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小孩都有好純真的眼神，從多久之前，我就已經失去這種眼神...
這篇是很久之前寫的文章，現在只是變得愈來愈容易流淚...



是從多久前，我就失去了這種抵抗眼淚的抗體呢？

從成人內外科病房轉來新生兒中重度病房已經一年多了，幾乎都快忘了我在醫院工作，一個每天販賣著生死的地方。每天對小寶寶可愛的笑容，他們小小的臉龐、身體及小手小腳丫，常常讓我忘了外面渾濁的世界。因為他們，所以我還留在目前國內環境生態惡劣的護理界。

今天，應該只上半天吧！面對這樣朗朗的午後，能上半天班真是個不錯的感覺，站在落地窗旁面對中港路上熙來攘往的車輛，興起了想出去走走的念頭。在跟同事交班完小朋友的病情後，我拎起我的包包準備走人。
”等一下。”阿長的突然出聲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ICU在CPR，忙不過來，你之前呆過內外科，你去支援一下，我再算時數給你。”心裡重重哀嚎一聲，我美好的午后阿~雖然百般的不願，自己還是加快腳步往ICU跑去。
到了ICU，門口圍了一堆家屬，個個神情惶急，我踏進ICU時，裡面早已忙成一團，我急急穿上隔離衣，戴上防護手套，壓著大動脈源源不斷冒出的鮮血，看著床上的老伯伯，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為了搶回他在死神前的席位，我們盡全力快速的執行我們該做的工作，插管、給氧、給藥、電擊......。如果我是躺在床上那個人，我會不會掙扎的爬起來”你們不要救我了，不要折磨我了...”

”學妹，你怎麼只戴了一層手套，快去多戴一層，我先替你的位。”
好心的學姊提醒了我，等我退開時，才發現手套早已因為用力過猛，破了一個大洞，我手上滿是伯伯的鮮血而不自知，急急用酒精棉球消毒，戴了兩個手套。趁著空檔，我細瞄了一下伯伯，伯伯年紀大概七八十了吧，身材碩長......。沒空再細想，我不帶感情的繼續執行著我的工作。侯文詠曾說，當他不帶感情的執行著一些像插管等等的業務時，他開始覺得他像個專業醫生，這是種驕傲。而自己不知曾幾何時，也染上了這種所謂專業的氣息。不帶感情的，執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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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圖從起伏的丘陵，到一片平靜的湖心，所有的人因長時間的耗力、緊張，看來都顯得有些疲態。
”CLEAR”所有的人退開，醫生又電擊了一次，心電圖上沒有因為我們的努力而有太多的變化。所有的人都靜默了下來，兩個主治醫生無言的對望。
”誰去說？”
當其中一個醫生走出門口後，過了幾分鐘，門外傳來大哭的聲音。我幫老伯穿好衣服，清好他身上的血跡，一邊跟他說話，直到家屬進來。
某個像大姐的人說話了”等下不要哭，不然爸會走的不安心。”於是在啜泣的，漸漸止住聲。那些忍不住的，遠遠躲在後頭，不敢擠到前面來。像大姐的人用忍耐的、盡量不出現哭腔的語調。
”爸，我們回家了。”
”爸，我們回家了。”
”爸，我們回家了。”

我的眼淚突然出現在我的眼眶打轉，我嚇了一大跳，死命的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從那次實習因為病人狀況差點掉淚被老師狠訓了一頓後，我再也沒在我的工作場所中掉過淚。
”這樣哪裡像是個專業的護士”
這句話彷彿有神奇的魔咒，讓我在後來的職場中，不管遇到什麼狀況，我的眼眶再也沒有泛過淚光，就像植入了一種抵抗流眼淚的抗體，儘管我在一個充滿生死的地方。我忘了這些病人，有著他們的親人、朋友，他們的羈絆。我專注的執行我的業務，不帶感情的，機械的完成一個個動作。直到從內外科轉到現在的單位，面對這群可愛的天使，面對生的喜悅，帶著歡愉的心情送一個個小寶寶回家，我的抗體就是在這時候不知不覺的流失了吧，我慌亂的不知如何面對目前的情況，我只好把頭別過去，死命的眨眼睛，裝著整理器械，一面逃離現場。

我竟然已經失去了我的抗體，就在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害怕面對接下來的日子。面對接下來一幕幕的生死，我開始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