧惜朝花了久一些,因為他的頭很痛。
戚少商覺得自己會醒來並不是藥力消退,而是被太陽穴那叫人想亂吼亂叫的疼痛吵醒的,想到自己被迷昏,再想到離開完顏家時沒人阻止完顏宗弼出門、屋裡一片安靜、那個青衣書生笑得詭異,他真的很想大罵:「顧惜朝,你這小人!」,沒有真的罵出口是因為發覺自己的處境:他被以牛筋繩綁在一根柱子上,身體僵硬,嘴巴裡還麻麻的,像是被灌喝下麻藥之類的飲料。
待眼睛適應了光線,他發現所處的牢房跟在開封魚池子中所待的很像,只不過這次牢房是鎖著,魚池子因為關的都是受控制的人偶,所以牢房門沒有鎖上。這間牢房有石床也有椅子,比魚池子那邊好一些了。
除了跟顧惜朝想到同一件事情,他懷疑老八或是完顏家的兄弟可能被關在這裡。這些疑問要等有人出現才能打探,現下能做的是嘗試鬆開身上的困制。雖然沒被點穴,但因為被灌了麻藥,力氣上不來,這牛筋繩又難解,他的腳尖也勉強頂到地板。掙了好半天依舊鬆不開,黑暗中的人只有東張西望,觀察有沒有可資利用的物品。他被綁著的位置是在方形牢房的角落,原本就是設計來綁人刑求的地方。
等了好一會兒有人前來,送飯的人不理會他的問話,灌了他兩碗瘦肉粥,問他要不要解手之後就走了,對挑釁的話疑問的話沒有任何回應。戚少商想那送飯的人眼神怪怪的,目光有些呆滯,送來的粥大概有問題,味道很怪,而且他依舊無法用勁。
剛剛那餐大概是早餐吧。如果這裡是舞陽君的地盤,多半這餐算是晚餐,一如九幽,與正常人的生活是日夜相反。他忽然想罵自己笨,既然知道是闖舞陽君的府第,應該大白天來,那時才是舞陽君休息的時候。
顧惜朝要讓他進來當內應所以故意下迷藥,正好讓他醒的時候是白天,好讓他偵查舞陽君的地下空間?是有可能,但戚少商不喜歡這種不經人同意強要人配合的手段。
既來之則安之,對方一時沒有下手總會來說明目的,如果是下藥的話,迷藥是一回事,要把他做成藥人,舞陽君大概要失望了。這時候除了在腦中演練對方與自己的對話模式與複習自己所學,也沒啥事情好做。
想到一半,一個很小但不太好聽的聲音警醒他,那聲音是鐵鍊刮過石地板的聲音。隔壁的牢房有人,細辨聲響,難聽的摩擦是從牆上某個黑漆看不清楚的隙縫傳來,而非從三尺處的外的鐵欄那頭過來。
「你能說話嗎?隔壁的朋友。」確定左右沒有看守的人,來自南方的青年開口問道。那聲音停下來,鐵鏈的摩擦聲慢吞吞地靠近到發問者的這側,戚少商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一個很年輕但緩慢的回答。那聲音只代表「什麼」的疑問意思。「朋友,你是哪裡人?」換成契丹語問,他忘記對方可能是不懂宋語的契丹人。
「你又打架了嗎?兀朮。」
回答的話是女真語。戚少商乍了下舌,完顏家的人跟他說話大半是契丹語夾雜女真語和宋語,少了練習的新語言講起來總是不俐落。「我叫戚少商,你是誰?」
「你又換名字了,兀朮,你很討厭族長替你取的名字啊。」停了一下,那聲音咯咯地笑著,有點像是自言自語的小孩子。
「那,你的名字呢?」
「穀神啊。我也不喜歡你叫我希尹,文鄒鄒的,雖然你老說我本來就文鄒鄒的。」那聲音笑得很開心,但說話速度之慢和句子間的停頓異於常人,幸虧如此,聽的人可以聽懂對方的話。「你跟蒲魯虎打架對不?所以你也被關起來了。」
「蒲魯虎之外,還有人被關起來嗎?」
沉默了好一陣子,「不知道。你還跟誰打架啊!你打贏了嗎?」
「有打贏。你有看到一個綁著長辮子,頭一半是光的,講話很大聲的年輕人嗎?」
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沒有啊。是不是你打了蒲魯虎,族長沒法交代所以只好處罰我們?你把他的腳打瘸了嗎?」
監禁他的人為了確保俘虜是活著且不會亂跑,大概用了藥,所以這個年輕人目前的思考留在小孩子打架的童年時期。但正常的完顏希尹該是個聰明人,由他對這個地牢的了解程度便能曉得他曾花了不少心思想逃出去,要從那模糊如濁泥的思緒裡撈出砂金般的資訊需要耐心和時間,戚少商花了一個上午一個下午挖掘想要知道的事情,更聽了一堆完顏家的八卦,諸如兀朮的叔叔如何在帳棚外花了一個晚上哀求他的美嬌娘氣消讓他進去睡覺的八卦。有個性的美女都要人低聲下氣的哄?想起紅淚,戚少商又開始想嘆氣了,令他更想嘆氣的是穆鳩平不在舞陽君的地牢中。
這下又要去哪裡找呢?原本的指南針所給予的資料已經沒用了,還有什麼線索?
