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抽空進電影院看了國片《我的少女時代》。很久沒這樣的時間進戲院看電影了，會特地找個機會去看這部片純粹是因為電影設定的時代背景正是自己的少女時代，而且當時我的偶像也是劉德華。觀看這部電影，就像搭乘時光機，我知道自己能夠重溫那時代的風景，也可以跟著回想當年的自己。

    電影裡首先出現的舊式錄放音機與卡帶，勾起我許多回憶。放音機的磁頭用久了就會因卡了很多錄音帶的雜質而播不出正常音質，歌曲的音調會失去音準，機器運轉也會忽快忽慢、甚至咬帶，硬將卡帶拿出，容易一不小心把帶子扯斷，一張珍貴的錄音帶就這麼毀於一旦。那時將斷掉的卡帶修復的方式就是用膠帶連結斷裂的兩端，但是即使帶子因此可播放，到了斷裂的那段出來的聲音就是卡，提醒著你那一段無法修復的缺陷。再來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資源回收桶，那時回收桶被做成外表像巨山般的外星寶寶，上頭貼有眼睛與嘴巴，還有標誌說明「我吃塑膠/玻璃/金屬/紙類」。看到這外星寶寶，我才想起的確曾經有這麼一段時間，回收桶是這等模樣。另外就是當時轟動的消息、歌曲與綜藝節目。當電影裡的收音機傳來「小虎隊的乖乖虎蘇有朋休學」的新聞，我也才想起當時這事件的確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因為當時沒有聽過有人為了演藝事業放棄念台大，而這種選擇是跟社會的價值觀背道而馳的，因此成為一時的大新聞。當時也是個偶像輩出、許多流行歌曲傳唱一時的年代。電影主角唱著《認識你真好》、《失戀陣線聯盟》時，我腦中也浮現當年孫耀威青澀稚嫩的臉龐、草蜢三人又跳又唱的模樣，我也買過《失戀陣線聯盟》這張專輯，裡頭的歌曲都還挺好聽的，我也記得當時比較喜歡三人中的蔡一傑。那時唱片業蓬勃發展，飛碟唱片是龍頭，培植不少重量級偶像歌手，滾石唱片則專門培植實力派歌手。電影裡提到的綜藝節目，如《百戰百勝》、《玫瑰之夜之鬼話連篇》也是我當時每週按時收看的節目。前者是水上遊戲，看見藝人挑戰關卡跟著心驚膽跳，看他們失敗後落水也有娛樂效果；後者是解說靈異照片，我跟家人一邊喊著「好恐怖」一邊又看得入神。再來要提的就是書局。電影女主角說書局就是當時學生放學後最常去的地方，的確是如此。那時的書局店面不大，但是兼賣書、文具與明星照片，進去裡頭就彷彿進入一個遊樂園，逛很久也不想出來。最後要說的就是畢業紀念冊。看見電影主角打開內頁，條列個人的興趣、喜好以及祝福的話，我不禁莞爾，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寫著自己的資料，在空白處貼上貼紙或對方喜歡的偶像照片，再寫上一段願友誼長存的話，但實際上當時並不明白，彼此緣分真的就僅限於那幾年，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只能靠著還留存的畢業紀念冊，憶起人生裡曾跟這些人在同一個班級、同一間學校相處過一段日子。那些筆跡，是那些人留下的溫暖祝福。

    電影也呈現了當時的學校體制。師長們都是權威的，學生是被分等級的。師長可以恣意以言語貶低學生、體罰學生，學生分資優班學生與放牛班學生，而兩班即使只是一牆之隔，也從來不會有交集。再來就是服儀規定。記得那時有髮禁，頭髮不能觸碰到脖子上的衣領，更別說能燙或染；裙子也要及膝，上衣也一定要紮進裙內，還要繫皮帶；那時有軍訓課，還要身著卡其色的軍訓服並且繫領帶。教官就跟警察對待犯人一般對待學生，但那個年代學生不敢吭聲，因為整個的社會氛圍從沒鼓勵學生要做自己，學生就算吭聲了，也沒有人會站在他這邊。那樣的年代仍有威權主義的存在，不過我們也因此學會忍受挫敗與看見現實社會中人如何仗著權勢壓人的模樣。

