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敏儿身边站着个男子，我愣了一下。

“爸爸，这是明泽。”敏儿对着我笑。明泽咧开嘴生涩地笑，爽快地叫了一声：“伯父。”我看了他一眼。长得挺高，但是太瘦了，肩膀都是骨，也没长肉。整个干巴巴的，活脱脱像个猴崽子。脸上还有一些处理不当的青春痘，红红肿肿的看了有些碍眼。再看看了敏儿，遗传了老婆的白皮肤，加上自小爱书，气质好。怎么看，都觉得敏儿像个公主，而那猴崽子，就是公主身边等着听命的太监。

这猴崽子，怎么配得上敏儿呀？

我没说什么，半晌，朝那猴崽子点头笑笑，转过头对敏儿说：“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呢，你妈妈煮好菜了，进来吃吧。”说着径直朝厨房走去，凑近了老婆：“敏儿带了个男子回来。”老婆举起手拭去额头的汗，不以为然地答：“我早知道了，敏儿说过今天会带朋友回家吃饭。来。”老婆推了我一把：“帮忙拿碗筷，可以开饭了。”

餐桌上敏儿和平常一样，兴高采烈地聊在学院发生的事。明泽偶尔接话，那双望着敏儿的眼睛总带着笑。我默默地吃着饭，也没吭声，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那猴崽子。老婆和俊赫也和平常没两样，和敏儿愉悦地谈着话。突然话题中断了，一时间餐桌尽是一片沉默。俊赫突然开口闹敏儿：“姐，去学院念书还没半年，就带了男朋友回来，说不定明年就要派喜帖啰！”本是句玩笑话，可是我听了心里不舒服，想都没想就瞪了俊赫一眼喝道：“你那是什么话啊？不要胡说八道！”话音刚落，大家大概被吓倒了，不敢回话。我瞥了猴崽子一眼，见他没啥血色的脸开始起了红晕，眉微微皱了一下，脸上尽是尴尬。老婆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为了使气氛较轻松，于是问明泽：“明泽，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呢？”

正咀嚼着的明泽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旋即一笑：“噢，家里开杂货店。”我的眉挑了一下，接着问：“杂货店？生意还好吗？”明泽点点头：“还过得去。”哼，还过得去？只怕早被超级市场打压得只能做老顾客的生意罢了。杂货店出身的小伙子，能有好文化？瞧他那乳臭未干的样子，只怕还不懂谈恋爱呢！敏儿是看上他哪点哪？不对不对，这猴崽子靠近敏儿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了钱？为了美？他能给敏儿什么？这么年轻给得起什么承诺吗？会不会他只是玩弄敏儿，几个月后就不要她了，让她伤透心，每晚哭着入睡？

越想越不放心，其实，更多的是感慨。原来敏儿长大了。当年那个摇摇晃晃迎上来搂着我的腿的敏儿已经长大了，已经开始交男朋友了。这么说来，敏儿不再只是这个家的了。以后为了约会，她会迟回家，让我和老婆在担心中等待着她的归来。甚至可能不跟我们合家去旅行了，因为已经和男朋友约好看场电影。她说不定不会再记得要帮爸爸庆祝生日，而只是忙着准备情人节的礼物。我最疼爱的女儿，就要被另一个只认识三个月的男生霸占，而忘了这个疼她养她呵护她十九年的爸爸。想着想着不觉鼻头发酸，我匆匆趴了几口饭，就搁下碗筷：“吃饱了，我还有些事，你们慢慢吃吧。”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书房。

在书房内像个傻子似的独自为敏儿和那猴崽子交往的事生了三十分钟的闷气，敏儿推门进来。“吃饱了？你怎么可以扔下客人啊？”我推推眼镜问。敏儿笑笑：“明泽回去啦，明早还有课呢。爸爸，”她直视我的双眼：“怎么打从我回来你就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明泽？你不喜欢他吗？”我勉强地干笑了几声：“怎么会呢？刚才听你妈问起他不是说是念法律系的吗？大好前途的青年呢，爸爸有什么理由反对？只是我说你啊，才认识三个月就和人家交往，人家的底细你就摸清了吗？”敏儿嘟嘟嘴摊摊手，在我身边坐下：“三个月已经不算快啦，我有些朋友认识两个星期就交往了呢！而且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他的为人了。”我撇撇嘴：“你长这么大，我也管不着你的事了。只是，你自己要好自为之，谈恋爱之余，也要懂得保护自己才是。”敏儿大笑起来：“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呐！不过爸爸，”她顿了顿：“你是不是还怕我被抢走啊？所以才一直闷闷不乐？”

我低着头沉默，敏儿拉着我的手：“爸爸你可以放心，在我心中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就是爸爸了，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呀！单冯那个明泽怎么可能把你打下来呢？”“对呀，而且以前你还不是一样把我从我爸爸手中抢走吗？现在倒害怕女儿被抢走啦？”老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站在门口对我笑。她那句话仿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笑笑，摸摸敏儿的头，脑海里却不觉地浮现当年第一次和老婆回家时，岳父那僵硬不自然的笑容。


*刊登于星洲日报雪隆区城人小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