被綁著的他吃了三餐一共六碗的粥後,總算有人領他出去。在一群人的包圍下走了大約兩百公尺,轉了好幾個彎又是上坡又是下坡,來到一扇裝飾華麗的門,在戚少商想著:舞陽君大概是個比九幽君更花俏的傢伙,他被帶進一間像是大廳的地方,坐在主位上的女子穿著深青綴亮紫紋路的華麗衣袍,相異於九幽猙獰的面具,她戴著一個近似尋常人臉的面具,以觀察稀有動物的眼光盯著他看的女子。雖然解開了繩子和鐵鍊,但麻藥的效力仍讓他的身手打了折扣,他能做到的就是與常人無異一般站在屋主面前,以「有話直說少閒扯」的目光看著對方。
「你就是連雲寨的戚少商?」
被問話的人在心裡翻白眼。「有人告訴你我不是?」這話是對著主位上的人說,同時也是說給隱藏在特殊織法的帷幕後另一人,那人該是舞陽君本人,或者是舞陽君的上司。
「一個與我國敵對的男子會直接闖進遼京府第中討人,我懷疑有人冒用戚當家的名字。或者是戚當家認為我有意替九幽君報仇?」
「這要問閣下跟九幽君交情如何。我兄弟莫名其妙被閣下或閣下的同門帶走,我也很想問為什麼?」就算真是為了引顧惜朝來此,現在顧惜朝已經在遼京了,人質該找個荒山野地扔掉吧。不是戚少商不關心兄弟,憑他對老八的了解,老八荒野求生的本領是一等一的好,只要有條命他一定會想辦法聯絡戚少商。
「我跟九幽君沒什麼交情。戚當家該回想一下是得罪了誰,讓九現神龍昨晚未能脫身。」
「對於閣下的建議,我會找該負責的人負責。另外,閣下將我拘禁了大半天,是讓我確定我的兄弟不在閣下的掌控中?」
面具後邊傳出清脆笑聲。「不,來者是客,戚當家的身分給我不得不如此的因素。」接下來身分闡述是戚少商知道但不為他所重視的:戚少商的未婚妻──該說當年的婚事太過著名嗎──息紅淚的妹妹息紅玉,嫁給了遼國親王耶律延慶,說來耶律延慶和戚少商是連襟的關係,在南方,因為重視父系血緣而讓連襟關係比不上妯娌關係,在遼國則是妯娌和連襟的重要性相等;再者,關係到政治爭權,舞陽君也不能隨便將戚少商解決掉,要是耶律延慶以此威脅栽贓,舞陽君的立場可就不妙了。
「我的屬下衛虎因為戚當家而死,雖然死了是沒啥損失,可總是我的屬下,請戚當家委屈一天告慰死者也不為過吧。」
用輕蔑的語氣講出「告慰」這詞彙真是一點誠意也沒有,另有所圖比較像回事吧。戚少商擺出名為「恍然大悟」的表情配合演出。「將我帶出來應該不只說明這回事吧!」
「戚當家是找兄弟而來,且讓我賣個人情。讓您有這誤會的人同時是有答案的人,戚當家不妨回頭詢問。」舞陽君所指的人可能連舞陽君自己也不知道,但戚少商總會幫忙指引到答案。他將戚少商眉間的波瀾解讀為懷疑而非不相信。「穆鳩平確實不在我手上,也不曾出現在這個府第的地上或地下。」
在交還逆水寒劍後,戚少商被一群衛兵挾持著送出府邸大門。
原本在堂上的舞陽君離開座位,側對著簾幕內的人。「你認為呢?」
「若戚少商並非因耶律延慶而來,我們也不能將他昨晚出現當作簡單的巧合。」
「以戚少商的身手,要殺他不是易事。」
「於妳而言,戚少商是贏不了的對手?」那人的話語摻著濃濃的殺氣,「如果是……」
「淳。」打斷話語,「如果現在能動手,我們就不用在這裡討論了。」
「我只是,很懷念一個朋友。」那人將映著火光的酒送進嘴唇間,說話回復了風清雲淡。「那是段好時光,有花有月有南風。」
沉默了好一陣,窗外的秋風冽冽,滑落一陣清冷,旋開過往的倒影。
「我們得確定戚少商的落腳處。」
舞陽君對一邊的侍從打手勢,侍從心領神會地退下了。
月光下出現獨行的影子,戚少商握緊握鬆拳頭測試藥性是否消退,往原本棲身的地方走。
