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了頭髮，彷彿也剪掉過去好多牽牽掛掛。

仔細想來，那一頭長近於腰際的頭髮似乎從我高中時就一直陪著我了，大學四年來頂多也只是修一修、打打層次，每次修剪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像造景的樹一樣……）總是緊張兮兮，深怕設計師（其實明明就是媽媽的朋友，你知道，「阿姨的理容院」那種）手一抖就得越修越短。長久以來最大的一次變化就是大四那一年，繼小時後毫無自主能力的被媽媽抓去燙個獅子爆炸阿福柔頭之後第一次燙頭髮，滿頭吊著咖啦咖啦響的髮捲子在鏡子前照了又照，又興奮又緊張，用一千五的親友價換來一頭像莎拉公主般的卡通捲捲髮。維持了半年的甜美造型之後就步入不斷補燙的悲慘命運，頭髮也越燙越沒光采。而我這失職的主人則是抱著留之無魅、剪之可惜的心態繼續把一頭毛毛燥燥的頭髮掛在頭上。

直到有一天，仲敏突然說：「……（前面是甜言蜜語，你不會想聽的）就是髮型有點老氣。」 霎那間，天雷轟頂，原來我過去一直以為自己全身上下最最有女人味的地方竟然是個失敗。難怪那種男朋友輕輕撫著自己一頭烏溜溜秀髮的夢幻畫面從來不曾實現過。「變髮圖強」的想法開始慢慢在心理延燒，只是不曉得這把悶火會什麼時候冒出來就是了——畢竟人都有很苟且的一面。

但我萬萬沒想到，竟然就在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傍晚，我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跟那一大叢陪著我近十年的長髮掰掰了。我看著年輕漂亮的設計師（對，我不是去「阿姨的理容院」剪的）剪下第一刀，喀嚓一聲清脆俐落，我的頭髮無聲無息的飄落。我以為我的心會很重，卻沒想到有股前所未有的輕鬆。這裡一剪、那裡一刀，設計師的一雙巧手像花蝴蝶般的在我頭上飛來飛去。我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自己，不像我卻像個陌生人。滿地黑鴉鴉的頭髮，好像滿地黑鴉鴉化不開的繁瑣事。

我盯著鏡子看了好久好久，才有一點確定那是自己。想到自己有了新的背影、新的輪廓，突然覺得似乎也是個重新探索自己的契機。


原來我可以跟自己那麼的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