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03 15:07:59元日

三車和尚

宿世因緣

  一天,一位翩翩少年,與幾個豪門子弟到郊外走馬踏青,幾匹快馬奔馳於長安城外的官道上,突然,不遠處的官道叉路,閃出一位僧人,眼看正要與奔馳的馬匹相撞,少年趕忙勒住韁繩,隨着馬的嘶鳴聲,少年躍下馬背,身手極為矯健,正好立在僧人面前,牽著馬,抱拳單跪施禮,看得出頗有教養。


  這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從印度取經回來的玄奘法師,對差點與馬相撞並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卻聽到少年隨口叫了聲:「師父。」

 

    這一跪一叫,仿佛晴空霹靂,頓使玄奘法師心神一振,望着少年明澈的慧目,玄奘法師心頭又是一跳,感到似曾相識。


  自取經回來之後,玄奘法師一直在想着接納門徒之事,今天才正想這事,恰巧便與少年相遇,而少年單跪在面前,口稱師父,心想:這註定是緣份。


  少年抱拳,說:讓師父受驚了,我不是故意的。”

 

    玄奘說:“也沒嚇著,有沒碰著,何必施此大禮。”

 

    少年恭謹回答:“家傳世代信佛,一向尊敬出家人,常讀經書,有的還是梵文。


  玄奘不禁問道:你懂梵文?

 

    少年回答:“由於祖先來自西域部落,常與梵僧交往,家父叮嚀要學習梵文。”


  玄奘又問:你是哪家公子?令尊尊謂?


  少年說:弟子乃左金吾尉遲將軍之子,尉遲洪道。

 

  玄奘微笑,說:“喔!難怪,將門虎子,去吧,你的友伴正等著你呢!


  少年別過,躍上馬背,抱拳離去。

 

    望着少年漸漸遠去的身影,玄奘若有所思:是故人嗎?


  玄奘難忘少年那雙靈秀的慧目,記起二十年前去天竺取經途中的一段往事。


  那年冬天,玄奘大師來到印度北部,要翻越雪山,到另一個國度。山上除了冰雪,連一隻飛鳥也見不到。當他爬到山頂時,驚奇地發現,白雪覆蓋的山頂上,裸露出一片黑土。玄奘仔細察看這片泥土,發現了幾絲粗長的頭髮。於是顺著頭髮挖去,挖了三寸深,漸漸地顯露出一個人頭。他猜想一定是得道的高人在這裡入定,繼續用力挖,終於把埋在地下的人挖了出來。只見那人雙目緊閉,盤腿而坐。


  玄奘問道:你是哪裡的羅漢,爲何在這冰天雪地裡修行?”連問了幾聲,那人一言不發。大師於是上前揪住那人的耳朵,挖去裡面淤積的泥土,然後取出引磬,輕輕敲起來。


  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取鬧,打擾我的修行。那人突然開口問道。


  玄奘大師說自己是中土的僧人,來天竺求取佛法真諦。

 

    求取佛法,求的是什麼佛的法呀?”那人問道。


  當然是釋迦牟尼佛了。玄奘覺得很奇怪,怎麼這人連釋迦牟尼佛也不知道。


  什麼?你說是釋迦牟尼佛?他出世了嗎?”那人睜大了眼睛注視着玄奘,雙眼射出兩道慧光。玄奘被他的那雙眼睛吸引住了,心想:這是真身羅漢才會有的慧目啊!


  釋迦牟尼佛不僅已降世,而且已經涅槃一千多年了,他創立的佛教已經在天竺在東方盛行開來。玄奘回答。


  可惜,可惜,我白等了這麼多年,卻錯過了時機。我本是迦葉佛末法時代的比丘,自幼出家修行,立志修道成佛。因爲預知釋迦牟尼佛將來會降世,就來到此處修禪打坐,等待釋迦牟尼佛出世,好向他請教佛法真諦。想不到入定時日太久,錯過了當面請教的機會。


  玄奘既驚訝又感歎地說:“大師原來修得了羅漢真身,具有如此高的定力,真令人佩服。你現在打算怎麼做呢?”


  我只有再等下去,等到下一劫彌勒菩薩來到人世,再向他請教。說完,又閉上眼睛,準備入定。


  玄奘慌忙上前輕輕揪住那人的耳朵,大聲喊道:“請慢一點入定,如果你再入定等下去,等到彌勒菩薩下生時,你不能出定,豈不是又錯過了機會?”


  那人聽了玄奘的話,睜開眼睛,說:“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我如果不等下去,又能做什麼呢?”


  玄奘說:“我是大唐國的僧人,不遠萬里前去天竺,目的就是求取釋迦牟尼佛祖傳下來的真諦,然後再將其帶回大唐,使其廣泛流布,超渡眾生。你如果想得到佛經真義,不妨將元神出體,到東方大唐國投胎。等我到天竺求取真經回來,你做我的弟子,那時我就將釋加牟尼佛的經義傳授給你,你認爲如何?”


