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19 16:00:09slanki
[PILI]戰塵(2)
攻城戰不容易,守城也不容易,還有額外兵力但不能全數調度投入的感覺讓臥江子處處制肘,傲刀蒼雷又不斷詢問他何時戰況才有改變,煩不勝煩的臥江子只好上高台去觀看戰況,雖然如此不會讓援軍早點出現,但總比那個右文丞一直受令來催趕﹑他會有想叫人把這傢伙拖去打一頓的火氣的好一點點。傲刀蒼雷也在高台上觀察戰況,沒有過中午援軍未到便拿下臥江子是因為在等待傲刀青麟的舊部和蟲族彼此對耗,兩敗俱傷之後再出面坐收漁翁之利。
兩者觀戰的心境上全然不同,但他們都對西側來的塵煙投以驚喜的眼光。
「獸族來援了!」
意外早到來的吉報讓臥江子精神一振。他原本預估遭到銀狐拖延的援軍要到夕陽西下或是天剛黑時才有可能抵達,想不到獸族的行動力如此高。
荒獅所率領的援軍從背後突擊蟲族,那邊的軍團隨陷入了混亂,荒獅的軍隊在以箭雨與長槍攻擊之後,怒吼著衝入敵陣,頓時厲邪天的陣形出現一個大缺口,原本攻城的將領猶豫著要不要回頭援助後方的友軍。
「莫修,開城迎敵!」
莫修低頭接令,卻是有人比他早一步打開城門,殺入蟲族陣營中。
是蒼天涯和晚曲悲歌,傲刀蒼雷手下兩大將。
「果然……」臥江子搖著扇子,苦笑著對莫修聳聳肩。那兩人的凶悍勁怕是久日鬱積爆炸而出的戰意吧!不須他下令,傲刀蒼雷也清楚,趁著蟲族尚未確定援軍部隊多寡前的錯愕,將城中的兵力全盤投入,才能達到前後夾擊殲滅的最好效果。這兩人出戰也為搶功,如果這次作戰是傲刀青麟的舊部佔了全部大功,傲刀蒼雷心裡一定不舒服。臥江子半瞇眼,看,連傲刀蒼雷也下去打戰了,就算當軍師或是總指揮的人有其他的計策,傲刀蒼雷大概不會理會吧。
蟲族的主要兵團已經開始崩潰撤走,接下的掃蕩戰不需要臥江子設謀,傲刀蒼雷自己就能決定。臥江子走下城樓,再度傳令給莫修和荒獅,掃蕩戰僅止於到山中,不必過分,蟲族精於叢林作戰,接近其根據地沼澤不知有多機關埋伏;又,蟲族也是天外南海一份子,逼其他未參戰的蟲族人對另外三族產生反感,將來會變成不定時的炸彈。
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知傲刀蒼雷懂不懂這個道理……
臥江子伸個懶腰,上午小睡兩刻鐘果然有用,現在有點睏但不會太想睡,接下來幾天不是軍事而是收拾善後的工作,要清理城牆﹑埋葬死著,最重要的,糧食和飲水的問題要解決,戰後的疫病衛生問題最該重視,嗯……希望那個右文丞在家裡睡死了,不要又跑出來插手這插手那,然後叫他負責又推三阻四,重複命令雙重領導會讓底下的人難做事……當務之急是趕快去看看中毒的水源,雖然請城裡的醫者幫忙分析毒素製造解藥,可是一直沒有好的消息,恐怕還是要去小小〝威脅〞一下毒手回魂吧……
銀狐提著酒葫蘆,站在蕭瑟山谷裡。人去谷空,晏何﹑荒獅﹑臥江子帶走傲刀青麟的舊部,這裡剩下……
浪千山的墓冢。
「浪千山,為三城主鞠躬盡瘁,你高興了嗎?」
那看不見的人大概坐在墓碑上,歪著頭說:「銀狐,有沒有帶酒給我,不跟我當英雄,起碼跟我喝杯水酒。」
「或是你在冰川刀城等我呢?」浪千山喜歡白乾,銀狐到人族的市集上買了浪千山喜愛的酒,酒塞打開,將酒澆淋在墓碑上。
浪千山是他重要的朋友,第一個銀狐自己認識的人族朋友。
谷外的村落有時會獸族有或是翼族的人經過,加以臥江子幫村人看病,幫忙村長作一些重要的決斷,非人族的銀狐在那個小村子行動自由,沒有人會用奇怪的眼光對待他。小銀狐曾經好奇﹑跟臥江子到比較遠的村子,在那裡銀狐就變成了一個奇特的存在,有些人族的村子對其他三族持著鄙夷的目光,連臥江子說銀狐是他的好朋友,銀狐還是不能進村。臥江子笑一笑,在村門外的大樹坐下,叫村長把病人背出來。
人族,特別是越靠近傲刀城的人族,對其他三族的輕視心越重。
但是在傲刀城長大的浪千山不同,大概是受了某人影響,對其他三族沒什麼成見,另外是酒,臥江子不喝酒,銀狐喜歡喝,但是找不到痛飲的朋友,浪千山跟他一樣,他們因為酒結識。
那天銀狐到常去的飯館喝酒吃中飯,飯館總是替臥江子保留二樓臨河的座位,銀狐來這裡吃飯都是坐那個位置。因為冷冰冰不愛說話,沉著張臉,他一個來的時候不會有人過來並桌吃飯。特別是那天沒神經的臥江居然睡過頭,放他鴿子,銀狐繃著臉坐在位置上喝悶酒。
浪千山顯然是個比笨蛋草人更沒神經的人,位置已經坐滿,依照慣例,外地人來這邊,見銀狐一個人佔了四人位置,因為不願跟獸族同桌或是銀狐表情冷肅,不會過來要求借坐。但是浪千山跟夥計點完菜,手一指,居然說把菜送到銀狐這一桌來,接著高高興興走來,只說聲抱歉,一屁股坐下來。
