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04 09:16:32slanki

既見君子(33)






在玄空島上正解釋著明日決鬥的方式和討論派出的人選,處於被動狀態的中原這方在蒿棘居內顯得輕鬆,要決定明日應戰的計畫並不容易,臥江子也不清楚葉口月人會拿什麼問題來刁難中原人士,唯一能確定的是九幽定會利用葉口月人的優勢;對族裡的忠誠﹑軍隊的向心力,還有人多的優勢。

「但,會同意公開應戰,條件看起來就必須公平。我建議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一同見招拆招,明瞭葉口月人所出的難題為何,決定我們由誰應付。」

這種決定有點偷懶,但是經過一天的決鬥,旁觀者因為緊張也消耗不少體力,幾乎和決鬥者一樣勞累,既然主持大局的軍師決定如此,沒人提出更好的建議,大伙就同意今夜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日共同面對第四戰的難題。



臥江子在蒿棘居畫下一道防衛的結界,代替戍守的人手,他不曉得現在玄空島的決策中心正為了繡墨的事情鬧得人揚馬翻,沒有時間來夜襲,但使用術法並不是他想偷懶縮在被窩裡睡大頭覺,他還有要忙的事情。在屋裡的人沒有銀狐,任飛揚說銀狐愧對眾人所以躲起來了,壓根不是這樣,銀狐絕對不是輸不起的人,決鬥完就躲起來﹑連心識傳音都不理會,只有一個原因││他在生臥江子的氣。

「銀狐,銀狐……」心識傳音不靈,只好直接用叫的,說真的他也不太清楚要上那兒去找人,以前玩捉迷藏都是銀狐一下子就抓到他,臥江呢?除非作弊用術法追蹤,否則只有輸的份。

不找也不行啊!「銀狐!」迴響在黑沉山裡的聲音並不響亮,像被巨大的夜色吞食一般。這麼深的夜裡,又是山中,雖有月光,景物仍然朦朧,像是起了一陣大霧,週遭的景物遠近感全被打亂,像是回到天地未開時的渾沌,走入十里茫茫黑霧中,分不清東西南北。


糟糕糟糕,要是迷路就好笑了,若是再摔到山溝裏,就更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邊走邊想著會不會等一下就踩了個空摔下山崖,忽然一隻手扯過他。臥江子判斷對方沒有殺意也是認識的人,所採取的行動便是任由拉去。黑暗中的人扳住他的肩膀,不分由說就是一陣狂吻,熟悉的氣息帶著激烈的情感,臥江子被嚇了跳但沒被拖入混亂的情緒中,好陣子,似乎是發洩足夠,銀狐的嘴才離開,放開之前卻咬了臥江的嘴唇,血的味道湧了出來,沒在親了卻是不放開手。

好痛!算了,這件事先放到一邊去。「我很擔心你。」

「哪種擔心?」銀狐咬著牙。這個人居然可以不回應地任他吻,好傢伙!

「擔心危險的擔心。」

「你真的擔心我嗎?為什麼我走的時候你不追來?」他知道臥江不會追來,因為那是重要的決鬥,臥江是操盤主持的人,不可能放下事情來追回銀狐。明瞭卻仍然很生氣,除了輸給洺雙,更因為洺雙跟臥江交換的那個眼神。

「你知道我不會去惹氣頭上的你。」

「狡猾的竹葉蟲,」抱緊臥江的腰,「你跟洺雙說了什麼?」

「說蘇揚的事情。」

「不要騙我!」

「真的,銀狐,你抓太緊,我沒有辦法好好說話。」要命,兩個人緊緊身體貼著身體,腹腔和胸腔都不舒服了。想退後一步銀狐卻死抱著不鬆手,顯然要臥江把話說清楚。「洺雙是蘇揚的好朋友,他送信來找我,想問問蘇揚在中原的情況,我是蘇揚的朋友,去跟他說當然是理所當然。銀狐,放手,我這樣很難呼吸。」

「為什麼要瞞著我去?」他到的時候,臥江跟洺雙說了好陣子的話了,那邊風太大,銀狐怕被發現不敢靠太近,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是很清楚,卻可以感覺到臥江心裡有種酸酸苦苦﹑卻是溫暖的感覺,那種心情變化讓銀狐非常不滿。臥江一看到他,瞬間的慌張驚嚇,接著趕他走……「既然沒有什麼,你應該帶我一起見洺雙!」

