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04 20:33:51樣離
【特傳同人】雨停之後(哈漾) 番外 - 合歡
生命從身體裡徹底剝除的那刻，褚冥漾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感覺到一股脫離束縛的解脫感。
在瀕臨死亡的這幾年內，他的身體每當生命力流失時都會疼痛不已。
可其實，他已經主動剝離過自己部份的生命很多次。
迷迷糊糊地在白光中睜開眼，他沒看見傳說中的鬼差，反而看見白川主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望過來。
「白川主?」褚冥漾愣了一下，隨即打量起周圍。
純白的空間，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色的，乍看之下幾乎分不清四周有什麼。他又抬起雙手，發現自己的手稚嫩不少，就好像十幾歲的時候一樣。
「褚冥漾，好久不見。」白川主淡淡地笑著說。
「真的很久沒見了，大概有…快十年?」在卸下尋找陰影的任務後，他跟哈維恩往返定居於原世界跟守世界，
如今也接近十年了。
「時間這種東西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是嗎?」白川主說。
「嗯。」褚冥漾點了點頭。心裡還有些疑惑自己怎麼沒去地府。
一眼看穿他的疑惑，白川主解釋道:「這裡是我的地方，在鬼差來前我就把你帶走了。哎，他們的手腳向來都很慢。」
那是因為你在他們手上逃習慣了!
面無表情地看著白川主，褚冥漾心裡不停吐槽。
「我是不是變年輕了?」因為沒有鏡子，他也不確定自己現在的樣子。
「是啊，很方便吧?」白川主回答。
「……」原來還可以這樣嗎!
「你想看看哈維恩嗎?」白川主突然問道。
褚冥漾愣了一下，他是很想再見見哈維恩，還想再見很多人，比方說親人跟朋友，可是……
「這樣不會違反什麼規定嗎?」
白川主挑了挑眉，霸氣道:「我要提的人誰敢攔?」
很多好嗎，比方說想抓住你的鬼差、府君，還有黑山君。
褚冥漾望著一臉寫著老子無人能擋的某叛逆期青年，再次默默吐槽。
沒再給他猶豫的機會，白川主提著他的後領，瞬間移動到沉默森林的上方。
看到中心花園，褚冥漾下意識別開了視線。
他無法坦然正視因他死亡而悲傷的夜妖精或是然他們。
「唔，這麼多彩虹，是你刻意製造的?」白川主放開他讓他自行飄浮在空中後，捏著下巴好奇地問。
片刻的手忙腳亂後，很快穩住自己靈體的褚冥漾瞄了一眼下方，回答道:「嗯。」
「為什麼?」
「也沒為什麼。」褚冥漾搔搔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因為，他喜歡彩虹。」
「我以前有次無意間發現他盯著彩虹看了很久，後來特意觀察了，他遇上彩虹時都會停駐一下。所以，有次，我就跟他確認了。」
「那天，我本來是想跟他告白的。」
※
在第二個陰影被封印後，褚冥漾跟哈維恩被妖師一族救回。大約過了一個月後，有天然突然一早就來敲他的房門。
「噓!」豎起一隻手指放在唇邊，然微笑著看著褚冥漾說:「哈維恩等下會來找我，你也過來聽吧。」
「欸?」褚冥漾有點疑惑，就這樣半推半就地被然拉進他的房間，然後，
被推進了一個暗門中。
「漾漾，等下不要發出聲音喔。」然叮嚀道。
「喔……」褚冥漾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然就把暗門關上了。
暗門之外，他聽見哈維恩跟然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我很抱歉。」哈維恩說。
聞言，然的語氣變得有點嚴厲，問:「你做出決定了?」
褚冥漾偷偷拉開暗門，露出一點縫隙往外窺看。他想，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哈維恩這麼堅定的表情。
他聽見了哈維恩對他的效忠，聽見了然的祝福。
更聽見了哈維恩要為他報仇的決心，然說，那是他守護自己的方式。
哈維恩的確對自己忠心耿耿，也一直盡心盡力地輔助、護衛著自己。
可是，自己比起他的效忠，更想要的是……
「漾漾?」推開暗門的然見到他的異狀，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沒事啦。」褚冥漾連忙搖搖頭，強行打起精神。
