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過自己的人生波折不斷，他曉得自己會影響天外南海，但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他明瞭自己有學刀的資質，卻不知道除了刀之外的人生。


細雨紛飛的深沉夜裡，五名殺手闖入冰川刀城，血洗城池，混亂中的冰川刀城皇子冰川孤辰跌跌撞撞，來到了冰河天川，為了逃命，一身的華服不見﹑灰頭土臉﹑狼狽拉塌，甚至因為從幸福天堂掉下修羅地獄，巨大的衝擊擾亂記憶。懵懵懂懂的他跟著一個藍衣的男人，搭船離開天外南海，唯一帶走是自己的名字──冰川孤辰。

藍衣的男人看他的手掌和握刀的表情，給了他一個新的人生目標：

成為一個出眾的刀客，為冥界天獄效力。



歲月漫漫，冰川孤辰成為冥界天獄的首席殺手﹑統馭眾殺手的刀客，擁有王者之刀的封號。此時命運開了他一個玩笑。他拒絕將屬於自己的魔刀鬼陽六斬刈交給冥界天獄的聖主。藍衣的男人──冥界天獄的軍師四無君則要他把刀交出去，身為刀者的自尊與人格被輕視，刀在人在；無刀，人自然也不存在。聽令交出魔刀，冰川孤辰翻身躍下高聳的觀雲渡，在風聲狂嘯中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人在天外南海，一個會飛的翼族旋空疾鷹救了他，冰川孤辰恢復的記憶卻是在天外南海的童年時光，關於冥界天獄，他只記得到某個地方學得一身的好本事。如此的他毫無疑問有了責任：身為冰川刀城唯一的倖存者﹑冰川皇族的僅存血脈，他必須查出當年是誰唆使那五名殺手血洗冰川刀城，並為無辜死亡的人民復仇。

天外南海的人族大城，除了冰川刀城就是傲刀城，冰川孤辰的姐姐冰川芸姬嫁與傲刀城三城主傲刀青麟。據說當年傲刀城救援不及，只有圍捕五個殺手，四人在拒捕中被殺，一人逃脫，那個通緝犯叫作湛江雲，在冰川孤辰回到天外南海之後，落網關在大牢中。

起出身上的玉鎖──童年掛在頸上﹑成年之後繫在腰上﹑據說是嬰孩滿月時父母贈與孩子希望長命平安的護身符，玉鎖上屬於冰川皇族的徽飾證明他確實為冰川後人。二城主傲刀蒼雷贈他一把原屬於冰川家寶刀，並讓他從牢中帶出湛江雲，一同離開傲刀城。



冰川孤辰沒有留意到湛江雲頸上所纏﹑代表罪犯的沉重鐵鍊未解，自認要贖罪的湛江雲也無意解下，兩人前前後後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彼此沉默不語，一個是等待受害者的審判與懲罰，一個是困惑。

冰川孤辰相當的困惑和徬徨。

回到天外南海冰川皇子的身分，人生有大半成長的記憶消失，處事變得無所適從。對於兇手湛江雲，他不太清楚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去應對，該生氣？憤怒？責打？報復？原諒？寬恕？這些情感距離他很遠，死去的人離他很遠，仇恨感因著時間產生變化，冰川孤辰是屬於變淡的那種，本身的冷淡性子更讓這樣的情緒轉成近似不痛不癢﹑只有責任的無感覺。

四人已死，剩下愧疚的湛江雲，報完仇呢？



還在思索的當兒，一名黑衣綠滾邊的劍客跳出，長劍揮旋直攻而上。

手比意識到的要快地拔刀架擋，他的刀藝已經達到無心自出的程度，面對劍客的攻擊，自然而然出刀抵禦。劍客見他並無傷人之意，收勢劍回鞘，擋在湛江雲身前，怒目收刀的冰川孤辰。