  那人聽了玄奘的一番話,若有所悟,點了點頭。


  玄奘又說:“我大唐帝國是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大唐的京城長安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當今的大唐天子又尊崇佛教,你如果去大唐國投胎,就直接去長安城尋一個有信仰的人家投胎吧。待到我取經回到長安後,如果有緣,我們會相見。


  那人睜大眼睛看着玄奘,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大師心頭一陣驚喜:果真是他轉世投胎來到長安嗎?

 

三車和尚

 

  一天,左將軍府,小廝忽報說玄奘法師登門拜訪,尉遲恭趕忙迎進,玄奘法師說:“冒然來訪,是化緣來的,還望將軍不吝布施。”

 

    尉遲恭慷慨豪邁地說:“齋供佛門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宿願,請大師明示,一定有求必應。”


  玄奘法師說道:幾日前令公子與貧僧有緣相識,我觀他相貌堂堂,器宇非凡,頸有玉枕,十指皆盤摺如印,實爲佛門大器。故欲度之爲僧,爲我佛門立一無量功德,還望將軍成全。


  尉遲恭聽後,直覺得不可思議,原以為化緣佈施,不外金銀錢財,怎麼是要愛子出家呢?錯愕中,只訕訕地說:犬子一向粗野,怎麼配大師渡他呢?


  玄奘法師說:“像令郎這樣的將門佛子,非將軍無人能生養,除貧僧無人能發現,實爲難得的僧才啊!將軍如果愛他,就應當幫助他。有道是一子出家,七祖成佛,這是蓋世功德,浩瀚福田,於國有益,於家有望,於人有利,於己有德,望將軍三思。”


  玄奘一席話說得莊嚴無私,尉遲恭沉吟再三,說:“早說過有求必應,焉敢不從!只是小子頑劣,這個當父親的也頗無奈。”

 

    著人喚回尉遲洪道,尉遲洪道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願意!


  又隔了幾日,玄奘再次來到將軍府,隨身還帶來了一個西域孩童,法師對尉遲恭說:聽說公子著有數千言的兵書,貧僧今日特來欣賞。


  尉遲恭便命尉遲洪道出來拜見法師,並把把兵書帶上,當面向法師誦讀請教。尉遲洪道只是不想出家,對於父命仍是聽從,對出家師父依然敬重,也想藉此表示志在沙場,不在佛門,於是攜著兵書出來拜見法師,法師點頭,請他朗誦。


  尉遲洪道翻開兵書,得意地誦完他自己寫的兵書。玄奘待他唸完之後,說:“能以兵書文章相互參考嗎?


  洪道點頭,玄奘說:“這名童子誦前段,你跟著唸後段,如何?”

 

    童子依言,一字不差地背誦兵書,洪道跟著唸了,唸了幾段後,童子把兵書文句以梵文唸出,洪道跟著唸,這些是洪道親手寫出,隨口而唸,甚是熟稔,漸漸地,童子似是在唸梵文佛經,洪道居然也是隨口唸出,毫不猶疑,幾句之後,法師起身拱手,說:“確是宿世姻緣,弘法羅漢也。”

 

    這一剎那,洪道訝異於自己對梵文佛經的記憶,愣在當場,竟沒注意到玄奘與父親的商議,父親只以為他不再反對,便說:“敝人曾受封誥,子弟出家,需皇上手諭詔書‧”

 
  玄奘便與將軍連袂上書,討得了皇帝命尉遲洪道出家的詔書。


  尉遲洪道無奈之下出家,氣哼哼地說:你一定要我出家也行,不過我有三個條件,若答應了我即刻出家,否則我寧死不從。


  玄奘問道:哪三個條件?


  尉遲洪道說:我要吃飽,不斷過午不食;我要吃酒吃肉,不斷葷食;我要美女陪伴,不斷情欲。


  話未說完,將軍氣得一疊聲地直罵:逆子!這那像和尚,分明是酒囊色鬼!


  尉遲洪道按劍抗聲說:若不依從,我飲劍而亡,也不出家!

 

  玄奘法師忙將袍袖一拂,止住尉遲洪道說:不必性急,我佛慈悲爲懷,大開方便之門,貧僧依從你就是了。將軍不解地望着法師,玄奘只是微笑,不語。


  第二天,尉遲洪道果然應諾出家,年僅十七歲,正式受度爲玄奘的入室弟子,即為窺基,這時窺基便隨玄奘遷入大慈恩寺。窺基出家後,有一段時間,他喜愛四處游玩。出行時有三輛車子,一車裝滿美酒,一車裝美女,一車裝著書和銀兩,所以當時的人都稱他爲三車和尚


  一段時日後,窺基厭倦了酒醉金迷的糜爛生活,對佛學漸趨深入,便收起放浪狂狷之心,專注於玄奘帶回的經典,勤奮翻譯著述,開始了他的弘法生涯,重新定位了他的人生依歸,終於成爲一代宗師。

 

本篇選自中文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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