「漾漾……」然皺著眉頭看著他，片刻後像是想到什麼，表情舒緩了下來，微笑道:「你喜歡他吧?」
褚冥漾沒想到然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吃驚地微微張開嘴。
「看來你終於察覺到了。」然笑嘻嘻地說。
「然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喜歡他的?就連我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褚冥漾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聽見他的提問，然心情很好地回道:「很早啊，大概是這一兩年吧。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意識到。」
自己有這麼遲鈍嗎?褚冥漾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兩聲，心裡卻有了一點想法。
在離開盡淵峽谷的時候，哈維恩好像對自己也有好感?那麼，……
「然，我，我想……」褚冥漾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說:「我想跟他告白。」
在哈維恩替換了他的位置，墜落地面命懸一線時，他才終於意識到，
這個夜妖精真的可以為了他付出性命，而他其實……
也是一樣。
然看著他努力保持平靜又忍不住羞紅的臉龐，突然笑了出來:「噗，那就去吧。」
伸出手點了點褚冥漾的肩膀:「加油，哥哥會為你祝福的。」
受到鼓舞的他鬆了一口氣，終於展開了自己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告白行動。
接下來的幾個月，褚冥漾除了準備再次啟程之外，還抽空偷偷研究怎麼自然地〝人造〞彩虹。
結果，真的告白的那天。
褚冥漾全身溼答答地望著天空，無語問蒼天。
前方是有勉強製造出一點彩虹了，可問題是弄不出自己想要的樣子。更慘的是，
–哈維恩已經到了。
見哈維恩不說話，褚冥漾先聲奪人地開口:「哈維恩，你是不是很喜歡彩虹?」
「喜歡。」哈維恩定定地看著他，回答道。
褚冥漾愣了一下，差點以為他說的是喜歡自己。片刻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口:「那我沒猜錯，之前看你遇到有彩虹的時候好像都會停下來。」
哈維恩目光微歛，卻說出了令他感到悲傷的話:「我只是覺得，那麼多顏色都能齊聚在一起。它彷彿在說，無論是什麼樣的種族都能被世界接納。不過，彩虹無論哪種色彩都是屬於白色種族的顏色吧。」
褚冥漾感覺心頭被什麼揪了一下，他看了看快消失的彩虹，又看向哈維恩:「彩虹也許沒有這麼多顏色，但沒有陰影在背後怎麼能襯托出彩虹的鮮豔?」
隨後又望向地面，指了指自己的影子:「而且，黑色不就在這嗎?」
我希望你，無論在何處，都能被世界友善地接受。
無論別人怎樣非議、指責、歧視黑色種族，我都希望，我能成為你最堅實的避風港。
※
「所以，告白有成功嗎?」白川主移到了他身邊。
「沒有，失敗了。」褚冥漾搖搖頭，有點遺憾。
那個時候他冏到不行，幾乎是草草結束話題就落荒而逃了。
後來在一起的時候，是哈維恩先開口的。
此時，下方傳來然沉痛的聲音:「哈維恩。你難道忍心看著漾漾不得安息?」
褚冥漾忍不住低頭看向花園內。
只見哈維恩的理智好像恢復了些許，他詢問然可否再給他一點時間。然哀傷的回答說時間不多了。
哈維恩沒再多說什麼，片刻後便依著然的期望，將自己的『屍體』抱起，走回了住處。
褚冥漾也知道，自己勢必是不可能正常下葬的。不但處理後事要分秒必爭、小心翼翼，恐怕連骨灰都無法保存。但更令他心痛的是哈維恩那宛如毫無生機的表情。
他咬著唇緊緊握著拳頭，若他還有肉體，此刻嘴唇與雙手一定滲出了鮮血。
「褚冥漾，現在，你對生死有什麼看法?」白川主淡淡地開口。
深吸了一口氣，褚冥漾仍是停頓數息後才緩過來:「這是你帶我過來的目的嗎?」
他知道哈維恩一定會很傷心，他知道所有人都會難過。
可是，他總會自私地安慰自己，時間一定會治癒他們的傷痛。
白川主不可置否，只是揮了揮手，兩個人便落在住處的合歡樹前。白川主大概是施了什麼障眼法，竟沒有人發覺他們的存在。
