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21 12:37:46slanki

既見君子(11)







上了幽艫,回到自己的族群之中,邱霍蛉葉隨即換了表情,雖然杌桎未除,但嚴然是大官的架子,葉口月人見到他也是必恭必敬。在眾人簇擁中,邱霍蛉葉安坐在主艙房的主位,面對儺葉部策宦文聱的問好,除了嫌迎接的階層不夠高,也面露疑色,「你是何時接任儺葉部策宦?寧彧儺葉呢?」

「他已謝世,由下官接任。」

「為何?」

「這……」

「為查明殺害蘇揚的兇手所用的兵器,寧彧策宦挺身一試,因而身亡。」王隱替文聱的遲疑補上話,見到邱霍蛉葉後露出稀奇的表情,「我是現在的儺葉部執首,王隱。」

「何時儺葉部奉中原人為執首了?不向我解釋一下嗎?」眼睛看著王隱,聲音卻對著文聱。對長久以來執首空缺的儺葉部,今日會讓一個中原人做執首,邱霍蛉葉不禁在心裡狠狠嘲笑儺葉部的前執首。

「王隱因緣際會得到我部的執首指環,通過測試:帶回執首的軍袍以及兇手人頭,已標記登入我部,只待輔權洗骨淨化為葉口月人,再正式繼任。」

「蘇揚指環在此,輔權可詳細一觀。」

「確實是蘇揚的指環。」心裡有了估算,邱霍蛉葉總算正眼看著儺葉部的執首,「殺人立威,好膽魄。你先幫我解開鬼扣吧!」

「遵令。」王隱取出繆齡兒的靈弓,打破鬼扣。

揉著被鬼扣磨痛的手腕,邱霍蛉葉暗笑。用〝遵令〞二字,可見王隱根本不知道輔權和執首的職位高低以及過去的恩怨。儺葉部擁立新執首只因指環無法取回,索性利用王隱的武藝,在執首之決中戰勝其它執首成為第一執首,而原本執首的其他責任由策宦和武冠分擔。

「稟輔權,幽皇正在玄空島上的星瀚銀霄相候,請您盡快前往吧!」祭月幽艫已盡最快的速度回到玄空島上,不僅僅是幽皇已下令接回輔權邱霍蛉葉盡快送回玄空島,更因邱霍蛉葉不是令人歡迎的人物,輔權是文官之首﹑蛉葉家族的族長,和四部向來不合,而儺葉部近來也排斥其他部的人,不屬於儺葉部的人留在祭月幽艫上,總是叫人不舒服。

「幽皇?」什麼時候玄空島上多出這號人物?

「是的。幽皇是邪帝傳人,只待輔權洗骨之後便要繼任領導。」

「邪帝傳人……」怎麼會出現這號人物?還收服了策宦,難道執首們也承認他的地位?這時節正是執首入關﹑準備執首之決的時候,玄空島上的領導階層改變多少?「我知道了。轉告……幽皇,我在冰簇之間等他。」




邱霍蛉葉並非擺架子。多年前他以靈體到中原探查,誰知被天一正道當作惡鬼封進鬼樓,軀體留在玄空島的冰簇之間內保存,如今返回,他自然得先回到軀體中,當靈體什麼都碰不到的滋味可不好受。

實實在在地踏上地面,回復肉身﹑恢復手腳靈活的邱霍蛉葉走出冰簇之間,見外頭一個戴著虎型面具﹑像是隨衛的男子,男子看到他低吼了聲,另邊走來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

「你就是輔權邱霍蛉葉?」

在冰簇之間休息時他已料想將如何應對,卻沒料及對方直接來冰簇之間尋人,該說這女子沒有耐心或者想出其不意?她不是葉口月人,恐怕是文聱所說的邪帝傳人──幽皇了。由走路的步伐推斷,這女子的實力不容小覷,但氣質不像一般的武道中人,一身華翠﹑帶著隨衛,近似紈褲子弟﹑富家小姐的氣質,說是皇,不如說像公主。