或許真的是另一人帶走穆鳩平,舞陽君對此毫不知情甚至誤解戚少商的來意,對穆鳩平下落的說法可能是個推測或是栽贓,希望把戚少商引到另一個地方去;又或許是幕後的人要舞陽君如此說以達成另外的目的,又或許舞陽君說謊,穆鳩平被藏在其他地方以制衡戚少商。這些問題都擴展到戚少商認識的人──耶律延慶身上。
來到遼京他是避免去找耶律延慶那家子,固然目前跟著女真人行動,與遼國權貴扯上關係總是尷尬,另一個理由是見到息紅玉不免就會挑起「什麼時候你才要跟我姐姐結婚」這個話題。如果老八真的有來到遼京,找息紅玉尋求援助是合情合理,當下不找耶律延慶搞清楚狀況也不行。
這些該做的事情──包括通知完顏家──都要等他恢復身手再說,他曉得後邊跟了幾個輕功極好的追蹤者,在麻藥未退之前,他能做的只有在夜裡的大街上閒晃,企圖沒入人群甩開追蹤者。
遠處的驚叫與吵嚷如決堤的洪水,沿著大道滾滾而來。黑色馬車無視大街上的人群,如風般奔馳而過。戚少商老遠便閃到邊角,任風暴擦身而過。無意間在馬車的窗戶邊看到一雙驚恐的眼,才想著那雙眼好熟到底在哪看過,接下來聽到的聲音可就熟到不能再熟了。
「給我站住!給老子停下來。」
他要找的人騎馬從身旁衝過去。
「老八!老八!」幾聲大喊後,戚少商放棄,急驚風的穆鳩平不會注意週遭的聲音,眼裡只有自己專注的獵物,現在自己的身手大概追不上。但看穆鳩平活蹦亂跳,顯然是一切平安,卻不知急慌慌是為了什麼。他搖搖頭,嘗試握拳凝氣,再次失望地決定在街上逛到死心再想點辦法。
忽然察覺有人撲過來,心想「糟了」,響起來的是大叫。
「大當家的,你在這裡!你真的在這裡?」明明已是成年人了,穆鳩平永遠像個大孩子,總是繞著老大蹦蹦跳。「我剛還以為是幻覺,想想不對,只有大當家才會叫我老八,可我真沒想到大當家會在這裡!」
「老八,這話應該是我說的吧!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就是被人抓……」高興的神色瞬間被緊張取代。「大當家的,她被抓走了,我們得快去救她啊?」
「誰被抓?」
「小玉姑娘啊!」慌慌張張地拉過馬,「快快快!我們得快去救她,她和小娃娃一起被抓走了!」
「哪來的小娃娃?」
「小玉姑娘懷孕,身上當然有個小娃娃。大當家,你快上馬吧,我們得快救他回來。」韁繩往戚少商手裡塞,穆鳩平左顧右盼,找尋著可以借(搶?)馬的目標。
戚少商扯住義弟,「你剛去追人,為什麼回頭來找我?」
「因為我聽到大當家的聲音。」
「你向來顧前不顧後,只有紅袍才扯得住你,你怎麼會注意到我?」他一點都不認為方才叫住老八的聲音中氣十足,一定是有其他的因素。
「大當家,我們別說這個了,得快去救小玉姑娘。」
「你現在追得上才怪。」一回頭、再這樣溝通一陣,綁架的人早就趁機逃之夭夭了。戚少商搖搖頭,後邊的追蹤者也察覺到穆鳩平的出現,現在不宜輕舉妄動。牽著馬匹邊走邊談。「老八,先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啊,不知道ㄟ,我被人抓著,好不容易掙脫就已經在遼京了。」他也覺得莫名其妙的。在開封被人偷襲,還以為是顧惜朝動的手,醒過來時已經在船上,被蒙著眼綁起來。掙扎大鬧好幾天,那人也不睬理他,點了穴讓他動彈不得,藉口是病了,請了幾個人照三餐給他灌粥,醒醒睡睡,他也不清楚路程究竟到了哪裡,最後被關在柴房中。有天他忽然能動了,也許是給食物的人忘了放麻藥,總之穆鳩平脫困,跑到大街上,發現景物完全不一樣。街上人看他一身狼狽,紛紛走避。聽語言便知道自己在契丹境內,穆鳩平直覺便是往南走,想不到出了城,在林中遇上打獵的遼國貴族,本想偷襲好劫點銀兩作旅費,想不到遇上了耶律延慶。