「你不喜歡葉口月人,要你跟我去一定不肯的。況且,你都說了這很像私通敵軍,我才偷偷摸摸去。銀狐,放鬆一點,我真的會開始缺氧暈倒給你看。」

「那你就暈倒吧!」

「喂,銀狐大俠,別任……」

堵住臥江的嘴,過了幾秒才分開,「不要用對小孩子的口氣跟我說話,臥江。」

低吼的聲量,唔,真的不高興了,得用別的方法了才能讓他鬆手……反其道而行,按住銀狐的後腦勺,主動送上自己的嘴,聽到銀狐喉嚨發出微微錯愕的悶聲,臥江迅速拿到主導權,像某個晚上夜襲他一般的舌吻,直到感覺到勒在腰上的力道鬆開﹑變成撫摸和探索,氣息也變得混亂灼熱,臥江忽然一推,輕而易舉掙脫箝制,同時看到金瞳充滿錯愕。

「你……」剛剛臥江吻他,是……

「誰叫你不放開我。」

「什麼!」只是要移開注意力,只是這樣?

「如果你不是銀狐,我怎麼敢用那種方法。」上前抱住銀狐,將對方的手臂也圈束住。

想掙開環抱卻掙不開,臥江的手臂正好緊緊壓在銀狐的肘關節上,「哼!」

「聽我說完,洺雙想知道蘇揚的事情,還有你的事情。我跟他說,你是蘇揚的兒子,是一個高明的刀客。他告訴我蘇揚以前是葉口月人第一高手,他常常跟蘇揚切磋武藝,今天決鬥的時候,他以為會從你身上看到蘇揚,結果他很高興你不是一個小蘇揚,你走出自己的路,他跟我眨眼是因為這樣。你根本不用打翻醋罈子。」

「我不喜歡……」從傲刀青麟﹑冰川孤辰……他才不相信臥江子不知道他最討厭臥江子對別人好。「我不喜歡你跟洺雙說話的樣子。」

「哪種樣子?」

「我不認識的樣子。」不是秋山谷懶惰迷糊竹葉蟲,不是傲刀城軍師的冷靜明智,說是來到中原後的半真半假﹑隱藏自己的沉靜也不對,總之不是他認識的臥江,剛剛吻他的臥江也有這種不認識的感覺,像是陌生人。

「孤身面對,總是要虛張聲勢不是嗎?他們在天外南海蒐集我的情報來分析,我總要擺出個不同的臉,怎麼可以給人看輕中原的軍師。」鬆開手,順順銀髮,「我真的很擔心你,你跑掉了又不理我,晚上也不回來休息,要出了事怎麼辦,你也該想想我的擔心啊!」

「我有想。」不想跟蒿棘居的人分享應該只屬於他的人。要臥江會出來找,要臥江急,要看到因為銀狐不回來就著急的臥江,那是銀狐熟悉的竹葉蟲,不是奇怪的陌生人。「我不想回那裏。」

「好啊!我陪你睡外頭,樹上還是山洞裡,我都奉陪。」

「隨便。」說是隨便,卻是拉著他走到樹下。

大概銀狐決鬥完就到這裡發洩悶氣,地上大堆的草和樹葉,有點萎綠的顏色證明不是自然掉落而是被刀氣削落,堆在一起正好成了可以睡覺的地方。「明天早點起來,我們一起回去,別讓大家擔心了。」隨手設一個防衛性的結界,臥江接受銀狐共披一件皮裘的好意,「晚安,不要擔心了,我會在這裡的。」

「臥江。」

「嗯?」

「不要有事情瞞我,你知道我不喜歡就不要犯我的忌諱,狐狸小心眼,記恨會記很久的。」

「是,我會記住的,狐狸老兄,我下回去找洺雙會帶著你一同去,但是你不能打岔。」

「看我高興。」身邊有臥江那股熟悉的氣息可以消弭大半的焦躁和不安,像是回到只有他們的秋山谷。他忽然想回天外南海,跟臥江一起回去,這裡太亂,不適合單純的他們,他真不該拉臥江來中原,惹來一身風塵﹑把自己弄成這樣心煩。等明天,不管決鬥結果如何,要把臥江拉回天外南海,一切就不會令人不高興了。明天要跟臥江說,現在只要他別跑掉……

感覺安下心的銀狐沉入夢鄉,臥江卻沒有辦法入睡。聽著颯颯的風穿過林聲﹑冷冷的撫過心頭,那是靠著溫熱臉頰也無法暖和的寒意。

銀狐,你有我就可以安心,但你能不能成為我的安心?