銀狐沒吭腔﹑很不高興地盯著他看。想不到浪千山見他沒說話就當他同意。大概為了打發時間,他從背袋裡拿出一本書,手撐頦﹑歪頭開始研究起來。
書?這是個很稀奇的事情,銀狐很少看到出外人身上帶本書──當然教書匠除外。在以刀為尊的天外南海,讀書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書也價格不菲,臥江總是在抱怨弄不到某地的典籍來看。但瞄到內容,有數目字﹑有動物的圖畫﹑顏色鮮豔……
「裝氣質。」
浪千山抬頭,一點也沒察覺到銀狐笑容中嘲諷的味道,「你知道內容啊?」
銀狐一挑眉,那本該是教人識字的書,「你不識字?」
「字認得我還差不多一點,ㄟ……」浪千山考慮一下子,「你識字,教我好不好?」
銀狐看夥計送上浪山所點的酒食,心眼一轉,「喝酒喝得過我,我就教。」
「沒問題!」
浪千山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銀狐對自己的酒量更是有自信。兩人一下午喝光飯館的酒,浪千山本來還擔心錢不夠怎麼辦,銀狐說酒錢不用擔心,拖著他到下一家酒肆去。
從中午喝到半夜,喝到兩個人不分勝負,卻同樣有點昏昏地爬到屋頂上去吹風。
「你酒量不錯。」涼涼的夜裡躺在含著太陽溫暖的屋瓦上真是舒服。
「你也是。」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跟他有相同的酒量。
「你怎麼都沒付酒錢?強盜?山大王?」
「有人幫我付。」他可以想像秋山谷的某人瞪著帳單發呆,誰叫那竹葉蟲放他鴿子。
「教你識字的人?」
「嗯。你怎麼想識字?」一開始是臥江押著銀狐學的,後來會主動唸完臥江子的藏書是因為銀狐不想吵架吵輸臥江子。
「識字就可以看懂武功密笈啊!我從傲刀城一路走來,要找肯教我的讀書先生真不容易,我又不是要搗亂,每次都把我趕出去。」他覺得自己長得一點也不可怕啊!幹嘛那些唸書的都不敢收他!「這個是學費。」浪千山拋給他一個小錢包。
「不用。」銀狐露出笑容,把錢包還他,「一堂課,一壺酒。」
「沒問題,那我怎麼叫你?我叫浪千山,海浪的浪,一千座山的千山。」
「銀狐。」
浪千山在村裡住了一個月,上了一個月的課,和銀狐喝了一個月的酒,但酒資不是浪千山出的錢,而是記在某人的帳上。銀狐清楚記得臥江子接到帳單臉色鐵青的模樣。
浪千山知道後搔著零亂的黑髮,不好意思地說改天會來還一半酒錢,不久後將一個錢包塞給銀狐,「我不知道有多少,三城主交給我,我也沒打開過,交給臥江子,不夠我再想辦法。」
「不用,稻草人說說就算了!」
「本來就是我應該要繳學費。」浪千山抓抓頭,這樣老來喝銀狐請的酒讓他有點過意不去。「銀狐,將來我請你到傲刀城裡最好的酒樓喝酒,不醉不歸。」
浪千山會想識字是為了精進武藝,以便將來為他的主公──傲刀城三城主傲刀青麟──出力。銀狐不喜歡傲刀青麟,因為浪千山有點多事地帶他的三城主來拜臥江子為師,臥江子逗留在傲刀城當教書匠,把部分的關心放在傲刀青麟身上。這個舉動惹惱了銀狐,連著大半年對罪魁禍首浪千山不理不睬。
「銀狐!」浪千山走到瀑布邊,銀狐通常住在飛銀蒼澗的瀑布旁山洞。沒聽到回應並不是說銀狐不在,更可能是銀狐不想理他。聳聳肩,坐在外頭的石頭上,「我帶酒來給你了,不要生氣啦!」把酒放洞口邊,浪千山抓著頭,陽光下的傻呼呼模樣,在陰暗山洞裡的銀狐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對臥江子去傲刀城上課的事情不高興,但是你不在秋山谷,臥江子也會無聊的啊!臥江子在傲刀城買了不少酒放在家裡,就等你回去,而且他常常跟三城主說你的事情,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哩哩拉拉,浪千山一個人說話也可以講到一個時辰,除了臥江子的事情﹑自己的掌法有所進展,就是三城主的事情。三城主如何如何如何,聽久了他大概對傲刀城裡的事情大部分了解。也曉得臥江子當教書匠的情況。臥江子拒絕出席傲刀青麟的婚宴,浪千山請銀狐做說客還是沒有成功,失望的回去,之後浪千山來拜訪的間隔越來越長。後來才知道,在傲刀青麟喪妻﹑心灰意冷出走蕭瑟山谷﹑九耀雲峰﹑自哀自怨的時候,浪千山跟著他四處流浪。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浪千山可以這樣死心踏地追隨一個人?
