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9 17:05:33蔡蟳

同志社---2

Hardy將新島帶往他的自宅,讓他穿上西裝打上領帶以及大衣和長靴,夫婦兩人領著新島一同前往波士頓北方,坐火車約一小時的Andover,在那裡有一所私立的名門學校Phillips
Academy(美國總統布希以及小布希的母校)。Hardy年輕的時候也在此校就讀過,當時他是該校的理事,於是將這位日本的青年新島推薦給校長。

想必校長對於接納這位英語講的不好,年齡比同儕大了許多,黃皮膚黑頭髮的亡命客,是否能夠接受教導多少感到憂慮?至於新島原本“只要是學校就可以”結果卻進入水準格調這麼高的學校,應該也是感到相當的不安吧!

在Phillips Academy的隔壁有著一所Andover神學校,兩校之間沒著圍牆隔籬,得以經常觀察學生的一舉一動,新島深受該校學生高尚舉止的感染。另外住在新英格蘭(美國東北六州的緬因州、佛蒙特州、新罕布夏州、麻州、羅德島、康乃迪克州)的清教徒的生活起居與宗教信仰的契合,也帶給新島全新的感受。入學的次年新島因而決心受洗,並邀請Hardy夫婦前來觀禮,從此新島與Hardy夫婦的關係更加的緊密,超越了純粹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角色,成為了Hardy家族成員四個兒子裡再增加的一個兒子。

Phillips Academy畢業後,接下來到底是要如何的安排新島呢?Hardy夫婦確實認真的考慮過。最後他們決定讓向學精神極佳的新島繼續升學,所安排的學校位於波士頓西方,康乃迪克河流域的一個叫做艾姆赫斯特的小鎮,那裡有一所充滿基督教精神的大學,Hardy亦擔任校的理事,他並不考慮學費以及生活費的多寡,反倒是因為能讓新島接受基督教主義的教育,不嗇惜的繼續協助下去。

創立於1821年的艾姆赫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源於威廉阿姆斯學院(Williams College)由會眾派與長老派,將喀爾文主義和清教徒主義融合共同設立的大學,歷任的校長都是神學博士並曾擔任過牧師的職務。該校主要招收來自清寒家庭,有著堅定信仰的學生,學校供給獎學金讓如此有為的青年學習課業,畢業之後還能持續升入神學院,期待學生將來獻身傳道事業做好牧師的準備工作。該校後來出過一位美國總統,他是第30任的總統(1923~1929)柯立芝(曾在哈丁總統之下當副總統,為人清廉勤勉,哈丁總統死後,他擔任總統職位,貫徹自由放任主義,因而造成了美國繁盛的巔峰時期)。

獲得理學士學位的新島,是第一位自美國大學畢業的日本學生。1870年大學畢業的那一年九月,新島又進入了Andover神學校,為將來從事傳道聖業做準備。隔年他與明治政府首位派駐海外的外交使臣森有禮見面,出身自薩摩藩(鹿兒島縣)年齡小新島四歲的森,早先留學英國兩年,後來轉到生活費較便宜的美國,那時兩人並沒有見到面。再次來到美國的他已經擁有官銜,而將來必是大人物的森,向新島提及日本國內的禁教即將開放,而正當國家求才若渴之際,希望能代償Hardy為新島所付出的一切費用。換句話說,倘若新島接受如此的安排,將受到政府的拘束,反而不能做個自由自主的公民了。

新島並沒有因為可以平步青雲,就忘卻情義違背初衷,他斷然的拒絕了森的要求,不過森還是發給了新島留學證書、護照,一筆勾銷了不法出國的情事。翌年的1872年日本政府派出「岩倉具視使節團」廣泛深入的考察歐美進步的典章制度。新島接受了歐美教育制度調查的委託,隨從文部理事官田中不二麻呂視察歐美各國的教育,歷經一年又四個月的考察行程結束後,新島起草了『理事功程』的報告書,此則成為明治初期教育改革的基礎。

新島未返回祖國前曾經想過,如果不能在日本傳播基督教,那麼先在學校當個老師,再慢慢等待解禁的日子。沒想到解禁的日子來的如此快,也就安心的繼續神學院的功課,期待早日取得聖職者的資格,將福音宣揚給日本國內的同胞。

