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野茫，一哩一哩移動的風，搖曳樹梢，百里間匆匆滾動著濃淡不一的碧玉絲綢。

男人望著綿延不見盡頭的道路，費力地將自己受傷的身軀移坐到樹上，見到樹下的女人滿臉的擔憂。「去吧！我顧著他。」

「你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不會有事的。」靠著樹幹，抱緊懷中咿咿呀呀笑著的孩子，「這路走五哩有個亭子，傍晚有個綠髮綠眼的人會出現。妳告訴他，蘇揚要來打擾了，他會過來幫我們的忙。」

「他叫什麼？」

「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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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動的冰河天川急走而去，一地的彼岸花海。

從此風起，蒼天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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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嗎？」

「是的。但是我不想要……」

「來不及了，你看到，它就成真了。」

雪白染上熱度，雨冷水暖，暖的是那一股股從指間流失的紅豔……

誰被死亡的顏色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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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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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江……臥江！」

他整個人因臉頰上的冰冷跳出夢境，瞪大了眼睛，嘴巴因錯愕而微張。

「中原到了。」銀狐蹲在面前，滿臉惡作劇的笑意。臥江上了船說有點暈，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雪船已經靠岸了還在睡，他故意把手在冰河裡洗一洗，再去摸懶惰鬼睡得暖暖的臉蛋，果然竹葉蟲被嚇得馬上清醒。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

「我沒跟平常一樣把你扔下水就不錯了吧！竹葉蟲……」發覺他揉著額側，「不舒服？下來走一走吧！」

臥江子跟著銀狐下船，拉住銀狐的手臂。

「幹嘛？」

「好冷啊！你的毛毛披肩比較暖啊！」

「趕快離開就不會冷了。該去哪裡？」

「我們先去王隱的墓替他拔拔草，然後去琉璃仙境看看情況，離開一段時間，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我們才離開一個月多吧！」

「一個月前我來的那十天，你拖著我遊山玩水加養病，根本不知道其他地方發生什麼事。是聰明的狐狸來為竹葉蟲分析一下現在的武林大事？」

「分析是軍師的工作，不是刀客的事情。」戳了下臥江的臉頰，銀狐笑了起來。他是真的不太清楚最近發生什麼事，王隱死後為了指環﹑設計圖的事情到處跑，接著臥江來中原﹑生病﹑交涉歸還指環。銀狐在中原也沒有認識多少人，柳無色去找他的父親蜀道行，也不知道去哪裡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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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隱的墓之前，他們先前往附近的市集採買。尋常的買賣仍是進行熱絡，但在買賣交易的喊價還價爭論貨物優劣的過程中，增加了哀嘆和抱怨，惶恐和憂慮，不清不楚的市場流言總是其來有自，而聽見玄空島一詞，更是叫人心驚。

「我們買線香，要檀香的，還有紙錢。」笑得溫文有禮，臥江子趁著老闆娘轉身有點慌張地去找貨品的時候，示意銀狐在門口的長板凳坐下來。

「我又不累。」說歸說，還是坐下來。

「讓我問一下是怎麼回事。」算好銅錢，發現老闆娘回來交了客人要買的貨物，多看了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銀狐幾眼，發現銀狐轉眼也看過來，有點不安地轉開視線。「銀狐。」裝作不高興的聲調，臥江子面對老闆娘的笑容添上歉意，「他就是這樣，請別介意，他沒有惡意，只是不喜歡別人把他當成奇怪的東西。」

「也沒有啦，只是最近這樣的人多了些……」

「多了些？怎麼會？」發現老闆娘忐忑不安的模樣，臥江子若無其事地解釋：「我們剛從天外南海那邊過來，那邊的獸人不少，但在中原很難得見到，難道是前陣子他們移民過來嗎？我沒聽說這件事啊！」

「原來你們天外南海很多這樣的人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最近怪事很多，叫人聽得很擔心呢！」

「怪事，不傷人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唉啊，從天上掉下一個島，這種事，只要沒有人被壓死大家當做怪事聽過就算了，可是自從那個島掉下來之後就有很多獸人出現，還有穿著白衣服的怪人到處抓人。」

「有人被抓走嗎？」

「我也不知道，據說是不歸路那邊傳來的，那邊本來就沒什麼村落，說最靠近那邊的幾個村落也沒有動靜，不知道人被抓光了還是怎地。聽一些人說，前陣子才有什麼潾菌流行病之類的，一些有頭有臉的人都死掉了，好不容易傳染病慢慢消失了，現在又有這種事情，有的做生意就把價格都調高了，實在很惡劣，大家都要討生活啊！」

