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6 18:35:49slanki

既見君子(9)






白日的深林一片平和美好,但在夜幕低垂後,暗沉的天色讓邪異氣氛四處瀰漫,使得這片森林被稱為食人的森林,鮮少有人敢進入,保持了原始的面貌。然而並非因顏色光線的不同而給人詭異的印象,是森林中的建築──封印惡鬼的鬼樓,令食人森林的傳說更為靈活靈現。當初為何建造鬼樓﹑又是誰想出這個主意,與鬼樓淵源最深的天一正道也沒有真實的答案,他們只是遵照先人所定下的規範:捕捉危害世間的惡鬼,無法煉化或使之昇天者便關入鬼樓,避免其危害世人。

開鬼樓向惡鬼尋求援助是史無前例,稍有不慎,眾惡鬼可能脫出鬼樓為禍世間。為禍世間與一人生死究竟孰重孰輕,誰也不知道,但青陽子以本身勢力與請出諸多協助預防惡鬼脫逃的能者,暫時堵住悠悠之口,在天時地利合宜之時,打算開鬼樓請人找出能救素還真的邱霍蛉葉。

時間快到了,關鍵人物──能進入鬼樓的銀狐尚未現身,青陽子雖然沒有急得團團轉,卻掩不住擔憂的神色。

儒怪坐在一旁抖著腳,恨刀英雄則一臉的無所謂。如果銀狐不來,他們也落得輕鬆。開鬼樓之事前所未有,雖然天一正道的當代傳人天忌同意了開鬼樓之事,但身為天忌師叔的儒怪和恨刀英雄是大大反對,他們的本業是抓鬼,是鬼的剋星仇家,不是求教於鬼。若非天忌答應,他們也不用來鬼樓協助開鬼樓﹑預防惡鬼逃脫,兩人很想說:不來最好,不用開,什麼都不用麻煩,沒有任何風險。但青陽子焦急的表情讓他們都禮貌地把話吞回去。

「臥江子是守諾之人。」發言不為了反駁,而是讓焦慮的氣氛安定些,話句剛落,鬼樓前的小路出現像是星子顏色,銀狐在時刻到達的前兩分鐘才悠然現身。

「晚安各位。」綠意溶入夜色,一開始眾人沒注意到銀狐旁邊的臥江子,比起到了不吭腔不說話的銀狐,臥江子負起代同伴說話的任務,表明可以馬上開鬼樓。

青陽子拱手行儀,「一切有勞。」

「無妨。」臥江子站到儒怪旁邊,與恨刀英雄一般雙手翻飛,結起數道法印,手中發出同樣暗金的光芒,迅速交織成密網,魚網般網住整座鬼樓。臥江子聽見一旁雖是天一正道當代的傳人卻還在學習階段的天忌背誦著法咒,手指也模仿著兩個施法者所結的法印,不禁有了一絲笑容。

待防禦網結成,儒怪的手指在半空揮劃,銀白細線般的光絲在半空飄浮著詭異的文字,慢慢結成一道大約只有人臉大小的圖陣,「行法走,開鎖光,起。」由圖陣所形成的鬼樓鑰匙由儒怪手中飛向鬼樓大門,射入鬼門的鎖洞,縷縷詭異的光線由門縫亮起。儒怪轉頭向等在一旁的銀狐示意可以進去了。

瞥過一旁揮手表示祝他好走的臥江子,銀狐聳了聳肩,推開鬼樓門,身影消失陰綠的光芒與掩上的厚門中。





空氣陰濕,樓中氣氛像是冰冷的沼澤,漂浮著黏稠噁心的味道,四周鬼火螢螢慘綠,隨著鬼影忽隱忽現四周飄蕩。走在冰冷森陰的鬼樓中,面對四周惡鬼們所散發的強烈敵意,銀狐毫不在乎,沉穩的步伐和周身散發的刀氣,讓惡鬼在忖度自己實力之後決定不出手,睜睜地讓他通過。