    電影裡頭女主角與她的女同學們狂戀著劉德華的情景，更是勾起我深刻的回憶。我喜歡劉德華的時候，他29歲，正是「帥得無以復加」的年紀，來台灣宣傳他的新國語專輯《如果你是我的傳說》，上了某個綜藝節目玩撞球，一個眼神就迷倒了我，讓我就此展開十年的「崇拜之旅」。報紙剪報、護貝照片、海報、國粵語專輯，我能找得到的我都盡量收藏。還記得當時班上也有其他同學喜歡他，只要哪天報紙上有他的新聞，大家無不爭先恐後搶著拿走那一版，還記得當時「大成報」與「民生報」成了學生最愛的報紙，只要當時在班上爭不到，我就只好當天自己掏腰包再買一份，把新聞剪下放在資料夾裡，這樣也收集了不少本。哼唱他的國語歌，還把《我和我追逐的夢》歌詞抄下來隨身攜帶；學唱他的粵語歌，也因此大概知道一些粵語的咬字；有一年他為百事可樂代言，我不知喝了多少可樂，換得一副背面有他的照片的撲克牌；那年他來台灣開演唱會，我懇請親戚幫我跟同學買到票，在搖滾區清楚看見他本人，成了我畢生難忘的回憶。他成立《天幕》電影公司，我就進戲院支持他的《九一神鵰俠侶》、《九二神鵰俠侶》、《戰神傳說》、《天長地久》、《天與地》，期間也買他的自傳與寫真集，每每望著這個男人就不住讚嘆他的優雅風采、孩子氣的笑容以及勾魂的濃眉大眼，也因為他的話語而得到激勵，用功讀書、積極向上。如同電影所演，當他有女友的新聞傳出，我和其他同學震驚不已，我還因此情緒低落了許久。這就是粉絲無可救藥的傻，明知偶像不會是自己的，卻也不希望他是別人的。劉德華的確「陪」我走過了那段少女時代，讓我回想起當時是怎樣崇拜一個人，認為他如同天神下凡、完美無缺，為他神魂顛倒、也為他奮發向上。只是當我的少女時代結束的同時，我也從全是劉德華的夢中醒來，喜歡上另一個遙遠的形象。電影末段請來劉德華本人客串，當他出現時，我聽見戲院觀眾裡有人說著：「好帥！」看見53歲的他，我有一種看見故人的熟悉與感慨。他老了許多，但丰采依舊，眉宇之間，勾起我對二、三十歲的他的印象。雖然我不是一個從一而終的華仔迷，但是我很高興自己曾經那麼喜歡劉德華，那段跟他「一起走過的日子」，是很純真的年代。

    電影女主角林真心與男主角徐太宇的情愫也讓我想起年少時的自己的純情與情感態度。雖然浪漫情節是老梗，但是其中徐太宇說的「對她不好是希望更接近她」、「真心喜歡一個人是希望她幸福」，卻讓我不禁紅了眼眶。那一刻，腦海浮現當年喜歡捉弄自己的男孩的身影，那時彼此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呢？我也憶起自己也曾撮合自己喜歡的男孩跟他喜歡的女孩，也是懷著一副「成全」的心態，自己黯然神傷，明明那時才只是個孩子，卻覺得自己做出了「把真愛讓給別人」這等偉大的犧牲，傷心難過許久。再看到這樣的劇情，想起年少的自己也曾是如此，留下的眼淚，只因為感同身受。

    電影裡林真心原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歐陽非凡那樣文武雙全、風度翩翩的優等生，後來才發現自己其實喜歡的是像徐太宇那樣外表看似不羈、實際上重情重義的男生。看到這我也不禁想起我的「偶像崇拜史」中，劉德華的時代結束後，接著是木村拓哉的時代。劉德華代表的正是歐陽非凡那類型的，而木村拓哉恰好就像徐太宇那型的。我對劉德華的迷戀之所以會淡去的原因，是因為他總是呈現白馬王子的形象，但是木村拓哉卻不是這種形象，他直接的喜怒哀樂表現，讓我覺得他比較像是個真實的人，也或許是這樣，才能喜歡他更久一些吧！林真心喜歡徐太宇，也或許印證「女人喜歡外表與內在反差大的男人」，而徐太宇喜歡林真心，也只是要滿足女性觀眾不切實際的幻想：平凡無奇的壁花反而比閃閃發光的校花更能吸引好男人的注意。

    昨天看見導演陳玉珊接受專訪，談到《我的少女時代》會讓有一些社會歷練的人想到自己。的確，看完電影，我溫習了那段年少歲月，心裡有種暖暖的感覺。那個年代，生活環境不比現在好，手機、電腦不普遍、沒有全年無休的便利商店、沒有幾百台的有線電視頻道、有零食攤、書局逛就滿足，沒有多少娛樂。但是那個年代單純樸實，人不反抗正是因為老實；也正因為沒有太多娛樂，人與人的情感交流頻繁，親筆寫信息給別人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如今，就像吳念真說的，再也回不去那樣的年代。懷舊，不是刻意美化過去，而是回憶逝去的青春、純樸。感謝陳玉珊導演以浪漫的情懷紀錄了許多人似曾相識的少女時代。就算不是每個人都像林真心歷經那樣的初戀，但是經歷過那個年代、曾有一份少女心的觀眾，一定懂得主角的心境，也的確能從某個片段中看見當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