哈維恩跟然進入住處沒多久，然就獨自出來了。他虛倚在樹邊努力壓抑著自己。很快地，辛西亞趕到了他身邊，
然終於克制不住跟著哽咽。
褚冥漾不敢再看地別過頭，閉上眼睛。卻聽見辛西亞輕輕念著陌生的精靈語言，好似頌禱，又像在唱歌。
「那是精靈的祝禱言，篇幅很長，中間也有很多可以自行發揮的地方。具有治癒心靈與精神上創傷的效果。」白川主解惑道。
褚冥漾聽著然也加入了誦唸中，心裡好似慢慢平靜下來。
一篇念完後，聽見然低低地嘆息道:「合歡花開，互許終生。原本是祝福著兩人成雙成對，攜手走過一生。漾漾選擇合歡固然立意好，但他大概沒有深入了解過合歡。」
褚冥漾睜開眼看向然跟辛西亞。只見辛西亞伸手輕撫過樹幹，有點哀傷卻堅定的說:「我想哈維恩一定跟我一樣。然，如果你要離開時，請記得帶上我。」
說著，精靈的手指擦過合歡雙生的樹葉，又說:「正如合歡一般，既與君相戀，便永不獨生。」
「我會的。」然抱住辛西亞，語氣沒有半點猶豫。
褚冥漾默默看著他們，沒發出聲音，眼淚卻不停掉落。
明明早已下定決心無數次，但真正面對時仍是無比艱難。
本應不會感到疼痛的心口處疼得彷彿要四分五裂，靈魂不停顫抖著。
白川主見狀連忙伸手按上褚冥漾的後背，替他穩住開始不穩的靈體。
褚冥漾的情緒慢慢平復，白川主看他似乎已經冷靜，平靜地詢問:「你要留下來嗎?」
「你認為我應該留下?」褚冥漾哭過後，聲音仍有些沙啞。
「這取決於你，我想你或許並沒有完全放下。」
褚冥漾看向了木屋，接著又看向合歡樹。
「當初，我從白晝那裡得知了分割壽命的方法，但他也說無法得知剩餘多少壽命。未來有太多未知數，誰也不能保證事事皆能如預料。可是，我不希望哈維恩遭遇到危險。」
「在他為了保護我而即將斷氣時，我就已經決定了，我要賦予他不受危險與不幸找上的言靈。我沒有百分百保護他的方法，除了言靈，便只有以壽命徹底隔斷陰影可能造成的影響。」
一行清淚緩緩地滑落褚冥漾的臉頰，他皺著眉悲傷地笑著說:「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愛上了他。他可以為我付出生命，我卻只想他活下去。」
對於人族來說，短暫的壽命十分珍貴。但他從不覺得這代表壽命漫長的種族就可以隨意折壽。
夜妖精本就是長命的種族，如果沒遇上自己，他大概可以活上幾千年吧。
不對，無論是否遇上自己，他本就應該擁有漫長的歲月。所以，無論會遇上多少傷心、痛苦與絕望，他都會在漫長的時光中逐漸療癒，然後圓滿而安然地活完自己的一生。
「我很自私，明明知道人類的壽命很短，卻還是希望他可以愛上我。所以，結束尋找陰影前，我請白晝教我一種法術，讓一種具有生命的物體在我瀕死前提醒我壽命將至。我後來在這棵合歡樹還是樹苗時就施下了這個法術。雖然提醒開始後帶有我氣息的物品都會發出花香，但幸好從沒人發現異狀。」
※
在自己死亡的三年前，倒數的提醒開始了。那年，他才44歲。
當時他正在浴室中盥洗，突然感覺到心跳不自然地猛然跳動了一下，他一時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莫名恐懼爬上心頭，他連忙走出淋浴間，下意識想找哈維恩。卻在拿起因洗澡而摘下的耳環時，聞到一股花香。
褚冥漾愣了片刻，將東西放下後又折返淋浴間。他那天在淋浴間的蓮蓬頭下站了很久，水不停打落在他身上，他卻毫無感覺。
從沒想過，這一天竟然這麼快。沒多久，身體狀況便開始惡化。
「你設下提醒的術法是為了早點開始準備嗎?」白川主也伸手摸了摸合歡樹。
「是啊，我必須提早準備。」
離開這個夜妖精需要多大的心理準備?他不曉得。但他覺得這件事是他這輩子對自己做過最狠的一件事。
在定居前他就已經拜託了學長關照哈維恩，但還不夠，他又請求米納斯跟老頭公留下陪伴。
此外又分別拜託許多人幫忙於封印地、旅行過的地方留下各種有助調節情緒與精神力的東西，並在日後多加協助哈維恩。
瞞著哈維恩完成這一切時，他都還有些不可思議。
開始頻繁進出醫療班後，輔長很快就發現他身體的異常，但看哈維恩一無所知的樣子，輔長查覺到不對，假借做更精密檢查為由，將褚冥漾拉進房間單獨詢問。
「說吧，怎麼回事?」輔長的表情難得嚴肅起來。
褚冥漾正想怎麼塘塞過去，就聽到他補充道:「我基本上已經了解你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不用想騙我。」
褚冥漾微微低下頭，老實地交代:「是切割生命鞏固陰影的法術。」