「是的,妳是邪帝傳人──幽皇?」

「不錯。」九幽估量著邱霍蛉葉。邱霍蛉葉和四策宦不同,比起四策宦的軍服簡單俐落,邱霍蛉葉的身上叮叮噹噹裝了許多輝飾,閃亮亮的,表示出主人極欲彰顯的權力慾。「我雖為邪帝傳人,但仍未洗骨成為葉口月人,輔權久留中原,如今返回玄空島,尚在休息,本來不該打擾,但聽說輔權乃文官之首,許多事還要請教輔權。」

「不敢。」九幽極客氣的說法讓邱霍蛉葉聽得舒服,亦是回禮。回復肉體,在冰簇之間休息時,他聯絡蛉葉家族的人詢問關於幽皇的事情。家族中人給他肯定的答案。這女子帶著邪帝指環,身懷極為高深的邪帝武學。因是邪帝傳人,眾人稱她為幽皇。原本葉口月人以執首為最高領導階層,如果邪帝回歸,自然大權回歸邪帝手上,但幽皇不是邪帝,執首們是如何看待幽皇的?「敢問幽皇見過四部執首了嗎?」

「不,尚未見過。儺葉部執首失蹤,而其它三部執首正在坐關修煉。」

「幽皇知曉他們為何坐關?」

「不太清楚,策宦也未向我說明。」

「恐怕策宦不希望幽皇參與,私心自用,希望自己部的執首能獲勝。」

裝做認真請益的神色,九幽早由邪帝所留下的典籍裡明瞭葉口月人的典章制度,由四策宦那兒知道執首正在坐關,她便直接問執首之決是那一天。為邪帝傳人,在執首之決中就能以武收服其他執首。但之前,她必須先讓邱霍蛉葉為其洗骨,成為葉口月人。

講述完執首之決,邱霍蛉葉添油加醋地斥罵其他部的私心,「幽皇身為邪帝傳人,參加決鬥是理所當然,戰勝執首更是輕而易舉。」如果能協助幽皇成為葉口月人之首,進而藉此拉高輔權及蛉葉家族的地位,其它執首也就不足為懼。

「正如輔權所言。」九幽以非常附和的表情點頭,「身為邪帝傳人應該參加執首之決,但在那之前,希望輔權能為我洗骨,成為葉口月人參加才能更名正言順。」

「這是當然,當然的。」邱霍蛉葉一口答應,「請恕屬下今日身體尚未恢復往昔的狀況,可能要明日才能施行洗骨大法。今日我先為幽皇說明洗骨大法的過程及可能的風險,幽皇對玄空島上的事情有什麼疑問,儘可問我,我定知無不言。」







久久不見銀狐回來,臥江知道銀狐心情不好,定是要臥江出來找尋,不會到天地門來。應付鬼樓被破而前來指責的中原各門派,青陽子忙得昏天暗地,這事情臥江子也不好插口其中,於是在儒怪的傷勢穩定後,他留下藥方囑咐天忌好生照顧儒怪,向諸事纏身的青陽子告辭,離開天地門﹑離開中原即將捲入的鬼樓漩渦。

銀狐沒有回應心識傳音,著實讓他像沒頭蒼蠅一般轉了好幾圈,最後在河邊大石頭上找到狐狸。河邊總是他們一同聊天的地方,臥江喜歡釣魚發呆曬太陽,等練刀的銀狐休息時一起喝茶喝酒。坐到銀狐旁邊,隨手抓了一枝長樹枝,像是釣魚般點著河面,在流動的河面上畫著波紋,望著大小圈圈交錯。

河水的咕嚕聲,偶爾飛鳥長鳴飛過,偶爾風撥林梢窸窣,影子由西側逐漸消失又開始在東側出現,臥江子玩著河水,扇子偶爾拿出來搖啊搖,替自己和銀狐搧搧風,河邊風涼,晴空下也不怎麼熱,扇子的表徵功能超過實際功能。

