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抵達洞口，遲疑了一會兒，發現裡面還有洞天，來人轉過ㄑ字彎，猛然看見白髮劍客，驚叫出聲。聲音迴盪在雪地裡，轟然聲響，某處高地的雪受音波動搖，轟隆隆像是瀑布水般滾滾往低地流去。

嚇到人的雪狼也被嚇一大跳，不是因為突然出現而是來人的身分，「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找你。」宗談玉拍拍身上的的雪花。三言兩語並不代表簡單，進入山區後沒有其它線索，宗談玉只有找尋山上人家詢問有沒有見過兩個外來客，千辛萬苦很可憐地拿著一張手繪的簡略地圖在漫漫山區裡找人，在雪地裡發現腳印，又快天黑了，跟著腳印走想找個避風處，想不到竟因此找到要找的人。被引到火堆邊吃東西取暖，在火上烘著手腳，「刀隼要我轉告你：你不在，他真的很麻煩。」

「哪種麻煩？」雪狼挑起一邊的眉。

「不曉得，他只說這樣。」宗談玉接過季鵬遞來的熱茶，「你回去問他吧！」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說？」真是沒誠意的道歉法。

發現雪狼不高興，宗談玉決定說個善意的謊，「因為凌雲山莊發生了一些事，我請他留下來保護魏家，我代替他來找你。他的功夫比我好，他留在山莊裡比較有幫助。」

「喔。」雪狼別開眼，「他只是單純找我回去？」

「刀隼說，山莊發生的事情，你比較會處理。」

「難怪說我不在很麻煩。」

一看情勢不對，季鵬插口道：「解決了山莊的事情，總是比較好說話。你聽聽刀隼怎麼說，問清楚，你再考慮要如何。宗先生都找到這裡了，就回去一趟吧！」

「你真的很難找，要不是我從客棧那邊問到你上山，我會搞錯方向。」刀隼也不給他一個方向，幸虧一開始到山青城的客棧去打聽消息是對的。

「客棧？」他沒有留訊啊！那時還火著，不留訊就跟季鵬去買上山的行囊……

「我在客棧留了訊，說你跟我上山了。」一般問旅人行蹤都會去客棧。季鵬拍拍雪狼的肩膀，「你就回去吧！我也該下山回去免得貞娘擔心。」看看縮在火邊取暖，有點想睡的宗談玉，「天色也晚了，明天再下山吧！月已經開始缺了。」





宗談玉足足去了半個月，這段時間什麼事也沒發生，刀隼除了無聊還是無聊，他不喜歡閒磕牙，轉來轉去，除了陪雲彤出門晃蕩或是護送魏夫人出門，真的沒什麼事好做，也沒有刺客給他抓。

門口一陣騷動，聽見總管在長廊上找他，刀隼從涼亭頂跳下來，「有事？」

「宗少爺他們回來了。」幾乎是話出口同時，刀隼的身影消失在總管面前。

奔到山莊門口，遠遠地便看見一身雪白的人，「雪狼！」跑過去想拉他的手，雪狼卻瞪了他一眼。刀隼煞停腳步，直覺雪狼見到他有一點的高興，卻還有更多的不高興。「你受傷了？」

「沒有。」刀隼帶著面具，實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雪狼也板著一張面具似的冷臉。

「請到裡面坐吧！」魏夫人連忙出來打圓場，「有勞雪狼先生回來幫我們，辛苦了。」

「既然刀隼抓不到那個兇手，我就回來幫忙吧！」

刀隼只是嗯的一聲。對於刀隼的反應，雪狼也不想當場多問什麼。

晚餐後，並肩走回房間，沉默一直到房門前，刀隼開口道：「進來喝茶？」

「好。」

坐在刀隼的房間裡看他泡奇怪的茶，就像旅行每個晚上的習慣，雪狼覺得自己在某方面已經被刀隼制約了，睡前一杯很甜的茶，然後清晨起來看日出喝濃茶，刀隼練刀，他倒回去睡半個時辰，過去他沒有這種習慣，這習慣是跟著刀隼旅行才養成的。