『你覺得他在哪?』銀狐不喜歡樓中環境,想早點辦完事離開令人不快的場所。

『他可能在中間層的地方吧!雖然他屬於十大惡鬼之一,但儒怪說邱霍蛉葉不算太強的鬼,鬼樓裡應該是依據實力劃分地區居住,委屈你往裡面再找一找吧!』

『你要請我吃飯,去霉氣。』

『好好好。』


彎彎曲曲的道路,地面的濕滑不知是血水還是屍水,讓整條路不容易行走。到了第二層,一個飄忽的黑影坐在高台上,不像其他的惡鬼有著敵意和殺意,這個黑影瞧見銀狐走上來,是錯愕和驚訝。

「邱霍蛉葉?」

「大膽賤奴,敢直呼本座名號,還不跪下!」

這幾句話勾起銀狐不好的回憶,這傢伙講話怎麼跟王隱認識的白衣人差不多,不會是葉口月人的鬼吧?搞不好是,都有個〝葉〞字。正要發作,腦中響起臥江的聲音:『別生氣,先問他問題吧!你不是很好奇獸人的事情,問完再揍人,但別把人打死啊!』

鬼哪可能死第二次。悻悻然,尚未反脣相譏,邱霍蛉葉又開口:「低賤的奴才,看來你是漏網之魚。」

「你!」手按上刀柄。

『銀狐,小不忍亂大謀,你的答案還沒有著落,忍耐一下。我幫你想台詞,你跟著我唸,我有事要來拜託你,來此想請閣下醫治素還真。』

銀狐沒好氣地跟著腦中臥江的聲音一同開口,不甘不願的聲調讓邱霍蛉葉哈哈大笑,對銀狐的無可奈何感到很滿意,「交換條件,放我出鬼樓。」

「不行。」聽到鬼樓外的臥江傳來青陽子的回答,銀狐回絕,「做不到。」

「呵呵呵呵!今天是你們求我,主導權在我手上,做不到就滾出去。」

「那你就永遠留在這鬼地方吧!」轉身,銀狐往樓梯走去。

『銀狐,那不是我要講的!』為什麼好好一個談判到銀狐這邊就會變成威脅?

『交給我就是了。』臥江怎麼不相信他!銀狐可是跟臥江一天到晚鬥嘴談條件,對威脅利誘這種事情也被臥江練出一點功夫來了。但不及調侃臥江子,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奴才,你說什麼?」

銀狐連頭都沒轉回來,「不高興,要動手來啊!主導權不是在你手上嗎?」

「大膽!」黑影急掃而來,強悍氣勁掃向銀狐。

紅狐刀出鞘,飛速斬向來者,削下一些粉末。黑影訝異銀狐的速度,連退跳上另一個高台,銀狐沒有追擊,只用不屑的眼光看著邱霍蛉葉。「哼,好隻狐狸,我對你很有興趣。」邱霍蛉葉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活人,雖然狐人屬於奴隸,但是起碼是活的﹑能對話且可以出入鬼樓,他不想失去逃脫的機會,「這樣吧!只要你替我取一項東西來,我就幫你醫素還真。」

「說。」

「荒山的無機之原,左邊第三棵枯樹下埋著一個銀盒,我要那個銀盒。」

「可以。」

「我等你的消息,狐奴。」

哼的聲,銀狐轉身步下階梯,銀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目送銀色狐狸消失在下樓樓梯的邱霍蛉葉坐在高台上思索著。有機會掙脫牢房,他自然喜不自勝,但是帶來這個消息的居然是隻狐奴,而且是很熟悉的面孔……銀色的狐狸,他是在哪裡看到這種的獸人奴隸……

或許很快就能想起來,或許根本不用想起來,離開這個陰氣森森的地方,得到自由,千千萬萬的事情等著他著手,一隻狐奴的名字壓根不重要。






銀狐走出鬼樓,儒怪念動咒語,封上鬼樓石門,收回鑰匙。

「多謝你了。」經由臥江子轉述,青陽子明白銀狐已經完成交涉,新的交換條件比之前的兩者容易達成,就算有異,趁著拿銀盒的時間還有轉圜補救的機會。

「沒什麼。」拍拍身上的裘衣,樓裡樓外的氣氛真是兩樣。

「銀狐,就煩請你去拿銀盒囉!」

「你不去?」一挑眉,他還以為臥江子會陪走一遭。

「我去幫忙準備佈陣的事宜啊!免得你說我只是出張嘴,走來走去根本沒做事。你拿到東西就到天地門來找我吧!」

一定是一堆術法高手湊在一起研討術法之學的深奧與萬能。銀狐覷了似乎心情不錯的臥江子一眼,決定早點把東西找出來,回天地門瞧瞧這堆人到底是在認真談事還是開始喝茶磕瓜子,或者早就把天地門弄成陣法競技場。