瞥了旁邊的竹葉蟲玩著打發時間兼無聊的把戲,銀狐忍不住,「想說什麼就說。」

「你心情差又亂,我講也是白講。」

「不會安慰一下?」

「給你咬嗎?竹葉蟲怕痛。」

「哼!」搶過臥江子手中的樹枝,銀狐有點發狠地戳著水面,「你們這些釣魚的不知道腦袋在想什麼!」

「王隱也釣魚?」

「嗯……我最討厭有事瞞著我。」

「……或許有苦衷的啊!」

「你也有事情瞞我。」當他沒發覺竹葉蟲微抽了口氣啊!「算了,懶得跟你計較。」

輕輕靠著身邊的狐狸,「你向來直接表達情緒,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你跟我說王隱的〝隱〞是暫時的潛沉,為了理想而沉潛,這難道不是為目標所付出的代價嗎?」

「你在為誰說話?你自己還是王隱?」

「都有。」戳著水面的樹枝輕得像是豆娘點水,「在沒有看到事情真相前,妄下斷言會讓人迷失方向。」

「我想知道那堆醜人的事情,還有王隱到底變什麼把戲。」

想接口的當兒,小徑傳來腳步聲,一名黃髮少年帶著一個獸人朝兩人走來。臥江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請問閣下是?」

舉手行禮,「我叫柳無色,我有事想拜託銀狐。」少年像是陽光下的小雛菊般笑得燦爛,稍讓開一步讓兩人看見身後的人,「這個獸人聽得懂我的話,但回答的話我聽不懂,我想請問銀狐是否能翻譯他所說的話。」

聽到要求的銀狐丟了長樹枝走上前。臥江子瞄了眼柳無色身後顯然有點害怕的獸人,除了衣著,和天外南海的獸人沒有多大差別。「他從哪裡來的?」

「他是葉口月人的僕役,我見他受傷,幫他包紮,想問一些葉口月人的事情卻聽不懂他的話。」柳無色移開位置好讓獸人跟銀狐說話,但獸人見到銀狐卻是更往柳無色身後躲。

「你怕我?」

獸人小小聲地發出一連串的聲音,從柳無色身後探出的一雙眼露出害怕神色。

臥江子抓著銀狐的手要他退一步,「你氣勢太逼人了,嚇壞他你要怎麼問問題呢?」

柳無色讓獸人躲在他身後,「別害怕,不會有事的。我上回問你有關葉口月人在什麼地方﹑有多少獸人,請你再說一次吧!」

嘰哩咕嚕一大串的話,聽得銀狐皺起眉頭,「為什麼你看到我要奇怪?」

又是一大串嘰哩咕嚕。

「他說什麼啊!」發覺銀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柳無色好奇問道。

「來自天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主人已經走了。都已經自由了,還主人主人,真是奴性不改!」

最後幾句幾乎是用吼的,獸人嚇得又往柳無色身後躲。柳無色連忙拍拍那獸人的肩膀,安撫他的情緒。「要知道葉口月人的事情只好再找辦法了,謝謝你們的協助。」

「你在調查那些人的來歷?」

「是的,如果有什麼消息,請你們也通知我吧!告辭了。」

回禮後的臥江子目送那抹鵝黃沒入濃綠的林叢中,身邊的陰影忽然消失了,他的同伴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臥江子連忙趕上他的腳步。

「銀狐,身分不代表一個人啊!」那名獸人講的語言跟天外南海的獸族和翼族傳統語言極為相近,臥江子和神梟或是與獸族的荒獅﹑象王等人說話都是用獸族的傳統語言,自然也把這套語言教給了銀狐。銀狐除了問葉口月人在哪裡﹑和獸人是什麼身分,還問了為什麼看到銀狐,獸人露出很驚訝的樣子。