「我不會讓你殺他。」

「我不想殺他。」

「那你為何不解開鐵鍊，要如此羞辱他？」

「我沒注意。」想斬斷鐵鍊，黑衣劍客卻阻止他，像是怕他下毒手，自己用劍切斷湛江雲頸上的鐵鍊，並對拷打的傷口紅痕抱怨連連。這個劍客說起話來平常簡單，句句卻都是指責施行者的沒天良。

「我是犯人，兇手，殺人償命，理當如此。」湛江雲看著冰川孤辰。「殺人取銀本是殺手所為，但那次滅城血案，無辜亡魂眾多，我於心不安。冤有頭，債有主，被你殺死我毫無怨言。」

「我不會讓我的朋友死。」黑衣劍客的態度跟湛江雲一樣堅決，「若是眼睜睜看著朋友赴死卻毫無所為，我洛子商就不是人。」

「我不想殺他。」重申自己的態度，冰川孤辰確實沒有殺意，「也無所謂原諒。」

「我明白。」湛江雲點頭，七呎大漢像隻溫馴的水牛，「我願意查出主使者的身分，以償前衍。我也想知道主使者是誰。」

「是誰和你們聯絡？」

「出身獸族的望月天狼。剩下三人各出身翼族﹑蟲族﹑人族。」

冰川孤辰點點頭，「你走吧！你已非被通緝的身分了。」曉得和湛江雲一起行動會更容易得到消息，但是洛子商不滿的眼光讓人很不舒服，所以他選擇分道揚鑣，獨自走上通往獸族部落的林間小路。





傳聞皇姐冰川芸姬在傲刀城受了委屈，父親大怒。過了幾天，五個殺手屠盡冰川刀城，傲刀城援軍珊珊來遲，圍殺四個殺手，湛江雲逃過一劫。按照先後順序排列，傲刀城位於一個關鍵的地位，事情是由傲刀城起，他該去問問傲刀青麟，皇姐出了什麼事？




「這……」傲刀青麟的臉色煞然慘白，踉蹌幾步，心腹浪千山連忙扶住他，傲刀青麟思索了一陣，清秀英俊的臉上滿是傷心和猶疑，「我不能說兄長的不是。就怪青麟沒有好好保護令姊，讓她受了委屈。」

「兄長？」

「傲刀玄龍。」浪千山口氣很衝，「你去問問，他幹了什麼好事，他自己最清楚。」

「浪千山……」傲刀青麟搖頭，「他畢竟是我的哥哥，是我沒有保護芸姬……」




「兄弟不該說對方的不是。」面對夜闖書房的冰川孤辰將刀鋒對準他的脖子，傲刀玄龍闔上眼，「是我沒有管教好弟弟，是我的錯誤，你就殺我報仇吧！」

「真相。」

「我沒有及時察覺青麟移情別戀，讓芸姬公主受了委屈……」傲刀玄龍低沉﹑濕潤的聲音說著，「令姊之事，我也很難過。」







兩相說辭，都指認是對方的錯。冰川孤辰找尋殘餘線索，由曾與主使者接觸的望月天狼背景下手，找尋獸族打聽望月天狼的的人際關係和活動範圍，卻屢屢被人佔得先機，早一步殺除他想詢問的人，甚而湛江雲也遭到毒手，意外遭人偷襲，死於非命。

主使者還活者，要阻止調查真相，還派殺手欲除冰川孤辰。屢屢交鋒，打退大批敵手，然而冰川孤辰發現自己的異樣：刀法一直沒有恢復往日的水準，他對過去的自己能力有多強並無概念，但他明瞭握刀揮刀之時異樣，感覺勁力在體內無法充分發揮。




冰川孤辰正思索著自身問題的原由和主使者的身分是傲刀城的哪個人，一個陌生藍髮的傢伙出現在他的週遭，不管聽者愛不愛聽，叨叨絮絮講述一個男孩的故事。男孩喪失記憶，在因緣際會之下，被苦境冥界天獄的軍師四無君帶走，栽培成為統領六魔刀的王者之刀，又因故墜下觀雲渡，回到天外南海……