不管臥江是什麼人,你都會接受我,能夠嗎?銀狐?






烈陽下,公開亭旁,中原葉口再度對峙。第四戰,勝者將決定中原的命運。

在雙方的注視之下,葉口月人抬出一個高十呎﹑長寬各六呎﹑鐵製的大盒子,除了一扇可以打開的門,沒有任何能看進裡頭的縫隙,彷彿是個不祥的巨大棺材,既使在陽光下,眾人都能看清鐵籠內沒有任何機關或是尖銳的刀刃,但有一定厚度的鐵壁卻像是有著恐怖的意圖,會將走入的人吞食到不知名的黑暗中

發現中原眾人的疑惑之色,九幽解釋道:「鐵籠之內便是戰鬥之所。」

傲笑紅塵皺起眉頭,「請直說比鬥規則。」

「既然比鬥三場武學結果為平手,那麼繼續比武也無意義,不如換個方式,比忠誠、比意志、比膽魄。雙方代表只能持短刃,不能有其他武器,進入鐵籠之內搏鬥,戰死方休。」

「什麼,那不就真的是鬥雞籠了?」任飛揚一聽完,批評的話脫口而出,一邊的塵道少跟著說道:「飛揚,也許我們可以考慮收門票,一定能賺得不少。」「哼,這與鬥雞、鬥狗有何不同?我們是人又不是跟他們一樣不是人,真是一群神經病。」兩個少年若無旁人,嘰嘰喳喳批評起來,不大不小的聲音全場都能聽到。

邱霍蛉葉反脣相譏:「人與犬雞不同的地方就在意志、氣魄。」

「我方此戰的代表已經選定。」九幽身旁出現一名短小精悍的男子,「你們由誰出戰?」

臥江子沒吭腔,不是沒有主意,他出面點名只會讓對方知道是臥江子所選擇而多了警戒之心,那人應該也知道自己最適合上場。

當軍師的人沒說話,中原這方有了好陣子緊張的沉默,他們的臉上並無懼色,皆思忖自己是否能夠在轉身都有問題的小空間內殺掉對方,為中原這方拿下最重要的決鬥勝利。

「嗯,我來吧!」凝肅之中忽然出現像是打趣的聲音,杜一葦慢騰騰地踱出來,「我杜一葦一身軟皮、一把老骨頭,要擠進去怎麼看也比較容易。就由我來吧!應該沒有人跟我搶吧!」環視其他人沒有異議,杜一葦走上前,對葉口月人的代表拱了拱手,「請問大名?」

「鼎勾儺葉。」

察覺站在右後方的臥江子別開眼,銀狐拉住他的手,「怎麼了?」

「我有點擔心情況。」

「既然開口,定有他的道理。竹葉蟲,窮緊張。」

「我的確很緊張。」悄悄地靠到銀狐身上,拉著銀狐的手,臥江子知道自己的手是冰冷的。銀狐有點奇怪,但是不知道怎麼問,只好任臥江靠在自己身上。

洺雙將兩把短刃交給兩人,「你們可以檢查鐵籠及短刃,沒有問題便可進行比鬥。」

杜一葦握了握短刀﹑正握倒握﹑再拋了拋﹑掂掂重量,「直接比吧!」一邊玩著刀子,一邊走進籠內。

待鼎勾也走進籠中,洺雙關上鐵籠門,掛上了鎖。

鐵鎖喀的聲扣上,似乎就是比鬥的開始,鐵籠裡傳出打鬥之聲,似是匕首撞在鐵籠壁上,又似兩支匕首相互碰撞,裡面的打鬥似乎很激烈,沉重的鐵籠也微微晃動起來,響亮的聲音傳進外圍觀眾耳中,想必對籠內的人那聲響更為刺耳吧!