「就像你為什麼跟著臥江子。」偶爾回傲刀城打聽消息,沒有急事,浪千山都會帶壺酒到飛銀蒼澗找他閒談一陣。
「不一樣。」
「啊!隨便啦!總之,三城主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他能當上城主,會比傲刀玄龍好!他比傲刀玄龍更有意願去改變現在局勢,我希望能幫上他。他一定會振作起來的,三城主只是太善良了。」喝了一大口的酒,「你知道嗎,他說我的名字不是一千座山,而是一首詩的開頭: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聽起來很像臥江子會幹的事情,下雪還坐在河邊釣魚裝風雅。
「那首詩就是我,只有我,會在所有人離開三城主的時候跟在他身邊。」
覺得臉上一大排黑線落下來,想糾正浪千山奇怪的解讀,但……銀狐只是喝了口酒,「那很好。」他能了解浪千山的想法,就算時局困難﹑千萬人背離,他也不會放棄自己最重要的人。
「到時我出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你的事我幹嘛去淌混水。」他不想看到忙得沒時間理會他的臥江子,「又沒有什麼刺激。」
「浪千山的生活不刺激嗎?不想挑戰看看?」臥江子抖抖手上的釣竿,沒有魚上鉤,「他有時候冒著生命危險出任務,不擔心嗎?」
「他都活著回來了。」坐在大石頭上,銀狐瞇著眼,享受著秋山谷的悠閒。浪千山跟著傲刀青麟雖危險,很多次的冒險比試﹑爭奪九耀芙蓉石﹑性命交關,弄得一身是傷,但浪千山向來福星高照,最後總是痊癒康復,活蹦亂跳地來飛銀蒼澗,在瀑布旁放下一罈酒。搞不好他搶浪千山的事情做,浪千山還會怨他搶了三城主的目光。
當時的銀狐不懂生與死的距離,因為與他親近的人──臥江子﹑浪千山──尚未死別。雖然銀狐經常與天外南海的刀客們比試決鬥,但一面之緣的對手哪來的感情?對於對手失去的生命也就沒有任何特別感覺,生死未逼到臨頭,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
「銀狐,這罈敬英雄好漢的水酒,送給你,我在冰川刀城等你痛飲。」
浪千山來飛銀蒼澗,又走了;傲刀青麟也來過﹑離開了。然後臥江子在那日的雷雨中步出秋山谷,如早先對銀狐所說的,成為傲刀青麟的軍師。
銀狐沒打算跟隨浪千山和臥江子的步伐去追隨傲刀青麟,所以沒喝掉那罈浪千山留下來請他出仕﹑敬英雄好漢的酒,但他打算過個幾天帶著這罈酒去冰川刀城,敬浪千山平安無恙﹑抱歉無法跟他一起並肩作戰。
誰知,浪千山會去挑戰傲刀蒼雷,在那場暗殺中戰死……
冰川孤辰將浪千山的遺體背回蕭瑟山谷,臥江子將浪千山葬在蕭瑟山谷。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銀狐,將來我請你到傲刀城裡最好的酒樓喝酒,不醉不歸!」
「只有我,會在所有人離開三城主的時候跟在他身邊,我希望能幫上他的忙。」
或許浪千山是在冰川刀城等著銀狐喝酒吧!那裡才有寒江雪,浪千山踏著雪﹑提著酒﹑一個人嘰嘰呱呱地嘮叨自言自語。又或者,浪千山不在這裡,早就跑去保佑三城主了,哪有閒情在蕭瑟山谷納涼?
生死一瞬,咫尺就是天涯。
「喝完你的水酒,我要去傲刀城。」
不認為臥江子會跟浪千山一樣戰死沙場,但,失去浪千山這個朋友,他忽然很想見臥江子,很想確定竹葉蟲活得好好的﹑趴在辦公桌上說好煩好煩想回秋山谷。
「臥江子會幫傲刀青麟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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