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

腦中的話沒出口,僅僅表現在蹙起的眉心上,除了青琨,其他人也是如此,策宦們沒有人起身好奇發生什麼事。不久,外頭的紛亂之聲逐漸遠去,敲門聲起,儺葉部的司寇進入大廳報告。

「稟諸位大人,方才接到輔權的訊息。」

「什麼?」

「是當初輔權大人帶在身上的發訊器。派人前往察探,遭到一名黃髮少年攻擊,以圓刀殺死氏葉部和儺葉部的探子,重傷另外兩名,傷者已送往醫署救治,那名黃髮少年現在守在觸天涯出入口外。其他的探子正追蹤發訊器的下落,若有消息會再回報。」

讓儺葉部的司寇退下,玄摯首先開口,「中原奇人奇物甚多。」這話不免有為之前文摮被傷一事說項的味道。「為防範未然,要調查那人的武器材質來源。」

「不錯,但調查曠日費時,目前該以輔權之事為優先。」青琨不贊同文摮的提議,「關於此人,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等鬼樓之事完結再作打算。先追查輔權的下落,非懿,妳呢?」

「中原既有動作,我們也需加緊腳步。」聽說自己部裡的人被殺,非懿當然不會輕易罷休,「我認為要雙管齊下,援助輔權的行動定會與中原人對上,調查行動也該早早進行。」

「非懿之言有理。」

「派探子追查少年的身分與武器,有關輔權的發訊器重新發出訊號一事,各位以為如何?」

「據說輔權被禁在鬼樓,我部的探子在鬼樓附近探查,最近中原人曾進入鬼樓,但沒有帶出任何人事物。」

「但隨即發生發訊盒的事情,該是輔權要中原人取出,而且打開過,我們才收到訊息。」當初輔權是以靈體到中原探查,因此無法攜帶請求接返的發訊器,原本輔權帶了一個隨從協助處理靈體無法著手的事物,但後來不知所蹤,於是輔權的消息也跟著失去。或許發訊器是給不知情的人打開,但時間如此巧合,不排除是輔權要人取回發訊器聯絡。

「鬼樓之事要嚴密注意,但觸天涯不適合再當據點。」

「你是怕了那個黃髮小兒?」

「一人尚不足懼,若是他帶來更多麻煩,只是增加我們的損失。」

「文摮說的不錯,觸天涯不適合再做據點或是幽艫的停靠處。」青琨阻斷非懿和文摮險險又開始的爭執,「移動幽艫,另外再尋適合之處。」

「輔權之事需要稟告幽皇。」玄摯看著青琨。「執首未出,幽皇之事未有結果,於理應當通知。」執首入葉口之間閉關修行,身為邪帝傳人的九幽並未見到執首們,如今九幽為了儘早熟悉葉口月人的故鄉──漂浮島嶼玄空島上的一切,暫時沒有干預事務的意願。「輔權是能施行洗骨大法之人,輔權即將回歸也應當通知幽皇。」

「你的意思,是請幽皇加入援救輔權的行動?」

「不錯。」

「嗯。」青琨沉吟著,環視在場的其他兩人,「你們以為如何?」

「無妨。」

「可以。」非懿的回答是正面,但表情說明叫她去見九幽稟告事務是絕對別想。

「那麼由我稟告幽皇。文摮,也請你通知貴執首。」




辦完該辦的事務,璚葉部策宦從玄空島回到拜月幽艫上策宦所用的私人房間,室內是黑暗的,但進來的人沒打算點燈。門半掩,僅供一人出入的隙縫中他可以看見室內有人,房間主人在外頭,裡頭的人要不是不速之客,就是……