隨著鐵籠裡打鬥聲音趨於激烈,銀狐感覺到臥江抓著的手越抓越緊,臥江低著頭,額頭靠在銀狐的肩膀上,表情都藏在毛皮中,重心壓在銀狐背上,他不好轉身拉對方起來。「身為軍師,不是要相信你的同伴嗎?」

「軍師是很糟糕的職務。軍師是叫人去死的工作,是設計對方怎麼死的工作。」

「你當傲刀城的軍師時心情沒這麼糟吧!」臥江雖然忙,但是心情都不錯,偶爾煩也只是一時的脾氣,但是現在臥江的心情很低落。回握住他的手,「別想太多。戰場上生死一瞬,誰顧得了誰?」

「不錯。」

「杜一葦如果死了,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臥江子長嘆了口氣,「我好想跑掉……」離開這個現在與過去的友人決鬥的觀眾席。他記得鼎勾儺葉:一位個子矮小的下屬,特別力爭上游,武藝在儺葉部數一數二,肩上的顏色和文飾表示鼎勾是儺葉部專司夜襲的領頭。儺葉部的人如果知道蘇揚藏身於中原眾人之中﹑讓杜一葦去殺害儺葉部的人,一定會很怨恨。當軍師就是要背負別人的怨恨,贏了是敵方,輸了是己方。

「……我們回秋山谷……」銀狐輕輕地說著。沒來得及聽見回話,突然鐵籠傳出一聲慘叫,雙方皆是一驚,因為鐵籠的阻礙,很難分辨是哪一方的慘叫。叫聲煞停,鐵籠內一片肅靜,四周靜謐無聲,等待最後的結果。



久無聲息再出,判斷籠中的決鬥已經有了結果,洺雙上前打開鐵籠。

屏息。

杜一葦探出了頭,滿臉被嚇到的模樣,一邊撫著胸口一邊走出來,「哇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鼎勾自殺、鼎勾自殺了,呼,一二三四,嚇到沒代誌、嚇到沒代誌!」那副被嚇到的模樣讓中原眾人一陣舒氣,接著又笑又罵地迎接他平安地回到自己的陣營。

銀狐伸指戳戳臥江子的頭頂,「我說不會有事,你白擔心了。」

「……是啊!既然我們贏了,那這一份公告就用得上了。」臥江子鬆開了銀狐的手,取出早已擬好的佈告,向傲笑紅塵那邊走去。

銀狐的耳朵抖了抖。臥江子不是很高興,連跟銀狐下棋下贏的時候都比這時候來得高興。臥江子在擔心什麼,擔心葉口月人可能出爾反爾﹑臨時翻臉?所以打嬴反而需要憂慮?銀狐暗暗地握緊紅狐刀柄,警戒著四周的情況。

洺雙沉默地將鼎勾屍體抱出,回到自己的陣營。

聽到杜一葦的說辭,邱霍蛉葉不滿地哼聲,「自殺,怎有可能,若真是自殺,因何兩把短刀皆刺在背上,你玩什麼把戲!杜一葦!」

「咦,你沒有說我還沒有發現耶!」在眾人群中的杜一葦轉頭看向質問者,裝無辜地聳聳肩,「我也不知道,裡頭很黑啊!」

邱霍蛉葉還想罵人,九幽在洺雙提醒下阻止可能謾罵之聲,免得丟了葉口月人的尊嚴,「哼,中原真有不少能人異士,臥虎藏龍。」

「結果很明顯,此戰我方勝出,請幽皇依照約定吧!」

「你們要如何劃定疆界?」

「玄空島落於武林北部,琉璃仙境位於中原的中央點,就以琉璃仙境為點,以北歸葉口月人所統轄,以南歸中原。」

「可以!」九幽爽快地在臥江子所拿出的文告上簽下名字,接著由傲笑紅塵代表中原簽名,臥江子再將告示貼於公開亭。

「九幽,今日和平雖定,但並不表示前仇就此劃消。」

「好,公私分明,傲笑紅塵果真不凡。」九幽自信滿滿,除了與她打成平手的蜀道行,邪帝傳人還不認為一對一自己會輸了誰。「論私仇,你仍可約我一戰,生死與它人無關。為表示和平誠意,今日先奉上一禮吧!來人,將人帶上。」

兩個士兵抬出一個擔架,擔架上的人雖沒有動靜,卻還有呼吸。

「瀟瀟!」

就在中原眾人為瀟瀟的生還而驚訝﹑衝上前觀視情況之際,九幽帶著葉口月人消失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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