「果然。」輔長冷哼了聲，翹著二郎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我就在想，你們見了這麼多陰影，身體居然這麼正常。害我都沒機會偷黑暗氣息研究。」
喂喂，前半段的話還算正常，後半段是怎麼回事啊。再說你也不是研究黑暗氣息的吧!
「你現在這副樣子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話鋒一轉，又回到壽命的異常減少上。
褚冥漾沉默了一會，對著輔長微微鞠躬。
「幹嘛啊你!」輔長顯然嚇了一跳。
「提爾輔長，拜託你，不要讓我認識的人知道我身體異常的原因。尤其是哈維恩。」說完，抬起頭時眼眶都紅了。
輔長愣了一下，似乎了解到什麼，他側身在面紙盒裡抽了幾張面紙遞給褚冥漾。
「我知道了，說吧。」
褚冥漾點了點頭，開口:「除了封印陰影外，我曾經在時間長流中不小心開口說話，失去了三年壽命。然後，在跟哈維恩前往封印陰影時，有次他瀕死，我付出了……十五年。」
終於獲得輔長同意可以入內，哈維恩急急忙忙地走到褚冥漾身邊，卻看見他在哭。
哈維恩輕輕摟住他，心疼地說:「別哭了。」
褚冥漾吸了吸鼻子，嘴角硬扯出一個笑。
卻聽哈維恩在沉默數秒後開口:「冥漾，檢查出什麼結果了?」
「咦，輔長沒告訴你?」
「沒，他叫我自己問你。」
「……」心裡把輔長罵過千萬遍後，褚冥漾半真半假地回答:「還是跟之前一樣，不明原因的生命衰竭。不過可能跟黑暗氣息、長年勞累以及我以前不小心詛咒過自己有關。」
哈維恩看著他沒說話，久到他以為自己穿幫時，才聽見哈維恩說:「冥漾，與我共享生命吧。」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提議了。在種下合歡樹的那天他也說過一樣的話。
「我不要。」褚冥漾跟之前每次詢問時一樣，斷然拒絕了。
「冥漾!」哈維恩焦急地注視著他。
褚冥漾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我想過完人類的壽命。」
共享生命之後，即使只有一半壽命，他也能夠活上數千年。但他不願意眼睜睜看著親人都比自己早離開，更不願意讓哈維恩失去一半的壽命。
身體的狀況越來越糟，時不時就會感到疼痛。他咬牙堅持著不讓哈維恩過度擔心，每當哈維恩詢問惡化原因時他總是避而不談。
他快沒有時間了。即使再不甘，再捨不得，死亡的時間終於也還是近了。
※
離開前一天晚上，他根本沒睡。夜裡身體狀況出奇地好轉，他很清楚這是迴光返照。
趁著哈維恩睡著，他坐在床沿思索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雖然壽命短暫，但他的一生姑且能稱得上精采吧。該完成的事也完成了，也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了。若要真說還有什麼掛念，估計也只有親人、朋友跟哈維恩。
在初見時他從沒有想過，他會愛上這個夜妖精。
“我愛你。”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儘管已說出口很多次，甚至在心中默念過無數次。但每次想到哈維恩，無意間說出這句話時，仍然讓他心動不已。
可我卻依舊對你如此殘忍，褚冥漾自嘲地輕聲笑了出來。
他記得哈維恩很喜歡彩虹，既然已經是最後了，不如就完美地告別這世界吧。褚冥漾小心地放了一個安眠的法術，默默滑下床鋪。將床頭鬧鐘設定好，他走向之前一直很喜歡的中心花園。
在走之前，留給哈維恩美麗的景象吧。這樣即便他會傷心，至少也能有個慰藉。
就算是殘酷的離別，經過美化後大概也能稍微減輕疼痛吧。
這次架設起來的彩虹，完美到堪稱奇蹟。褚冥漾在術法設置完成，而彩虹尚未出現時就已經知道，這是他這輩子最成功的一次。只可惜卻也是最後一次。
關於他的離開，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他錯估了哈維恩。
在看見自己被水光環繞時，哈維恩第一次向他懇求。
甚至，再次向他宣示忠誠。
那份一無所有的卑微狠狠地刺入他的雙眼，眼眶頓時灼燙不已，心臟疼得幾乎扭曲。
他所愛的夜妖精本該是自由翱翔，高傲地永遠不用向誰低頭。
褚冥漾緊緊攥著衣角，繃著自己的身體。抑制著疼痛，沙啞地開口:「哈維恩，起來吧。」
