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自從阿骨嘟變成「男生」之後，小木屋的集會不得不停止了。
是沒有人說要停止，但也沒有人提出要繼續。現在看到阿骨嘟，圻英只剩下害羞，別說要表演故事了。叫她怎麼好意思跟一個男生說：「欸！我們每個星期日來小木屋說故事吧！」丟死人！
而且阿骨嘟的秘密已經揭曉，他也沒必要再學「隱身術」了。再加上爸爸寫給圻英的故事已經說完了，所有去小木屋的理由通通沒有了。
現在可好啦！媽媽又回到她的書房，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忙了。奇怪的是媽媽又變了。圻英抱著老貓坐在玄關。看著媽媽聯絡東，追討西，一會兒與人爭議的熱轟轟，一會兒被催稿的哀哀叫。
似乎只要把圻英丟在一旁，媽媽一個人就可以熱熱鬧鬧，演戲一樣。
「媽媽！」圻英試著引起媽媽的注意。「剪貼室的王妃…」
「什麼？」媽媽忙亂的壓著電話筒，臉孔嚴峻。「什麼剪貼…」
「呃…」圻英好像作錯事一樣。「沒什麼。」
「剪貼室的王妃在哭，」圻英自言自語，推開大門。「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哩。」圻英百無聊賴的摘著庭院裡的桂花樹葉，這棵樹，看起來比認識阿骨嘟之前更寂寥了。
阿骨嘟來了又走；媽媽又變回原來的媽媽，而且好像變本加厲的樣子；爸爸留下東一點西一點的東西，卻依舊沒有回來的跡象。
「圻英，」媽媽突然探出頭來。「你不要亂跑喔！不可以自己去小木屋，那邊太偏僻了！你乖乖的，晚上我們去吃火鍋。」
圻英乖巧的點點頭。
火鍋。
前天是日本料理。大前天是逛百貨。結果呢？通通都是空頭支票。圻英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圻英畢竟是孩子，她並不太難過。她把老貓放在地上，學著媽媽的語氣說：
「老貓，你乖乖的喔！我待會帶你去玩旋轉馬。嘻…」圻英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說：
「老貓，你不可以自己去馬路上！太危險了。哈哈！」
「圻英？你在跟誰說話？」
「啊！」圻英嚇了一跳。原來媽媽又探出頭來，手裡拿著一張紙。「這照片怎麼會在鞋架上？」
「糟！」一定是剛剛穿鞋的時候，從口袋裡掉出來了。那張爸媽年輕的照片，
「何時歸家？」媽媽喃喃的唸出相片後頭爸爸的字跡。
「媽媽！」圻英趁勢跟媽媽說兩句。「會不會是爸爸偷偷回來？」
「不是。」媽媽很肯定。「這裡是他的家，為什麼要『偷偷』回來？況且這字都褪色了。這是很久以前寫的。」
「不是吧！」圻英跑過去鑑定。「這明明是剛剛寫上去的。一定是爸爸離開家之前寫的，他當時一定在打算何時回來呀。」
「圻英，」媽媽忽然抬起頭來。「爸爸是生氣媽媽工作太忙，才離開的。」
「不是嘛！！」圻英忽然任性起來。「爸爸沒有離家，他是去美國開會呀！」
媽媽看著圻英不語。
「你看你看！」圻英一把搶過媽媽手上的照片。「這上面不是有寫嗎？『何時歸家』。表示爸爸離家前，還不確定什麼時候要回來呀！！」
媽媽抱著圻英。過一會兒說：「圻英，這照片是爸爸媽媽年輕的時候拍的。」
「我知道呀！」圻英依然頑固。「照片是舊的，可是字是新的嘛！」她在媽媽懷裡，雙拳卻揮打媽媽的背。好像生氣她亂說話。
媽媽不理她。繼續說：「當時我們都是快樂的學生。」
「嗚…」圻英依著媽媽哭了。
「可是後來爸爸討厭學術，媽媽卻愈來愈投入。」媽媽擁著她坐在門前，自顧自的說下去。「剛開始爸爸很支持媽媽。他說他陪圻英就好，要媽媽好好認真工作。」
「爸爸每天跟我講故事。坐在桂花樹下數星星，等媽媽回來。」圻英的頭歪斜在媽媽的肩上，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嗯…」媽媽帶點鼻音，認真的聽著。
「我們常常玩一種遊戲。」圻英回憶著媽媽所錯過的她的童年。「星期一媽媽要做什麼，忘記什麼？星期二媽媽記得什麼？又忘記什麼…」
「到最後我們只說媽媽忘記什麼。因為媽媽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說出來也不好玩。」
「有一次隔壁的王叔叔經過，替我們在樹下拍了一張照。」圻英說。
「對。」媽媽附和著。「那照片還在我研究室的桌上。」