「這又關係到獸人什麼事情呢？」打斷接下可能出現的街頭巷尾八卦，臥江子把線香和水果交到銀狐手上。

「我也不知道啊！就很多獸人忽然到附近來，也不是說他們做了什麼壞事，就是忽然出現，長得又很……」看了一點銀狐，「很特殊，大家難免覺得很怪異，奇怪他們怎麼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他們原本住的地方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逼他們出來討生活。如果有人追殺，牽連到我們怎麼辦？現在遠一點的商人也不來了。唉呀，先生，你要的檀香不容易找到，所以貴了點，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我也是找了好幾家，妳這裡才有。真的很感謝。」示意銀狐起身告辭。

走出店門，步出市集村落。

「你聽出什麼了嗎？」

「你也清楚，白衣服怪人是葉口月人，島是玄空島，玄空島落在不歸路。」

「島怎麼會落在不歸路，是像幽艫那樣墜毀，還是……」

「不是，是降落。」臥江子想了好一會兒，「你還回去的指環，那個指環最重要的功能是讓玄空島降落。」

「不早說。」

「對不起，我把天外南海放在第一位。」

「我是說，早知道會這樣我們可以找人埋伏，算好他們下來的時候上去砍人。」

「……上面很多葉口月人耶！玄空島很像一個大型的飛船，用指環控制起降。」

「還會移動？」

「如果飛走是不容易追，但是能夠降落的地點不多，要有很多條件符合才行。這回落在地面，表示他們有心要定居中原。」

「是侵略吧！那些跑來的獸人該是黑霧森林的獸人，葉口月人想抓他們去當奴隸。」

「你這樣說也行啦！但，唉……」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有什麼立場說些有的沒的解釋袒護什麼。「我們先看看王隱……也說不定是我猜錯了……」

「猜錯什麼？」但見臥江子停下話﹑想半天沒吭聲，銀狐有點不耐煩，「是怎樣，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

「我想搞不好連琉璃仙境都去不了，葉口月人如果真的侵略，首當其衝應該是琉璃仙境，再來是雲塵盦，這兩個地方大家都知道是武林第一人素還真的落腳處。」

「說不定我們去正好協助他們。」

「嗯，我等會兒先用式神去探查情況，免得白跑一趟。」



正如臥江子所預料的，葉口月人的侵略行動不斷進行著。除了各大門派，著名的劍客俠士也被列為首要對付的目標。在琉璃仙境和雲塵盦未順利抓拿到素還真周圍的相關人士，葉口月人將目標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今日，退隱江湖的瀟瀟與佾雲分別對上突而其來的敵人，在葉口月人的環伺下，九幽對上佾雲，而另一頭，褎權對上瀟瀟。

風沙不斷，野徑蒼茫，江邊水波映照人影，經過一番酣戰﹑殺不出重圍的佾雲不見瀟瀟人影，但聽另邊殺聲不絕，也知道瀟瀟正在苦戰。如今不是誰要護著誰﹑誰斷後讓誰逃脫，而是都必須為自己殺開生路，活得下去才能找尋援手……甚至報仇。

佾雲緊握手中利劍，震劍而起，隨風飛身而上，劍光映日破雲，八佾劍舞盡現而出。九幽掌中光芒乍現，「邪魅月引，喝！」雙方交手第一擊，九幽稍退三步，臉上一道劍痕。佾雲借風而退，虎口滴下血跡。

「不愧是中原著名劍客，名不虛傳！」身為邪帝傳人的九幽催動隨即內元，掌引風雷。佾雲利劍輕挑，劍招破風而出，卻是邪帝武學佔了上風，強勁的掌氣震飛持劍的身影，摔落於塵土的佾雲掙扎站起，依舊緊抓長劍，毫無退怯之意，他已不打算殺出重圍，也不存任何逃走投降的念頭，劍客的末日惟有戰死沙場，更何況多殺得一人，就能讓另邊的瀟瀟多一分逃脫的機會。

不幸的是，佾雲並不知道瀟瀟正面臨與他同樣的境地，佾雲對上的是邪帝傳人九幽，瀟瀟所面臨的是氏葉的圍殺，退路盡斷，同陷苦戰，重兵包圍下險象環生。非懿﹑繡墨兩人左右夾殺，攻勢凌厲，旁又有褎權掠陣，瀟瀟受困其中，雖面露疲態，但絲毫不退，掌風翻飛，屢屢在危機之時，驚險地避開殺招。