細細瑣瑣的細節，煩歸煩，灌進耳中的每個字句卻一個個帶出冰川孤辰在苦境的記憶。

接著自稱是煙花客的藍髮傢伙開始遊說他離開天外南海﹑重新回到冥界天獄。

「四無君願意讓你回天獄，只有一個條件：必須洗掉天外南海的所有記憶。」


沒有過去，怎麼會有未來？一個人所有的行事﹑智慧都是靠著過去經驗累積而來，當初的忘懷和刻意遮掩記憶，造成冰川孤辰對當下一切的疏離和冷漠，誰又知道忘記所有的一切，他還是有感覺的人嗎？跟傀儡有什麼不同？冰川孤辰曾經是不可一世的王者之刀，為了天獄聖主和四無君對一個刀者的輕視，憤而躍下觀雲渡求死。過去的他不會允許自己做一個傀儡，現在的他更不會。

「這裡的氣候你未適應，又無襯手的兵器，在天外南海，你根本算不上一流刀者，甚至二三流都稱不上。想清楚，天獄還能幫你重塑頂絕刀者的身分，而且永遠歡迎你的回心轉意。」

「我不會回去的。」

一口否決煙花客最後的勸說，沒有任何線索可再追查的冰川孤辰走上通往九耀雲峰的道路。當初救他的旋空疾鷹告知是神梟要他來救冰川城最後的血脈，這個據說是天外南海活字典的神梟可能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線索。






蒼老的神梟杵著柺杖，帶冰川孤辰走到一處寒冷的冰洞，冰棺中如安祥沉睡般的是冰川芸姬的遺體。坐在大石頭上，神梟悠悠開口，「很多事情，眾人只知道發生的順序，關聯是由其它人所安上所解讀。」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




傲刀天下與冰川刀城的聯姻，傲刀城三城主傲刀青麟迎娶青梅竹馬的冰川刀城公主冰川芸姬。訂婚時，兩城訂了一則協議：冰川芸姬只許配給傲刀青麟一人，不必遵守傲刀城兄弟後宮共享的傳統。

但是不必不代表不能，紙張協約不是枷鎖，鎖不了人心。傲刀玄龍在婚宴上為自己弟媳的美貌驚豔，在傲刀青麟與冰川芸姬安然度過第一年新婚﹑以為一切將順利而輕心之時，傲刀玄龍在傲刀青麟外出之時摸進了芸姬的房間……

不管是因為羞辱或是對傲刀家絕望，羞憤交加的冰川芸姬上吊自盡，痛失摯愛的傲刀青麟面對奪妻之恨的手足，無法殺之復仇，又想找尋起死回生之藥，在心腹們的陪伴下，離開傲刀城。

冰川刀城城主獲知女兒自盡，打算上傲刀城興師問罪，傲刀玄龍無法交出傲刀青麟作為替罪羔羊，又不願公開為毀諾道歉，他的心思轉向了惡處，買通殺手，滅掉冰川刀城，讓真相消失，並讓傲刀天下成為天外南海的唯一管理者。




「傲刀玄龍不認為自己有錯，傲刀青麟曉得兄長墨守成規，無法苛責，只有出走，親自背著芸姬遺體到九耀雲峰，苦苦哀求我告知神農草下落，他會盡一切努力取得九耀芙蓉石，好開啟石門取得神農草救活芸姬，他豈是移情別戀？傲刀玄龍雖然違諾，但依照他的個性，應該是和冰川刀城尋求和解或將責任推到傲刀青麟身上，不太可能主動想到滅冰川刀城殺人滅口。必定有人慫恿他如此……」

傲刀蒼雷嗎？冰川孤辰直覺下了判斷。

源於皇姊的悲劇，傲刀玄龍一念之差，造成冰川刀城的毀滅。



為探望封在冰棺裡的芸姬來到九耀雲峰的傲刀青麟，意外在冰洞裡見到的神梟和小舅子，而且看似已經講了很久，兩人身上衣著都蒙上一層淡淡的白露，「神梟，你告訴他了？」

「真實是最好的，即使不令人高興。」神梟慢慢起身，走過僵硬的傲刀青麟身邊，「你曉得真相一出，冰川孤辰必會找令兄報仇。你不願讓兄長被殺，也不希望冰川孤辰被殺，但你可曉得他是芸姬公主的弟弟啊！冰川孤辰也有知道真相﹑決定是否報仇的權利。」