「這陣子我都在小玉姑娘家,她叫人送信去毀諾城了,我以為大當家你在那裡,想不到大當家直接來這裡。」
有點心虛的戚少商打了馬虎眼過去。「小玉姑娘又是怎麼被劫走的?」
「哎呀,大當家,你不知道,小玉姑娘懷了孕還是活蹦亂跳,三天兩頭到處跑,我看她比紅袍姐還野。」哪有人懷了孕還會跟丈夫出城打獵?耶律延慶又是極疼有點傻丫頭性子的妻子。天祚帝熱愛打獵,經常邀請為數不多的皇親,整個家族一同外出打獵。那回穆鳩平遇上耶律延慶會平安無事,便是息紅玉也去了那回的狩獵,曾與遼打戰的穆鳩平才沒事。
息紅玉活潑,懷孕對她的影響僅在胃口上,她反覺得耶律延慶太過擔心了。當下耶律延慶為朝中事忙,有穆鳩平作伴,息紅玉更是拉著遠道而來的老朋友到處跑。今天晚上偕同穆鳩平,到遼京裡模仿開封一般設置的夜市遊逛。事情就在正要回去的路上,陌生人劫走了息紅玉。
「那你有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嗎?」
「沒有。」
我想你也不太會注意到。戚少商邊走邊想。對方有馬車敢綁了耶律延慶的妻子再衝出城門,九成是權貴,原因是政治相鬥,主使者一定會跟耶律延慶接觸。「你該快些回去告訴耶律延慶。」
「侍女已經先回去通告了。大當家,往這邊走,耶律延慶家是這方向。」
「我知道。」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後方的跟蹤者。「老八,你這樣一吼,逼得他們不得不現身動手了。」
穆鳩平只顧跟自家大哥說話,可沒發現後邊還有跟蹤者。「這些人是誰啊?」
「不知道,但看來不想讓我去該去的地方。我們作客人的,也不該將麻煩事帶到主人家。」
「這就由我來料理就好。」跨步上前,背上長矛一抽,眼前六人逼上前,穆鳩平毫不客氣,「哪個來領死的,快滾過來。」
六名刺客當然不會傻呼呼的一個一個過來挑戰,手持白刃,圍殺而上。穆鳩平倒轉長矛,迴旋挑掃,四名刺客避開了第一旋卻沒料後招的變化,被挑起一人扔入人堆。長矛舞若水瀑,停若伏虎,阻絕圍殺的攻勢
另邊戚少商退了一步,抓緊腰上的長劍。穆鳩平幫他擋了大半的人手,但對方知道真正的獵物目前無法自由行動,四人纏住意外的訪客,兩人尋隙朝目標撲上。戚少商不試圖上馬逃走,轉身扯了韁繩,讓馬頭朝向襲來的殺手。刀光劍影映入座騎的眼瞳,晃動的閃光驚嚇馬匹,讓敏感的牲畜長鳴,立起上半身不斷嘶鳴踢蹬,戚少商鬆抓著韁繩,以驚跳的馬為屏障,擋下了暫時的攻勢。
兩名刺客知道不先解決馬匹是勾不著目標,兵分兩路,一名刺客閃身尋隙攻擊,趁著戚少商撥馬擋下攻勢之時,一劍斷了韁繩,另名刺客閃至側面,以劍面拍了下馬的側身,馬兒吃痛猛然前竄,頓時獵物沒了屏壁,但也就在遮蔽物消失的瞬間,長劍忽現斜砍,以為把鼠兒逼到角落的貓兒猝不及防,頓時撲地沒了聲息。
「該死的。」刺客大喊,持劍逼了過來。
以長劍當短棍使的戚少商隨即連退數步,正好躲開另名刺客的兵刃,那襲來劍鋒直刺他身旁的牆壁。戚少商才打算回手給個重擊,一邊風聲忽大,長矛削過,發現老大哥不對的穆鳩平反應很快,想刺殺戚少商的人立刻破了喉嚨,血濺三呎。「大當家,你沒事吧?」
「沒事,小心那邊。」
穆鳩平曉得大哥情況有異,對方正是抓準此點才來下手,不待提醒,主動出擊,避開來勢,左拐往一名刺客門面攻去,那名刺客挺刀架檔,穆鳩平虛晃一式,長矛橫掃腰間,回手突進,此起彼落,頓時再放倒兩人。