好像泡茶可以解除一點尷尬的空氣，看著撫著熱茶杯的雪狼，「你去哪裡？」

「不干你的事。」

「為什麼不干我的事？」

「你來這裡有干到我的事嗎？」

「我……」刀隼摸摸鼻子，好像這樣也沒錯，很公平……不對！應該有差別可是他不知道差別在哪裡，有問題他也不知道問題在哪裡。「……我不問了，你沒事就好。」

「是啊！我們都沒事就好。」季鵬的叮嚀在腦中響著，但雪狼就是說不出口，決定換個話題，「這裡除了魏夫人說的。有什麼奇怪的事嗎？」

「沒。」下毒是衝著魏家母女而來，應該是內賊，可是刀隼向來不是抓內賊的高手。

「這裡有新的下人或是其他可疑的人嗎？」

「沒有，沒有新的人。」刀隼也想過這問題。總不能叫他一個一個盤問吧！他的消息還都是從雲彤那邊來的。

「你把事情再說一遍。」

「魏夫人說了，就那樣。」晚餐吃得小心翼翼，筷子全換成上沉重的銀筷，一個人稍微咳嗽就引得全場緊張，雪狼不也看到這景象﹑聽到魏夫人的對這些情況的敘述解釋了？

「我想知道你看到什麼。」雖然刀隼說話有時抓不到重點，注意到的事情應該跟夫人所注意的不同，說不定可以拼出一點端倪來。

當雪狼把刀隼所知道的部分全部榨乾淨後，他也一時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照理來說，如果不是廚師或是隨從，實在不太可能下毒，食物和餐具都是現場隨機，難道對方一次只打算幹掉一個？如果衝著魏家來，魏家母女本來就是目標，宗談玉是雲彤的未婚夫，刀隼是現在保護魏家的人，除掉哪一個都行，那為什麼不一次解決？或許是過去的事情所引發的？「可以一邊從這裡的人口中問出過去有發生什麼事，一邊到鎮上打聽有關這裡僕人的事情；要不然就是等兇手下次行動。」

「就這樣做吧！」

雪狼還在盤算著怎麼行動，刀隼重新問了他實在疑惑很久的問題：「你怎麼跑掉了？」

「……我跟你說我回去了。」打算好好想個方法趕快解決這件事，刀隼又再提起叫他很火的問題，雪狼的口氣也變得很衝。

「你不在鎮上，我找不到你。」對於雪狼這段日子跑去哪裡，他不想知道，只是奇怪雪狼離開時的生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不甘心。

「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你在氣什麼？」刀隼覺得雪狼現在脾氣不好，「為什麼要生氣？」

看著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刀隼，雪狼又有一股氣想爆發。「你來這裡沒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讓我很擔心？」

「你為什麼會擔心？」

想打人﹑很想拿劍劈刀隼，「難道我不應該擔心嗎？你應該要告訴我你跑到這裡來！」

「你現在知道了。」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我那幾天以為你出事了。」

「你尋跡找過來了啊！」刀隼認為雪狼是曉得他在山莊，「不然怎麼會找過來呢？」

連個線索都不給？好吧！刀隼的追蹤術比雪狼強，所以在刀隼眼中很明顯的線索，雪狼一點也看不出來。「那你自己也可以知道我去哪裡！」

「我沒有問你去哪裡，我問你怎麼跑掉了？」

「你來這裡沒跟我說一聲，我為什麼要跟你說，而且……」

雪狼今天脾氣特別暴躁，刀隼不解地望著他。「我在這裡還有做什麼，你知道了，就好了啊！」

「你告訴我跟別人告訴我是完全不同的，我不認識她，可是你是我的夥伴！」要不是雲彤吃飯前把他拉到一邊，跟他解釋刀隼當初為什麼留在凌雲山莊陪她玩的原因，他還被蒙在鼓裡。事情由刀隼講或是由雲彤自己招認是不同的！

「講的都是實話，她沒有說謊啊！」如果雲彤說謊，當然他就要澄清，可是雲彤說的是實情，雪狼不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多說一次去煩雪狼呢？

「我……」雪狼實在很火，「我就是要你告訴我，你聽懂了沒有！」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有人可以先跟雪狼講不是很好嗎？