「冰川孤辰……」躊躇著該說什麼，喪妻的男子成了冰凍的塑像，除了稱呼再也吐不出話。

「不指責兄弟，不敢為妻報仇，僅僅自我放逐。傲刀青麟，你是個逃避且懦弱的人。」

「無禮！」晚進來一步只聽見最後一句話的浪千山衝上前，想揪住冰川孤辰的領子，卻被傲刀青麟攔下，讓拋下話的小舅子離開冰洞。

「他說的沒錯，我……我的確是這樣的人……」

「不是的！不能這樣說……」



浪千山安慰了什麼話他沒有聽見，走出冰洞，金色耀眼卻沒有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遠處是神梟飛回住處的褐色小小身影。冰川孤辰抬手，遮去點螫眼的陽光，俯瞰山下美麗的天外南海。

神梟說的是真相吧！蠻合理的，他也相信這個事實。

為何在洞內要責怪傲刀青麟，好像他就真的為姐姐的死亡憤怒﹑為姐夫的不負責發火，好像他和姐姐感情很好﹑好像之前他以為傲刀青麟是個勇敢的人。

冰川孤辰曉得自己在遷怒於傲刀青麟，因為傲刀青麟的心太過敏銳，不想讓任何人再受傷害，他選擇自己擔下痛苦﹑自我放逐。這種感覺是冰川孤辰無法且不能理解的。

對於冰川芸姬之死，或許當時年紀小，對於不親近的皇姐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冰川家的滅亡卻是親身所及，他應該要為那些人憤怒，為那些人復仇，那些人是他的父母親，是身邊親近的侍者，是笑著迎接他的百姓，給他幸福童年的人們，他應該要有感情﹑要為它們討回公道，可是冰川孤辰已經像個沒有感覺的人，一抹空虛的靈魂，這些血債對他而言是個責任罷了，因冰川皇子身分所帶來的義務。

傲刀青麟憤怒﹑悲傷﹑無力﹑徬徨，選擇逃避﹑不問一切，想逃開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專心找尋九耀芙蓉石，取出神農草讓愛妻復生，比起冰川孤辰，他有血有肉，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湛江雲為血案愧疚二十多年，二十年來亡命它鄉，接著找尋血案的主使者，得不到冰川孤辰的原諒，至死無法瞑目。

「你知道你的不能原諒，對湛江雲而言是多麼痛苦的事情。他只要你的一句話：原諒。」在湛江雲的墓前，洛子商扯著他的領子大吼：「你給我記住，湛江雲是因你而死，你背著他的一條命，他等於是你殺死的！」

心中沒有怨忿，沒有痛苦，何來原諒？他不恨湛江雲，放湛江雲自由了，但是湛江雲為了幫他找出主使者而死，難道他又欠了湛江雲或是洛子商什麼？

他羨慕湛江雲和傲刀青麟，他們有自己的目標，有同行的夥伴，湛江雲有洛子商，傲刀青麟有浪千山。冰川孤辰呢？

走一步，算一步，踏出的腳步﹑耳裡的聲音﹑看得到的形狀﹑說的話﹑呼吸，像是隔著水看著著世界，連自己都像是虛像……

如果不想孤獨以終，他可以回天獄，洗去天外南海的所有記憶，做一個殺手，盡忠職守戰死沙場。這樣子很輕鬆，沒有什麼感覺，只要殺，做一個殺人機器。但是如此，他就毀了過去的自己──擁有高傲自尊的王者之刀冰川孤辰，全盤否認那個剛烈的王者之刀。那是他最光輝的時候，任誰都不會想破壞曾經榮耀的記憶。



殺傲刀玄龍，或許這是他剩下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