另外兩名刺客正逼向戚少商。目標物倒提劍柄,不見示弱,悠然自得的神情像是功力已復,氣壓當場,兩人不禁遲疑起來。戚少商不禁笑起來。「怎麼?不快點動手,我兄弟料理完那兩人,你們可就被前後夾擊了。」
兩人正猶豫,其中一人忽然轉身,橫刀接下穆鳩平的襲招,那長矛倏忽變招往另一人回過身的胸口戳去,勁道甚猛,那人悶哼一聲往後飛去。逃得生天的一倖存者拋下獵物,往黑暗奔去。
「老八,別追了。」
「哼,算他好狗運!大當家,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只是麻藥未退,來的路上撞見些事情,遭暗算被下了藥,所以這麼晚了我還在大街人多的地方閒晃,接著就遇到你。」
「我們去耶律延慶那兒吧,小玉姑娘那裡有藥庫,也有大夫可以幫大哥看看。」
笑了起來,拍拍穆鳩平的肩膀,「想不到你還直呼遼國王爺的名諱還說要去那兒療傷,幾年前我們還在邊關抗遼呢!」
「大當家你別說笑,既然宋遼邊境已不生事,他又是息城主的妹婿、希望兩國相安無事,說什麼也是站在我們這邊。你不說我們總要眼光放遠,為生民安危著想嗎?」
「有長進了。」戚少商指了指前方,示意再走一段路。「我剛提過來時路上遇上一些事,得替別人傳遞消息,我明天會去耶律延慶那兒,你先回去。」
「可是大哥……」
「別擔心,那麻藥剛才只退了一半,我想再過會兒便退了。」他可不想帶著穆鳩平去完顏家,其他人不說,遇到顧惜朝就麻煩了。「小玉姑娘的事情你別擔心,耶律延慶是朝中大臣,對這種權貴相爭綁架之事十分熟悉,你回去聽他決斷不會有錯。」
「但小玉姑娘有身孕。」
「我知道,但她素來堅強,身體也好,不會出什麼意外。」說歸說,戚少商也不甚確定。息紅玉跟息紅淚完全不同,息紅淚心計多,沉得住氣能靜觀情勢以待時機,息紅玉完全不同,從會莽莽撞撞往來毀諾城及連雲寨、偷了逆水寒寶劍交給傅姑娘就能知道,她是個心眼少黑白分明又衝動的女子,但願這莽撞的小姑娘──或者應該說是少婦──穩重些,看在肚中孩子的份上能謹慎處事。「對了,我還沒問你為什麼會注意到我。」
「我聽到大當家的聲音啊!」
「老八,你仔細想想,你跑過我旁邊好一段路才折回頭,我那時中氣不足,你不可能聽到我的聲音,什麼東西讓你忽然回頭?」
抓抓領子,「我真的聽到大當家叫我啊,會叫我老八的只有連雲寨的弟兄,現在當然只有大當家了。會不會是紅袍姐顯靈,讓我回頭找到大當家?」
「七月早就過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戚少商放棄詳究這件事情,就算是有人讓他回頭,不管出於好意或是惡意,總歸的沒出意外。「子時也快兩刻了,你趕快回去,耶律延慶知道小玉姑娘失蹤,正忙得不可開交,你要再沒消息,怕他真以為事情更複雜了。」
「我還是陪大當家跑一趟吧,我覺得大當家這樣在外頭太危險了。」
「老八,注意了。」出手直往兄弟脈門。
穆鳩平一驚,直覺反手相抗,雖然抓住對方手腕,卻像抓到一尾泥鰍,從掌中溜滑,再度受制,這回像被火燙的鐵圈扣住,又熱又痛,運勁相抗,倏忽那熱痛又消失了。
「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穆鳩平摸著自己有點痛的手腕,臉上有著大大的笑容。「是,那我走了,大當家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