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前進〉(一)
一,零雨:「追到那個精算師/問他到底怎樣/才算是故鄉」
其實那並不是遠方,而是我們的故鄉
在甘蔗田的深處
童年曾經如此延伸我們
以泥土的靜
以空氣中的甜香,淡淡
隱微的悸動
它是神祇遺失的手指
曾經點播過
往後我們人生裡種種的音樂
而那些教人沉醉的形狀與味道
環繞我們、敲擊我們、打造我們
最初的靈魂
某種繁複龐大的旋律
被吟唱,被拔高,並且升起
持續地升起──
在南方,我們擁有巨大
擁有強壯的姿勢
風格的世界
任何攸關靈魂的計算
都來自更古老
的譬如
野生的母親
渾身彩色鮮豔
詞語滾動在舌苔上
火焰與謎流蕩
她懷抱如上帝一般的內容
為我們開展陳舊
但依然嫩極了的時光
而每個人都應當擁有自己的神話
每一次的降生
都是一次新的進化
同時也是回返
新潮的血緣從來免除不了往事的綿密
我們必須甩脫依附在現代裡
快速的手臂與腳掌
逆轉為漫遊
走向靜靜地生活著的
那些古典
我們天性的綻放
與破裂都隱隱約約和故鄉發生蹤跡
是傷痕
也是即將豐年的紀錄
步履在雪泥
於是,我們倒退在
一首又一首折返的詩底
看見南方
南方的眼睛
南方的天上人間
南方遍地
堅硬如水的花蕾
我們投入其間的潮濕
雨水生津
傘進行鏗鏘且有機的作業
感覺渴正在消化
感覺日光與乾燥正在隨著滴答聲
爆炸成一片靜坐的海洋
在頭顱上方
而我們勢必要重新安居
於她的子宮
當故鄉前往為遠方,我們就要去找到
心跳
獨一無二的音階
捕撈此時
的鴻爪
還有眼淚的夢境
它們都曾經流離失所
需要小心呵護
製造回家的路徑
追到它們
讓柔軟的復還於柔軟
讓思念的
扭開更多隱藏的思念
像愛人一樣
啟動身體
完整而深情的所有部位
都要回到地上
而故鄉將完成我們的第一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