「反客為主起來了?」

「哼!不然該去哪兒?」非懿坐在屋內的椅子,玩著不離身的銀短鞭,「發現裡頭有人,不是該大呼小叫要衛兵來?或者心裡有愧想息事寧人?」

「同為策宦,我的申訴對象只有執首。妳認為我該報告褎權大人或是稽咸大人?」闔上門,點上燈,微黃的光線為白皙的膚色染上一層柔淡,也讓對方粉紅色的髮色滑著溫和的色澤。

「你頗看重文聱。」

斟了杯酒,放在非懿旁邊的小桌上,「你怎麼不說我看重玄摯呢?」

「三番兩次替他開脫……」

「因為妳跟他吵起來了。」

「我哪裡說錯了?」

「文聱也沒說錯啊!」

「你不會因為他剛成為策宦就對他厚待?」

「妳不會因為吃起飛醋所以打算在這裡逼供?」

銀色細影往青琨臉上掃去,被害者眼明手快抓住鞭尾,還是笑著。「習慣要改,雖說貴部對這種小事不介意,不過說起來還是有自相殘殺之嫌啊!」感覺到掌中的短鞭使勁想脫出掌握,眼前的非懿咬著牙,莫名的可愛。青琨鬆開手的同時往後躍開,呼的聲短鞭刮過空氣掃中他前一秒站著的空間。「非懿,妳總知道為何我會提供拜月幽艫當大家開會場所吧!」

「你懶得出門。」啪的聲,短鞭碎了桌上酒杯,艷紅的酒液濕了一地。

「這樣妳就有理由上我這裡不是嗎?」

「哼!」

「妳和文聱爭吵是因過去兩部宿怨。儺葉部沒有執首卻維持一貫的穩定,其探子又是四部之中最為頂尖,得罪儺葉部沒什麼好處。玄摯不愛說話,再讓你們爭吵,會議要怎麼繼續?不早點將事情處裡好,又怎麼有時間讓我去找妳?」

「……都你有理。」

「那……」拿過非懿手上的短鞭,擱在一邊桌上,「我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妳覺得我沒錯呢!當然,前提是不更動鬼樓那邊的計畫。」

「哼哼哼……」撫過對方的肩飾﹑胸飾,非懿總算覺得開完會後的不滿之氣稍稍散了。不過要真的釋懷,青琨最好知道要把明早的會議時間挪晚些,否則,這不是〝把開會地點改到氏葉部的焚月幽艫上〞那般簡單就可以解決的。







出乎意料,帶著銀盒回到天地門,銀狐發現臥江子正在等他。

「真難得你事情先談完。」

「就排陣﹑交代一些注意事項,最重要的是主陣者,我只是護陣的。」坐在一邊喝茶的臥江子聳聳肩,那樣子像是排個陣對他而言不過是像煮點心一樣,錯了大不了重煮。「你比我重要多了,有些事情可是等你回來才能開始。」

「例如?」

「把鎖鍊綁住鬼﹑拖著他出來治人。」

「鬼要怎麼用鎖鏈鏈住?」

「嘿嘿嘿嘿!當然是天一正道有他們的密法囉!」天底下神奇的東西總是很多,若非現場試演,他也不知道有東西可以把靈體或是鬼魂綁起來。天一正道果然是抓鬼的專家啊!「你的銀盒呢?」

「拿到了,沒什麼機關啊!」本以為裡頭會有機關或是爆炸物,結果沒有,僅是一個附有拉環﹑裡頭空空如也的盒子。不知邱霍蛉葉要這個盒子幹什麼,躲到盒子裡藏起來嗎?盒子也沒有鎖啊!

「說不定是定情信物之類的。」

「哪可能啊!」

「他可能有老婆情人小孩。」

「別神經了好不好。」

「你歧視它人喔!不可以因為他長得沒有你帥就這樣說。」

「你覺得我長得帥?」

「銀狐本來就是英俊的帥狐狸啊!」

「不能吸引到想吸引的人也沒用。」

「呃……」有點心虛的搖搖扇子,「我是說盒子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對邱霍蛉葉可能有很重要的意義。」

「想逃走,一刀讓他魂飛魄散。」

「收鬼的人懂得如何消滅或是封印,我們負責牽制就行了。你要小心點。」

「知道啦!竹葉蟲。」銀狐戳了戳對方臉蛋,「天快黑了,你大概又想拖我趕快去,就早點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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