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地方


1、片頭那把對天張開的破傘，從殘破的傘中，窺見朗朗的天空，那是張國榮、是他與聶小倩之間的愛，也是整個故事最美的一個隱喻。這個鏡頭在片尾又出現了一次。

2、張國榮說：「這是愛的世界，不是劍的世界」，為這故事在傘的影像之外，另下了一句語言的註解。這句話也化成了那從頭到尾飄盪在我們周遭的柔美箏音，它讓鬼世界都變成有情的了。

3、整片多用仰角，因為這是一部關於鬼的故事，所以由下往上，處處都是鬼的眼睛。

4、那幅畫。素筆白描。直到最後，我們發現整個故事、整個愛與夢都成了那幅畫。

5、這部片是「火」與「水」的世界，片頭「火滅於水」的油燈已經有了暗示。片中所有生人都伴隨著火與紅色，所有魂魄都伴隨著水與藍色。於是張國榮是紅色，聶小倩是藍色。一屬陽、一屬陰。當張國榮的燈籠之火滅盡，他已經來到另一個世界——因為他「命中犯水」。

6、鬼世界唯一的一次紅色是張國榮潛入聶小倩的居所，因為他的在場，使得這場戲都成為紅色的了。而最動人的一幕則是他們的初吻，是從紅色到藍色的水裡，他們的吻必須是在水裡，因為這是鬼世界的愛情。

7、奇怪的是那道士也是紅色的。因為他賣著那幅畫：美女洗髮圖，而聶小倩就是那幅畫本身。這裡他們兩個的關係被以更幽微的方式展現：張國榮成了道士，而他的夢與愛情則成了那幅畫，我們甚至可以說「我們」都成了張國榮與道士，而「整個故事」都成了那幅畫，這兩者一實一幻，是整個故事第二美的隱喻。

8、當然還有黃色，那是符咒的顏色，用來溝通兩個世界。所以張國榮與聶小倩的那晚，下著暴雨，在暴雨之中聶小倩便成為鵝黃色的了。而風停雨歇之後，張國榮至片尾都成了極搶眼的藍色。

9、兩個世界都有一對守護。鬼世界以一對石獅表現，燕赤俠的人間世則以兩尊神像表現。這種守護者的形象往往立在異質的兩個世界之間，那是考驗。這是兩次鏡頭讓生人從石獅中間穿行而過的原因，也是燕赤俠在兩尊神像中間悟道的原因。這守護者更幽微地展現為片中出現的狼與蛇，牠們都在世界的臨界處顯現。

10、還琴的時候，兩人互問了對方的名。

11、這電影控訴了人間世，以官府為主要表現對象：那些亂世中的強盜、不分青紅皂白的士兵、一心求勝的夏侯，以及那貪庸大人審問之時極為做作的國劇口音。

12、燕赤俠在兩尊神像之前舞劍，唱著「我自求我道」；最後又不無感慨地自語說：「人的世界太過複雜，跟鬼神一起黑白分明，反而簡單」。但整部片控訴了人間，同情鬼之世界。燕赤俠明知人間太過複雜，又斷定屬陰之鬼一定可惡，反觀他舞劍時所說：「我自求我道」，可見他仍是困於自己的「道理」之中，明顯修行未悟。燕赤俠最後說：「在陽間人看不到鬼，在陰間鬼看不到人」，也許是全片最重要的領悟了。

13、張國榮和聶小倩兩人在畫中寫下：「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聶小倩說「這個畫，你要永遠留在身邊，不要掉了」。愛的世界也許是人鬼合一的世界，也許「鬼的世界」就是燕赤俠不敢面對自己的那「最初的夢」，是整個人間「遺失的另一個所在」。《倩女幽魂》以鬼的形式轉化了桃花源形象，這是整個故事最美的第三個隱喻。

14、最後那道陽光，也是離別之光。小倩說：「我要離開你了」，張國榮面迎旭日、背對小倩：「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小倩最後那句：「沒想到不能見你最後一面」，音樂升起。真真讓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