「爸爸說，有了這張照片提醒，媽媽就不會忘了我們。媽媽要記得太多事情了。」
媽媽苦笑。
「有一次我哭鬧要找媽媽，爸爸讓我坐到圍牆上去。」圻英說。「爸爸說要坐到圍牆上可以最快看到媽媽，但是第一個看到媽媽的人要笑，不可以哭。」
「圍牆上？」媽媽有點訝異。「不可怕嗎？」
「爸爸在我旁邊，不可怕。」圻英繼續回憶著。「我坐在圍牆上很高興。就不哭了。」
「後來呢？」
「後來我聽見爸爸喃喃自語：『何時歸家？何時歸家。』然後就他就抱我下來，進去睡覺了。」
媽媽沒有說話。夜晚的風吹過來，四周一片寂靜。
「圻英，對不起。」過了一會兒後媽媽說：「媽媽太忙了。疏忽了你們也沒有察覺。」
圻英沒有回答。媽媽一轉頭，發現圻英閉著眼睛，已經睡的香甜。
媽媽笑了。她抱著圻英站起來。
「媽媽。」誰知圻英突然開口。「爸爸不對。」
「嗄？！」媽媽嚇了一跳。一向深愛爸爸的圻英怎麼沒頭沒腦的迸出這一句話？
「爸爸故事沒說完就走了。」圻英說。從媽媽身上跳了下來。「你知道公主後來怎樣嗎？為什麼公主會被忘記呢？剪貼室的王妃為什麼要哭呢？」
「媽媽，你知道嗎？」圻英若無其事的樣子，不像剛剛才哭過。
媽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一來，她也很想知道故事後來怎麼樣了。二來，圻英鎮定的模樣，不像是一個剛剛哭過的十歲孩子。為什麼她的悲傷可以消逝的這麼快？難道圻英一直是這種個性，而她身為媽媽卻一直沒有發覺嗎？在這一剎那，媽媽百感交集。
「圻英…」
「我知道。」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庭院前。
媽媽和圻英一看，異口同聲叫了出來：「阿骨嘟！！」
奇妙的客人。
雖然阿骨嘟的爸爸和圻英的爸爸是好朋友，但媽媽卻和李慕琨不甚熟悉。現在圻英的爸爸離開了，而李慕琨已經去世，就上一代的情意來講，阿骨嘟和圻英家是沒什麼關係了。更何況，阿骨嘟的母親顯然並不想和他們作朋友。
因此媽媽有點疑惑。
對圻英來說，阿骨嘟本來是一個新朋友。可是他搖身一變成為討厭的男生，而且好像要去當歌星的樣子，距離一下子變遠了。圻英沒有想到會再和阿骨嘟見面。
因此圻英大大的訝異。
但不管怎麼說，阿骨嘟終究是來了。而圻英和媽媽同樣感到高興。也許是因為看到阿骨嘟，讓她們想到爸爸，也也許是因為，她們本身早就和阿骨嘟是朋友了，管他是誰的兒子呢。
「我知道公主為什麼會被忘記。」阿骨嘟頑皮的眨眨眼。「也知道剪貼室的王妃為什麼要哭喔。」
媽媽看著圻英漲紅了臉，笑著說：「很好很好！圻英迫不急待呢！」
圻英卻急的分辯起來。「我哪有…迫不急待？我才不管他來不來！！」
媽媽知道圻英誤會了，卻大約也猜到圻英為什麼看到阿骨嘟總是慌慌張張。「你不是迫不急待的想知道故事後來怎樣嗎？」
圻英只是害羞的嘟著嘴，模樣煞是可愛。
阿骨嘟卻說：「阿姨，你不想知道嗎？」
被他這麼一問，媽媽倒是楞了一下。「喔。當然啦！我當然，也想知道。」
「你怎麼可能知道？」圻英聽他們一問一答，忽然回過神來。對呀！這個故事可是爸爸特地寫給圻英的。阿骨嘟甚至以為這是圻英的故事呢。
阿骨嘟看著圻英瞪著眼睛，只是笑而不語。
媽媽暗示：「如果他知道，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說故事給圻英聽啦！」
圻英不懂。「可是他不應該知道故事嘛！」
阿骨嘟說：「別忘了我就是『全世界都忘記的公主』喔！」
圻英說：「你已經是男生了耶！還說自己是公主。娘娘腔！」
媽媽哈哈笑。在圻英的耳邊悄悄地說：「也許是誰不重要，知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說故事給圻英聽啊。」
圻英一聽，一臉燒到脖子去。
「我才不聽他亂說故事！」圻英突然氣呼呼的轉身進屋去了。
「欸！」媽媽看著她走掉，有點莫名其妙。「你怎麼…」
「沒關係，阿姨，」阿骨嘟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依舊笑咪咪。「你們要記得到小木屋來喔！」
媽媽看著阿骨嘟離去，心中不解。阿骨嘟絕不只是來逗逗圻英而已。
他說話的姿態，媽媽皺著眉頭想著，就是來傳訊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