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血的地中海

2019-07-24 14:17:45陳雋弘

[電影筆記] 寄身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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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身上流

1、《寄身上流》講述了一個變態的故事與社會，而其中最「變態」的畫面卻是一個涉及「自然」的鏡頭：哥哥「凱文老師」把那塊沈重的造型石頭放回了清澈的河流之中。那時爸爸「金司機」因為殺了人，躲到了有錢人家的地下室，再也見不到天日；哥哥於是立下了一個志願，此生要賺足夠多的錢，把這棟豪宅買下來。到了彼時，爸爸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從地下室走上來」，就可以了。如果我們擁有足夠多的錢，那塊沈重的石頭——自始至終「黏在」哥哥（以及我們所有低賤的人）身上的沈重的石頭，就可以重新安放回天地之中了。到了彼時，歲月靜好，所有人都可以變成好人。

2、人心的好壞、人性的好壞、人的好壞，原來不是道德問題，而是經濟問題，是資本主義社會造成的階級差距。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低賤的一家人自由自在地躺在豪宅客廳，享受著這不可思議的美好人生，並談論起了善惡的問題。媽媽說「一個人有錢了，就會是個好人」。我們要怎樣才能「復得返自然」呢？這個時代的答案是：賺得夠多、擁有一切、躋身上流，「只要從地下室走上來」，就可以了。這是《寄身上流》給人變態、噁心感覺的原因，你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自然／變態」被置換了，整個田園世界被資本主義置換了。

3、《寄身上流》當然批判了一個貧富差距的社會，但我們應該更加小心，因為它批判的並不是「有錢人」。整個故事，以朴社長為代表的有錢人並不可惡，正如哥哥的好友說的：「那個貴婦非常地——嗯，怎麼說呢，單純。」有錢人從頭到尾並沒有「刻意為惡」，說到底，他們也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已，但他們並不該死。電影最後，殺人的是兩個看似不同卻一樣低賤的丈夫，是的，一切都讓人討厭、憎恨，一切都不公平，所以殺了那些有錢人吧－—因為也實在不知道，到底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了，我們究竟該向誰討公道呢？

4、下流寄身於上流、人性寄身於經濟、自然寄身於變態，無須殺人者寄身於必須殺人者，合理寄身於不合理，對的寄身於錯的……。哥哥被沈重的石頭砸了一下、再一下後，最後竟然仍死不了，只是醒來後腦袋趴代趴代的，會一直笑，甚至聽見妹妹死了，也止不住莫名的笑。與其說這個「笑」是對於人生的控訴與諷刺，不如說它混雜了恐怖與荒謬，更加讓人無言以對。《寄身上流》訴說的並非一個「錯誤」的世界，而是一個「歪掉」的世界。「錯誤」可以得到校正，它是「正確」的相反，仍屬於穩固的二元對立；「歪掉」卻不是什麼東西的相反，它是等比例偏離、直至被偷偷置換的真理，它是真正的撒旦。

5、這是導演奉俊昊的才華，寄身於這個所有人都逃無可逃的不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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