久戰不下，非懿不禁惱怒，銀鞭頓時抖開一片光華，「飛星點落！」

繡墨配合著非懿的招式，一式「凌雲望月」半守半攻，同向瀟瀟擊去。

眼見敵人搭配得天衣無縫，阻去所有退路，瀟瀟不畏不退，畢生功力匯於掌中，紫色星煙漫開，似是青紫雷電於手中翻騰，「瀟瀟風雨！」

雙方交擊瞬間，被追殺者耗盡氣力的一擊，逼得非懿﹑繡墨各退一步，久戰疲憊的瀟瀟則退開四五步，呼吸未穩﹑腳步未定。督戰的褎權不再旁觀，身影迅動，一掌夾帶撼天之威，排山倒海向瀟瀟襲捲而去。一聲慘呼，被擊上半空的瀟瀟在墜落塵埃的同時嘔出大口鮮血，抬頭似乎看到什麼，又想說什麼，未及出口，終究無力地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中。

「繡墨﹑非懿，快凝神順氣。」繡墨是褎權的獨生愛女，而方才非懿搶攻，恐怕在瀟瀟拼命一擊之下，未有防備而受了內傷。

「……沒事。」

繡墨原本防備就比非懿來的多。非懿受那一擊，五臟一陣翻騰，好一會兒才能點頭回話，卻是先一腳將瀟瀟翻過身，「哼！這人還有氣，倒是耐命。」正想將人一鞭給四分五裂，繡墨卻攔住她，但之所以能攔住，還是因為非懿一提氣，胸口便痛得眼前昏花。

「且慢。父帥，此人也算是一名英雄，應當留他全屍，由女兒處理善後吧！」

褎權點了點頭，「可以，自己小心。」

「女兒曉得。」

「領隊與幽皇會合。」

「是。」





「好加在有臥江子的通知，要不然真是危險。」屈世途擦了擦汗。原本眾人在雲塵盦討論玄空島降落不歸路以及葉口月人的事情，忽然一片竹葉飄飛進來，臥江子的聲音響起，警告他們葉口月人往雲塵盦而來，大伙慌慌張張抱著必要的物品逃難，後腳才剛離開屋子，便察覺附近有葉口月人的前導探子。屈世途一行人躲躲藏藏，避到了這個山谷。

話才剛說完，還沒人來得及接話感嘆，洞口那邊發出了聲響。屈世途一驚，旁邊的人各自有了防衛的動作。

「是臥江子與銀狐，請不要擔心。」故意發出腳步聲，慢慢地走過來，來者現身。「我們循著你們的腳步過來，抱歉，我應該先讓式神進來通知你們，是我思慮不周了。」

鬆了口氣，「謝謝你們通知葉口月人逼近，我們才能趕快離開雲塵盦，逃過一劫。」

「沒什麼，我和銀狐剛從天外南海過來，發現葉口月人的動向不太對勁。我沒找到素還真，天地門那邊也沒找到青陽子，現在是什麼情況都搞不清楚。抱歉，請教這幾位大名。」

「這位是杜一葦，這個是蒼白奇子﹑段忍﹑劍君。這兩位是臥江子和銀狐。」介紹完，屈世途長嘆了口氣，「素還真和青陽子他們，唉，一言難盡，之前鬼王覆天殤亂世，弄得中原天翻地覆，結果素還真和鬼王一起墜落火山口，生死不明。本來想鬼王消失，應該就此太平，誰知道又有葉口月人跑出來，很多大大小小的門派都被他們掃蕩。」

「自邪帝武癡以來，已歷數百年之遙，為何邪帝的後人葉口月人至今方有動作，又是為何而動？」杜一葦捻著小鬍子，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在玄空島上的資源經多年開採早已將近枯竭，所以葉口月人到中原找尋。」

臥江子的回答引起他的注意，「嗯，那遲至今日才行動是被什麼事耽擱了。」

「因為要降下玄空島需要四名執首手中指環，而執首之一的蘇揚在多年前意外身亡，指環失落一直未能尋回，直到王隱無意間得到，日前戰死，指環重新回到葉口月人手上……」

「你對葉口月人還真了解。」捻著小鬍子笑，杜一葦的表情卻有幾分的懷疑。

「我是將銀狐告訴我的事情和在天外南海探查邪帝所遺留的訊息，加以整理統合之後所得到的結果。王隱意外曉得葉口月人可能侵略中原，想預先防備，利用指環潛入葉口月人中，傳了不少的情報回來，之前柳無色和銀狐四處分發葉口月人幽艫設計圖，也是王隱拼死搶下來，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