1874年6月Andover神學校畢業之前,新島接受了美國海外傳道委員會的確認,該會當時已經派遣了八位的宣教士,在大阪、神戶從事宣教的工作,這些宣教士連名寫信給新島,邀請他在歸國後一同協助傳道事業。該會宣教士志願者的口試通過,新島被任命為美國海外傳道委員會的日本準宣教士。授証明朗之後,返國的交通費、日本的生活費、傳教的行動費這都將由委員會支付,至少解除了新島在返國後生計壓力上的些許不安。

接受過聖職者資格的儀式,以及出席者的祝福,結束美國所有的行程,新島從此就可順利的返回日本走上傳道之路了。但是事實上並不如此,新島的內心除了想著傳播福音外,還有別個志向,別個使命感在胸中醞釀著。這並不是說新島不熱心基督教的傳道,與其如此不如設立基督教主義的教育,這才是宣教最重要的根源,像是艾姆赫斯特學院的藍本一樣,就這個想法在新島的內心反覆翻騰著,或許這可說是新島所作的「白日夢」吧!

他將想法與師長好友分享卻得不到贊同,原因除了日本剛剛解禁250年之久的「切支丹禁制」(切支丹是由葡萄牙文的Christão天主教一詞的外來語音譯漢字)設立學校的時機還不成熟外,另外若是新島將重心放在學校設立的推動工作,教會在宣教上勢必少了重要的臂膀,這對於出錢出力訓練他的委員會來說,與當初的宗旨不相符,可能導致追二兔而不得一兔的結果?不過新島有另外一種的想法,與其漫無目的四處傳教,不如將基督教傳給前來大學接受教育的知識青年。在基督教氣氛的學園裡,除了可以直接傳播基督教義,亦可培育青年人良好的教養,就是無法兩全其美擇一專美,其實也是基督教對於日本近代化教育的一種貢獻。遺憾的是新島當時的見解,卻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支持!

在美國舉目無親苦讀多年的新島,孤獨之感油然而生,不過孤獨也使人得以成長,為山九韌豈可功虧一簣呢!返國前夕的新島,受邀參加美國海外傳道委員會的第65次年會,除了發表臨別感言外,他把握了此一機會,將設立基督教大學的理念報告傳達給與會的會眾。3000餘人的會眾大多數是慕名而來,有一位日本年輕人在美國接受了大學以及神學的教育,如今獲得了聖職者的資格,即將返國從事宣教的工作,大家對他充滿著相當大的關心與好奇心,因而前來聆聽他的致答詞。

面對這般踴躍出席的會眾,開始時新島是有點害怕,雙腿好似不聽使喚的發抖起來。逐漸鎮定後腳也不發抖了,進入演講的內容新島如入無我的境界,內容除了感謝自己在艾姆赫斯特學院所受的教育恩惠外,也提到祖國將來的安危,幸或不幸,不僅是政治的改良及物質文明的進步而已,更為重要的是國民必需要有教化的教育。如果自己安全的返回日本,最想設立一所基督教主義的大學,因而需要這方面的資金,敬請與會的弟兄姊妹們給我支持與幫助。在演講的當中,新島腦海裡想到無緣受教育的同胞,聲音嗚咽的哭了起來。演講的最後:「假使我沒有募集到設立基督教主義的大學的基金,我也不準備回日本了,並且會在這裡一直的站下去!」說完他就像根棒子矗立在講台上。

執事的人慌了起來,而會眾們聽了新島的述說後,是有著某個程度的理解但是也有著某些的疑惑?總之是想設立基督教大學需要設立的基金,因而大力疾呼大家樂捐這肯定是錯不了!突然間此起彼落的叫聲,一千美金、五百美金…陸續的從會眾的口中喊出,這一幕就成為了流芳百世的畫面。當中最為感人的,是有一位貧窮的老農夫走向新島的面前,將回程的火車車資二塊錢交到新島的手上。他說:「我不像其他的人能夠出那麼多的錢,但是這是我身上所僅有的,等一下我要用走的趕路回家了。」「怎麼?俺的腳力可沒那麼差呢。」說完那位老農夫就隱身於人潮之中。

當場所募集到的基金一共收到五千美金,對於像是籌辦艾姆赫斯特這樣的學校,大約需要五萬美金,五千美金雖然只是杯水車薪而已!不過設立基督教主義大學的目標在此拔錨揚帆起航。