「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夥伴，你對我有一點責任！」

「什麼責任？」照這樣說，對等地，雪狼對他也有一點責任囉？但是過去，他們之前曾經有什麼要負責任的事情嗎？好像沒有。嗯，他不是很記得，連去靈山找人都是很隨性地找啊！

「通知我的責任。」雪狼咬著牙，「我問你，當夥伴跟當陌生人有什麼不同？」

「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邊算邊板指頭，啊！這樣好像跟翎一樣，不對，還差一樣，嗯……刀隼想了一想。「我會想你在幹什麼。」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在幹什麼。」

「又不是小孩子要人隨時看著。」過去他沒有問雪狼的事情，雪狼也沒有過問他的事情，因為自己都會處理好，不必對方擔心，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開口，像是當下他原本不希望給雪狼添麻煩所以沒講，解決不了才請雪狼幫忙。夥伴難道不是信任嗎？「我相信你不會有事啊！」

「你不是信任，你是忘記！」暴吼完的雪狼深深地呼吸了好幾次，看著皺起眉頭的刀隼，那表情不是生氣，是不解和困惑，「……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暴躁﹑很無理取鬧？」

「有點。」刀隼悶悶地說道，「我不想煩你，可是好像煩到你了。」

「不是！這不是我要你知道的！」他討厭這個山莊，這裡的詭異氣氛好像會影響到情緒，雪狼變得焦躁不安，和刀隼之間似乎隔著一個屏障，怎麼就是沒辦法溝通。一股悶氣阻在食道胸口中，透不出來，想大喊大叫，卻曉得那樣散不了悶疼的感覺，更解決不了問題。深呼吸穩定情緒，決定離開這個話題，「明天，你問這裡的人，我去附近看有什麼線索，趕快把這裡的事情解決掉。」

「好。」把麻煩的事情解決，雪狼就不會那麼暴躁了。



著手調查並不容易，待在這邊近一個月的刀隼是這樣，剛進入情形的雪狼也是，雪狼更想做的是把事情棄之不顧，尤其發現刀隼其實對問話套話根本毫無技巧可言，如此等同調查的工作全由雪狼自己去應對。他不太喜歡說話，沒有從紀子焉那裡學到半分說話技巧，所幸雪狼那張臉蛋遺傳的好，是個帥哥，侍女們對他的問題沒有什麼拒絕，從善如流的回答。

問來問去沒有問到什麼，和刀隼跟他說的魏家的事情沒什麼兩樣，只有在魏夫人身上多了些消息：有關她到凌雲山莊之前聽說跟情人私奔﹑曾經有個小孩﹑出了意外﹑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到魏家幫忙照顧姐姐的女兒。

「因為這樣，所以老爺的親戚對她很不滿，有事沒事就來鬧，可是夫人都把人趕回去。」「夫人把整個家業管理得很好，將來也是要還給小姐，還不是物歸原主。」「說到這個，其實啊！我覺得那個宗談玉還比較像是來侵奪家產的呢！」

宗談玉？雪狼想起那個來找他的青年，似乎個安靜﹑溫和的人。

「也不是這樣說啦！比起魏夫人，他不是看起來是更像是來侵奪財產的？雖然說他人真的很好。」「魏夫人也很倚重他，畢竟他可能是未來的山青城的領導者。我們山莊跟山青城疏遠好久，如果可能藉由聯姻重新打入城裡的圈子，也很不錯啊！」「可是小姐喜歡山莊，不肯搬回城裡住，夫人在城裡也買了宅子，就是拗不過小姐。」「我真的覺得搬回城裡比較方便，小姐就是心太野了，不肯乖乖待在屋裡。」

侍女們你一言我一語，雪狼耐下心聽了半天，沒發現什麼重要的事情。

如果說比較可能的，就是魏家的親戚了，那方面得要到城裡打聽比較容易，偏偏刀隼不會套別人話，真浪費他那張桃花臉。

雪狼坐在涼亭裡，早上聽了一堆話，吃完午餐，耳朵還在隆隆作響，溜到後邊的花園涼亭靜一靜。聽說好幾天沒來山莊的宗談玉，在城中處理事情時捲入紛爭受了傷，雲彤馬上就吵著要去看宗談玉，所以刀隼吃完飯，送雲彤到山青城裡去了。

晚上回來再跟他討論一下。如果可能的話。可能需要設個什麼陷阱。讓兇手以為有機可趁﹑自曝身分，設計人的事情刀隼不行，他也沒有擅長到哪裡去，不過兩個人討論總比一個人想好一點……