「原來如此。」杜一葦的疑色去了大半。「王隱若地下有知，恐怕會抗議我們忽視他的苦心，明明已經提醒，我們卻讓敵人殺到家門口來。」

「沒辦法啊！雖然我對設計圖有興趣，但是鬼王覆天殤亂世，一時攪得大家手忙腳亂，沒時間注意。」屈世途也有一份幽艫的設計圖，雖然驚艷，但一直沒有時間好好研究。「所以大家幫忙想想辦法吧！叫我想辦法，我還比不上諸位大德啊！」

一直靜靜坐在一邊的蒼白奇子忽然開口，「葉口月人勢力龐大，現在的局勢非是個人武力所能改變，唯有串連游離勢力共同抗衡葉口月人。」

站在臥江子身後的銀狐有點好奇地瞧著蒼白奇子，全白不只是他的衣著，還是他的皮膚和髮色，少年眼睛看不見，坐在軟墊上盤起的腳細細瘦瘦，似乎不良於行，旁邊坐著一個相貌嚴肅而且沉默的青年，這青年關注焦點不在大家身上，而是在蒼白奇子身上，似乎是他的僕人或是協助者。

『臥江，杜一葦……』

『你也感覺到了。』臥江子一心二用，和在場眾人討論著還有哪些游離勢力該去探查狀況﹑連絡結盟，一邊和銀狐用心識傳音說話，『杜一葦是意識能力者，有很特別的精神能力。蒼白奇子，正如你所想，外表少年，其實已經不小。』

銀狐點點頭，在三迴洞中一旁的石椅上坐下，和劍君一般等著那群人把話講完。論謀定略是軍師或是智者的工作，刀劍客是執行者，等到計畫決定之後，他們才有用武之處，他必須有耐心地等到動腦筋的人們把計畫擬定完全。

發現臥江不時投來歉然的眼光，銀狐笑了。他的確不喜歡看到臥江沒有時間理會他，當下也有些不滿為什麼臥江子不叫他趁著討論的機會出去探查一番，偏偏用式神去探察各地情況，但是這會兒因為是銀狐要求，所以臥江子不在天外南海當懶惰蟲，來到中原幫他一起對付葉口月人。

兩個人為了同一件事情而努力﹑煩惱﹑高興，分享彼此的心情，那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所以不跟笨草人計較，既然臥江覺得不需要他出去探查狀況，就在這邊跟著竹葉蟲一起行動吧！

「當下的情況到底如何了？」臥江子搖搖扇子，「究竟有多少門派遭受攻擊？」

「佾雲生死不明，瀟瀟不知所蹤，加上道門雲笈觀，以及武林大小共十數處派門被滅，佾雲和瀟瀟的武功皆稱上乘，葉口月人有擊滅兩人之力，絕對難以孤軍之力擊潰，必須整合現存的派門力量，並將消息迅速散播至武林各處，讓較為弱小者盡速避難，以免增加更多傷亡。」

「中原較為有力的派門，尚有儒門天下、五大劍盟、淮域北川府、邪能境等等，都可以成為我方助力。」杜一葦想了想，「好像不太夠，有的又是閒閒散散﹑自掃門前雪，我去想辦法找〝最麻煩的人〞，看看能不能有點辦法」

「那我即刻前往儒門天下。」

「請等一下。」臥江子攔住正要走出去的劍君，「能否請你稍後？有一事需要你的力量。」

雖然狐疑，但劍君仍停下腳步，回到原本的位置。

「五大劍盟就讓我去吧」段忍向眾人拱手，低聲跟蒼白奇子說了些話，即消失在三迴洞外。

杜一葦擺擺手，「我也先行一步了。」

目送兩人離去，臥江子轉向屈世途，「段忍與劍盟有交情？」

「段忍原本是劍盟少主的隨從，後來受劍盟的命令照顧蒼白奇子。」屈世途忽然停下話，半晌，「啊，我差點忘了聯絡秦假仙，要他們幫忙通知各大門派。抱歉，臥江子。」

「沒關係，你忙你的吧，銀狐。」

「終於想到我了啊！」坐在一邊的狐狸翻了個白眼。

「當然有想到。劍君，煩勞你跟我們走一趟了，詳情我一路上再解釋。」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