闊別日本十餘年,時齡三十一歲的新島,終於滿載著理想,學成返回日本,最疼愛他的祖父、以及與他感情深厚的弟弟卻都已先後過世了!他回到安中(現在的群馬縣安中市)的老家盤桓數日,與雙親及姊姊們共敘家常外,親友們聞風而來求見,聽聽他講的國外奇聞逸事,可謂是門庭若市戶限為穿,最後只好借用學校或是寺廟來報告他的見聞。他也陸續的拜會政府要員,探詢設立學校的方法要領。

新島會選擇在關西地區設立學校,主要由於會眾派的宣教士都集中在神戶地區,委員會的派令也指派他到神戶報到。考慮交通聯絡的便捷,京都、大阪、神戶等關西地區他逐一的找尋適當的設立地點。說到這裡,或許是神的旨意吧!在京都府擔任顧問的山本覺馬,本來對於基督教就有好感。他曾隨外籍傳教士學習英語,並委託授以醫術來做治療,不過山本與傳教士約束的唯一條件,就是不能傳揚基督教。事後他得到教士贈送的一本《天道溯源》的漢譯書籍,眼盲的山本請人唸給他聽,書籍內容不僅吸引著他,至此對於基督教抱持著的疑問,也逐漸的理解明白起來。於是他才購買了好幾本的《天道溯源》送給至親好友閱讀,又陸續購買了日文版的福音書、漢譯的聖經來做更深入的研究。

新島多次拜訪京都府的知事,知事將山本覺馬介紹給新島,之前山本曾從別的宣教士口中得知,新島想設立一所基督教主義的學校,兩人一見如故理念剛好不謀而和,山本就勸告新島不如將學校設立在京都。宣教士們聽了都不表贊同,原因京都素為佛教重鎮,寺廟林立僧侶眾多,天子腳下關係緊密的神道、神社的神官還為數不少,況且此地還曾發生襲擊外國公使的事件,對於基督教表示善意主張「開國貿易」的官員橫井小楠數年前也遭暗殺(他的兒子橫井時雄後來自同志社畢業,留學美國耶魯大學,曾任同志社第三任社長,眾議院議員;女兒みや及女婿海老名彈正,也都是同志社的畢業生。),京都可說是極端保守的區域。

宣教士們幾經熱烈的討論,最後還是決定將學校設立在京都。山本將自己擁有位於皇宮北側的土地,以極其優惠的價格廉讓出來,學校土地的事情總算圓滿解決。

新島將此好消息去函告知舊友田中不二麻呂時,田中急忙的專程西下來與新島會面。田中勸告新島斷了這個艱鉅的念頭,原因不外日本當時不適合成立私立學校,另外將基督教學校設在佛教之城的京都,根本毫無立足的空間。他認為新島是個人才,更急欲延攬新島在文部省(教育部)工作幫忙。田中的此話算是舊事重提,早在三年前歐美教育考察的途中,田中已向新島提過一次,新島當時回以:「我才不作政府的奴隸呢。」一口回絕了田中的邀請。如今兩人再次見面,田中已經高居文部省第二把交椅的次官職務,邀他入朝給的職位不僅不低,薪水肯定也會讓一般的百姓驚嘆連連呢!滯京的三天裡,田中一直在新島的耳邊遊說,得不到新島應允的田中,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你真是耶穌基督的奴隸啊!」說完後田中憤而離開。新島不為高官利祿所誘,一心一意只為創設基督教主義的學校努力。

學校得到京都府官廳的正式認可後,教師陣容一是美國海外傳道委員會的宣教士Jerome Dean Davis,還有一位就是新島本人。首期招收八位學生,取名「同志社英學校」以基督教主義立校的學校,於是就在1875年的11月29日誕生了。

一生盡瘁於教育及基督教事業的新島 襄,秉持他一貫的理想教育學生「可以為一國之精神、元氣、柱石的人」而不單單是訓練宣教士而已。這與明治維新初期,日本政府設立的開成學校(明10,1877年改制為東京大學)的宗旨,教育出「希望他們當個配電盤」的學生如出一轍,百餘年後來看這種「踏實作風」新島的遠見果真是成功的。至於早新島二十餘年畢業自耶魯大學的中國第一位留美學生容閎,滿懷希望理想回到祖國創辦教育,卻被中國的官場以及科舉制度所打敗,就不得不令人嘆息他沒有著新島的「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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