「我以妖師的名義為你祝福。」他說。
無論你要恨我還是遺忘我都沒關係。
我自私地希望你能活下來，活過無數春夏秋冬，見證無數歡笑與淚水，不管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將成為你珍貴的記憶，然後最終你將帶著充實而圓滿的一生離去。
無論有多難過，這都是最後了。我希望自己可以帶著微笑，一如你記憶中我最美好的樣子離開。
看著在哈維恩身邊逐漸聚起的虹光，褚冥漾帶著笑說了最後一句話:「哈維恩，再見!」
然後，意識斷絕。
※
默默聽著他訴說的白川主眨了眨眼，問道:「所以，現在，你怎麼決定?」
見他不語，又說:「生命很複雜，哪怕是漫長的生命也仍在持續學習。我不評斷你的作為，但你可以有一個選擇的權利。選擇留下來，或是前往轉世。」
褚冥漾想了想，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白川主聽見他的話，笑了出來:「就用你們這些年付出的苦勞交換吧。」
「就、就這麼簡單?」褚冥漾微微睜大雙眼。
「不然呢?」白川主一臉理所當然。
褚冥漾沉吟片刻，才開口:「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是正確的，但即便會感到痛苦，我也想陪在他身邊。」
或許，彌補不了什麼，也無法挽回錯誤。
但至少，他想陪哈維恩承擔。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白川主隱瞞了代價的事。
「就讓你棲息在他的吊飾中吧。只要不要離開吊飾太遠，任意移動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白川主說著，又在自己身上點了點。
他雲淡風輕地說:「哈維恩的壽命還很長，我也無聊，乾脆跟在你附近吧。」
「欸?這樣好嗎?」褚冥漾有點傻眼。
看起來很閒的白川主偏了偏頭，不甚在意地說:「你們的故事也蠻有趣的，聽你說說故事，應該可以打發我不少時間吧。」
「你想聽，我是沒意見啦……」褚冥漾聳聳肩。畢竟自己都算是死人了，對於身前事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就這樣，他留在哈維恩身邊看著他參與自己的喪禮，看著他親手毀去自己的骨灰，看著他闖入冥府傷痕累累，看著他被自己的言靈束縛，看著他不放棄地一遍遍找尋著自己。
哪怕心痛不已，哪怕自己試圖擁抱哈維恩的雙手只能一遍遍地穿透過他的身體，他也始終留在哈維恩附近。
在白川主主動在哈維恩面前現身時，褚冥漾有些緊張。不確定白川主究竟想做什麼。
直到白川主同樣向哈維恩提出以苦勞交換時，他終於意識到不對。
哈維恩顯然知道白川主將自行支付代價，他毫不猶豫就拿出了將近一半的壽命。
在聽到哈維恩要還與自己壽命，白川主愣了愣，反問:「你真的要這樣做?」
哈維恩沒說話，態度很堅定。白川主看向不遠處的褚冥漾，又看回哈維恩，輕笑了出聲:「呵……你們選擇了合歡倒也是有點道理。」
在交易結束後，褚冥漾認真地看著白川主，斷言道:「這就是你必須跟在我身邊的原因。」
由於朝夕相處，他竟從未發現白川主相較以前來得虛弱。
被拆穿的白川主無奈地笑了笑，說:「現在你知道了，支付完代價，我也可以離開了。」
「你為何要為我們做這麼多?」褚冥漾皺著眉，愧疚地說:「交易本就要支付代價，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需要付出代價。」
「你就當，是你們這麼多年付出的回報吧。」白川主幽幽地說:「你們本應有著相對較為平順的人生，卻因為長期接觸陰影與尋找黑石而不幸，我還是該有所表示。」
白川主撐起傘，開口:「但是從此之後，你再也不能以現在的狀況留在他身邊了。」
「咦?」褚冥漾愣了一下後反應過來:「也對，我現在這種狀態怎麼想都不對。那麼，我需要前往地府嗎?」
他頓了頓，想到白川主剛才說的是『以現在的狀態留下』，突然明白:「所以，我不能與他接觸，但還是可以以另外的形式留下。」
白川主點點頭，有些抱歉地開口:「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待得越久，就越不被允許進入地府。」
……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吧?