因為銀狐和獸人中一個很著名的舞姬很像,身為第一美人的她被當作禮物送走之後就沒聽過她的消息,不知道死還是失蹤……也就是,銀狐是一個女奴的孩子。

「哎呀,銀狐,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哼!」停下腳步,「奴隸的孩子……」

「你是我養大的耶!你也給我點面子吧!不要把我嫌成這樣啊!」

「我有嫌你嗎?」

「那你現在心情不好是為什麼?」看到耳朵無精打采垂著,臥江子很不忍心,「你介意紅狐的事情嗎?」

「我就是我,跟過去無關。」說歸說,臉色依舊不善。

「我跟你說知道過去對你沒好處,只會讓你心情不好。」

「你早點說我就不會心情不好,稻草人。」

「你來中原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了,好刀客要冷靜。」

「看不慣就閃人啊!」

「好吧!我也必須回天外南海了,我出來太久,假期快用完了。」

「你!」咬著嘴唇,「要回去就走啊!」

「唉,自己小心……」

「不用你煩!」轉過身,他不想看臥江了。「要走就走,不要婆婆媽媽的!」

「銀狐……」

「你不是要回去了嗎?」

「你這樣我怎麼放心回去?」

轉身扯過臥江緊緊地抱著,「那就留下來啊!」留下來,留在中原跟我在一起。想這樣說,但抓著人哀求挽留不是銀狐的性格。

「任性大狐狸,剛剛趕我走,現在又要我留下來。」撩撩他的瀏海,發現金瞳中的委屈和不耐,「我知道你很煩,王隱的事情讓你很不愉快,獸族的事情也是。你認為王隱有隱情是相信他的人格,就不該再操煩。至於獸族的事情……」

「我不想聽。」

「你要聽。」臥江子很堅持,「蘇揚不是獸族,或許你是一個混血兒,能夠身為混血兒﹑綜合雙方的優勢是很好的。」

「說不定是隨便……」

「蘇揚跟紅狐的感情很好,我都看在眼裡,有時候感情會掙脫人所限制的身分與種族,你……」

「你跟我感情也很好。」

「是。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你的刀因為冷靜而強,心亂只會讓你的刀變弱,這樣很危險,你不肯跟我回天外南海,又不屑我保護你。」

「廢話少說。」

「說這些廢話是我真的要回去。」鬆開手,整理銀狐的領子和衣裘,拍去不存在的灰塵像是拍去惡運。「你留在中原追求刺激,要小心,不要生氣煩躁就任意找人挑戰,這樣磨練刀藝一點用處都沒有。」

知道臥江說要回去絕對是有理由,要走絕對不讓任何人攔阻。銀狐是被這樣的臥江教出來,他自己也是決定目標就不會讓任何人阻礙他。他們之間要離開﹑要留下﹑都不會讓對方阻攔。銀狐臉一別,「回去,別說我耽擱你的國家大事。」

「想回來就回來,你也很久沒去看看浪千山了。」

「幫我帶酒給他。」銀狐不想去那邊,面對一個墓碑說話並不舒服。為什麼臥江會忽然提起浪千山?

「沒問題。」撫了撫銀狐垂在胸前的頭髮,臥江子突然停下了手,輕執髮絲的手指按在銀狐心口上,沉默好下子,像是頓在時空中不動。銀狐正要開口詢問,臥江子鬆開手,彷若剛剛的靜止根本不存在,給他一個平常的笑容,「我走了,自己小心。」

不知道為何,總覺得臥江子在瞬間的停頓帶著猶豫和不安,但臥江不說,是認為不會有事?既然這樣又煩惱什麼?為什麼臥江﹑王隱腦袋中總是有那麼多複雜的事情,將自己搞得如此辛苦又疲憊?

臥江沒有開口,表示不需要銀狐幫忙。竹葉蟲呆歸呆,在天外南海還沒有難倒他的事情。另一個,王隱……

動動耳朵,銀狐大吐一口氣。堅定信任也是很辛苦的啊!王隱劫走邱霍蛉葉,中原的人一定對他大加撻伐。嗯,除此之外,柳無色找到獸人詢問葉口月人的事情,銀狐也可以找到獸人來問,甚至抓個葉口月人來審問。獸人聽得懂中原話,銀狐也聽得懂獸人語言,葉口月人如果有自己的語言大概不脫這兩者之間,審問應該不是問題。

還好臥江回去了,不然他對抓人來審問逼供這種事情一定嘀嘀咕咕嘮叨半天。非常時期該用非常手段,先去抓個葉口月人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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