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3 12:04:27九十九我魔

〈閱讀×鏡頭手記:《南方小羊牧場》〉



 
  043,《南方小羊牧場》。
 
  南陽街,大概是不少學子們都曾經拋擲過一部份最美好時光的地點。在那裡,和考卷相處,和數字、窄門拚搏,在那裡,或許和誰相遇,也和誰分離,在那裡,痛哭過,也絕望不已,但也必然有誕生過一點願意繼續的力量,就在那裡,在慘綠裡認識著自己的青春,被大人們遮蔽著眼睛,望著虛無的部分,遺忘自己與生命,在那裡,活得像是機械,日夜運轉著,在烘烤式的人間,將自己的詩意與潮濕都損耗殆盡,就在那裡,一條巨大的機器人之街──
  不過,在惡夢的場所裡開展一段美夢般的追索,恰恰是匪夷所思的溫柔,侯季然的《南方小羊牧場》讓你看見了城市閱讀(書寫)最驚奇的部分,化腐朽為神妙,在這個對不少人而言是地獄的地方,居然也有著輕盈之救贖的存在,原來南陽街也能進行療癒啊,一些莫名其妙的相遇,讓停止前進的人生運轉起來,你感覺又輕快又靜好,節奏適宜,不拖泥帶水,但又言之有物,配角蔡振南、林慶台的亮點演出,更是活化了整部片的演繹水準,簡嫚書詮釋女主角的能耐也讓你頗為喜愛。而在青春最為沉重的領域裡,演練人與愛情輕盈的可能,真虧得侯季然想得到這個妙點子。
  導演大量使用縮時攝影的技法,也把可愛的塗鴉發揮到極致,在考卷上畫插畫這件事本身就有一種難能可貴的詩意,另外他活用了數到一百的期限,不但隱藏在畫裡,也在天空的雲朵和星辰之間現身,更不用說後來另一繪畫角色大野狼的加入,與小羊、草原、各種動物之間若有所指的對化了,以及最最迷幻的調度,在影片尾聲裡,那些滿天紙飛機的驚奇畫面──
  此文本最強而鮮明的鏡頭,毫無疑問的就是紙飛機(紙在本片擁有許多意味,喜歡考卷的味道、被紙飛機分手、一張我要去補習人就消失了的紙、影印店等等)飛翔以後,大野狼(柯震東飾演)在被動人詩意(紙飛機們)淹沒的街景衝向小羊(簡嫚書飾演)時,就在快接近時,影像調度愈來愈慢,忽然從小羊的身前閃出了另一條人影,那是他原本在尋找的前女友(謝欣穎飾演),而此時,鏡頭像是當機一樣的停擺了,紙飛機定在空中,人物全部動作停頓,以一定速度往前滑動的音樂也趨緩、消失,然後,在世界靜止之時,他們說著話,而後清淡地分別了,然後重新啟動,所有僵住的再度流轉著,這是大野狼心理時間運動的超漂亮經營,而等到他抬頭,一臉明亮的小羊微笑地瞅著他,你對這一連串的調度喜歡得不得了,侯季然的導演本事真不是蓋的!
  侯季然似乎特別偏愛時間主題,他在《有一天》實踐了愛情與時間的迴旋,所有的終點都是起點,相遇這件事是彼此告知與開啟的,那是複雜但讓人難忘的設計。而《南方小羊牧場》則乾脆在影像技藝上予以現象化,有縮時攝影,也有慢鏡頭乃至於靜止鏡頭,都在在展露了他的傑出影像能量,把隱喻與詩意深刻地填裝在調度裡。
  而失去的、被遺棄的,總會再找到歸宿。生命總會有去處的,這是很溫柔的看法。懂得離開,也要理解放手的必要。侯季然試著闡釋這個。是以,被突然分手的大野狼和小羊可以共享在最枯燥之街升起的甜蜜之草原,走丟的狗狀元也被女學生拾回照顧,失去狀元的阿姨也另外發現一箱流浪貓獲得慰藉,在南陽街慘遭分手的炒飯男也在同樣的地點擁有自己華麗的位置,而一箱箱被扔棄的東西又回到原來主人的手裡,更是過往與此時此地所結合、一派溫和的靈魂風景呀。
 
 
──101/11/12,晚間七點,在今日秀泰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