褚冥漾思索片刻，總算了解到他究竟想做什麼，不爽的同時表面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可以啊，那麼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工資問題嗎?或者，把你的情報賣給黑山君也是一種選擇。」
白川主的表情明顯僵硬了片刻，大概沒想過褚冥漾也有腹黑的一天。
事實證明，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妖師?
周圍的空氣開始不安躁動，白川主警惕地留意著周圍，語速幾乎可以說是急促地說:「你如果要留在他身邊，只能以沉睡的狀態棲身在吊飾中。又或者你可以跟我離開，逝去的妖師，靈體仍然保有強大力量，我只能把你託給小黑。」
眼看周圍開始出現追捕人員的輪廓，白川主也不禁有點焦急，「我看你好像也不想離開?我會在他壽命快到頭時前來喚醒你。」
說罷，白川主準備離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褚冥漾的頭。
「接下來的時間，就只剩下你一個了，記住要貫徹你曾許下的承諾。」
沒想到自己老大不小了還被人摸頭，褚冥漾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點發楞。
在陷入沉睡前一秒他猛然想到:啊，還是被坑了!
他沒答應要當白川主的下屬啊!
※
再次醒來，已是三十年後。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不禁有些震驚。
妖精壽命漫長，要把長達數千年的壽命縮短至三十年，哈維恩究竟付出了多少?
他也割過生命，很清楚那是怎樣的感受。第一次切割的時候，疼得他頓了半個小時都還緩不過來。
在白川主提供的回憶水鏡中，他看見哈維恩在第一次切割時卻面不改色，甚至還疑似在思考會不會割太少。
他想哈維恩學會憎恨自己是一件好事。三十年的光陰，哈維恩幾乎是孤獨地貫徹著守護陰影的生活，一次次毫不吝惜地割去壽命。如果真的見到自己，他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或許是因為在沒人可以發現自己的孤獨中沉睡了太久，久得令他開始擔心自己跟世界脫節太多。但其實更擔心哈維恩根本不想見他。
哪怕他曾向冥玥說出自己是他的光，哪怕然說他們跟合歡很像，哪怕他不惜捨棄千年壽命。
自己也還是害怕。
明明知道哈維恩的執著絕不會改變，卻還是矛盾地感到擔心。
他忐忑地等待終末的日子到來。
直到，哈維恩在時隔多年後，再一次，對著別人說出自己並不後悔。
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去吧，已經是最後了。」白川主笑著推了他一把。
褚冥漾望向坐在雨中的哈維恩，再也沒有猶豫，緩慢卻堅定地走了過去。
那時好像聽見白川主提到了合歡。
他想，他們大概就真的跟合歡一樣吧。
合歡花開，朝開暮謝；
雙葉成對，永不獨生；
花葉相隨，同枯共榮。
-合歡 END -
※※
某樣邪惡計畫 :
本來還有很多小故事跟劇情要補充，但是因為感覺寫起來可能不太流暢。所以決定放在下一篇，做成短篇集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