坐在欄杆上的雪狼正想著有什麼方案可以實行，眼角餘光瞄到一個青衣人從長廊後邊走過去。

山莊裡有侍者走動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個人走過去還頻頻回頭，從樹叢細縫間往雪狼這邊張望，似乎在確定涼亭裡雪狼沒有看見她，然後不想洩漏行蹤般以樹叢作為掩蔽，穿過花圃林間往後邊走去。午後正是大家昏昏欲睡的時候，是偷溜出門的好時段，這女子鬼鬼祟祟往花園走是要做什麼？雪狼等她的身影一消失，隨即跳起來跟去。

轉過長廊，在最後邊的後院……不見了！？

雪狼沒有，走上後院林間小徑，轉到後邊靠近園丁的小屋又發現青色的身影。

形跡可疑，難道真是內神通外鬼，這個女子要去通風報信？

侍女似乎感覺到後面有人，不時停下步伐往後頭張望，雪狼閃躲得快，都沒叫那名女子發現。女子打開後門，走上山莊後頭的小路。山莊後頭隔著十呎外便是森林，上山的小徑蜿蜒沒入綠色林葉之中，釉綠的林木正和緩的呼吸著，林中充滿森林獨有的枝幹綠葉氣息，午後橙黃的日照穿過隙縫一縷一縷地灑在路徑上，並未帶來光明的氣息而是增添光線未到之處的詭異。女子身著青衣，在這樣的環境裡很容易從視野中消失，雪狼不敢靠太近，林叢裡小徑彎彎曲曲，有太多地方可能有埋伏，雪狼對四周提高警覺，卻一下子失去了那女子的身影。所幸石徑上有的因鞋沾泥所留下的腳印作為指引。

路徑的盡頭是個箝進山壁的石室，可能因為有人定時清理，石頭的狹縫中並沒有長出雜草，白色的大理石也乾乾淨淨的，門口的石板上刻著舞動似的幾何符號，門的兩側雕刻著對聯，說明這裡是魏家人的家族墓地，似乎是左右推移的厚重石板門不尋常地開了一個僅供一人出入的縫隙，很新鮮的腳印落在門口。

雪狼側身觀察裡頭。黑嬤嬤的，裡頭有一點微微的光暈，轉彎過去似乎有隔間。那個人到底在這裡幹什麼？雪狼慢慢地摸索著往下走，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下頭是墓室，幾十副的棺材井然有序地排在一層層的棺架上，墓室裡充滿泥土的味道。雪狼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聲響，並打量著附近有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一邊無聲地往燈火的地方移動。

忽然隆隆的聲音響起。

陷阱！

雪狼忙奔回樓梯頂，差了一步，門就在他眼前關上。

掉頭往燈火的地方奔去，空無一人，一盞油燈放在最裡頭的墓室角落，幾片鏡子讓光線折射到門口。放油燈的那個墓室，只有一副棺木，一頭頂著牆，在沒靠牆的那端有張小石桌和靈位，上頭刻著死者的名諱，油燈就是放在石桌上。

為什麼會放在這張桌上？因為在最裡面，那個人要讓雪狼走到最裡面，好來得及關上門。

雪狼抓起油燈，迅速的掃視每一間墓室，沒有任何活人在這裡。將油燈吹滅，霎時墓室陷入黑暗。沒有陽光或是月光從任何細縫透入，如果這裡真的沒有其他通風口，不能讓油燈跟他一起消耗氧氣。摸索著走一圈將這裡的格局弄清楚，用劍鞘敲著每一面牆，都是實心，打磨光滑的牆上，沒有機關楔子，墓室通外的出入口只有那扇石門。

進來的時候他瞥過這堵石門很厚，但是會有多堅固？抽劍，一招雪花狼牙劈去，劍卡進了石牆卻是不深，沒削下幾片碎屑。

雪狼連著試了好幾次，墓室裡迴響著劍鋒和石門撞擊的聲音。到了第十次，雪狼火了，踹了門一腳，不曉得石門是經過什麼特殊處理，這麼難劈，還是因為今天是朔日，力量不夠所以破不了門？必須等人來救嗎？刀隼發現他晚上沒回去睡，早上應該就會來找……

刀隼真的知道要來找嗎？

想到這裡雪狼又沒什麼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