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那天的故事，阿古嘟並沒有如願聽完。喝完水，媽媽就藉口太晚了，帶著兩個孩子去喝豆花後，便帶著圻英回家了。
一路上，媽媽有點歉意，有點抱怨的對圻英說：「媽媽回去還有一篇報告要呢！呵。」她打了個哈欠。
「媽媽為什麼總是有那麼多報告呢？」圻英抱怨。
「因為這是媽媽的功課哇！」
「媽媽，」圻英還洋洋得意著，「我說的，嗯，爸爸寫的故事，很好聽吧？」
「是啊！」媽媽有點不經意的說。「你可以借媽媽看嗎？圻英。」
「不行！」圻英堅決的抓緊口袋。「不可以！」圻英以為媽媽好奇，想偷偷先知道結局。「你要和阿古嘟一起聽我慢慢把故事說完！」
「好。好。」媽媽無奈的笑著，並沒有堅持的意思。
「圻英，」過了一會兒，媽媽突然說：「你一個人會到小木屋去嗎？」
「不會哇！」圻英抬頭。「阿古嘟和媽媽都星期天才有空，一個人多無聊呀！」
「那就好。」媽媽似乎放心了。「你一定要等媽媽一起過去喔！」
「因為，」媽媽看圻英有點疑惑的樣子。「我怕你不等媽媽，先把故事說了。」
「才不會！」圻英拍拍胸脯保證。「我等阿古嘟，也等媽媽！」
「果然是媽媽的好孩子！夠義氣！」媽媽用力的拍拍圻英的肩膀。
說著說著，已經走到家門口了。前庭的桂花樹在安靜的夜裡似乎更香了。
媽媽指著大門左下一個老早封住的小貓門說：「記得圻英還是小囝囝的時候，最喜歡從這個小門爬出去了！沒想到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會說這麼好聽的故事。」
圻英不好意思。這可是爸爸的故事哩！不過爸爸老是說，好故事也要好嘴巴說出來才好聽哇！
「要不要再爬爬看看，是不是還穿的過啊？」媽媽開玩笑著說。
「怎麼可能嘛！我才不要像貓咧！」圻英笑著打媽媽，跟在媽媽後頭，偷偷把自己的靴子親密的貼著媽媽的大鞋。
媽媽才一進屋，馬上看著錶，直奔書房。看樣子，緊張的不得了。
圻英司空見慣。只是，到現在還納悶，媽媽這麼忙，怎麼會答應要與她去小木屋說故事？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老媽！」圻英叫住媽媽。
「什麼事？」媽媽詫異的回頭。
「我覺得你像國王一樣，有好多事情要記住喔！」圻英說。
媽媽看著圻英，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大事大事！」圻英被人推一把。回頭一看，是美惠阿姨駕到。
媽媽出來招呼，一邊叫圻英快快上床，一邊延攬客人，進廳談話。
圻英回頭看著客廳的媽媽，覺得媽媽真辛苦。
她輕輕的帶上房門，回憶著今晚說故事的「盛況」，心裡又愉快又充實。
「咦？」地上有一張疑似相片的東西。圻英雖倦，仍抵不過好奇心。撿起來一看，哇！是年輕時的爸爸媽媽。
很小的時候，圻英曾經見過。
「是什麼時候掉在這裡的？」圻英奇怪著。翻過來看，背後有字。
「何時歸家？」圻英喃喃念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是爸爸的字，怪的是，照片是舊的，字卻像是才寫上的。
「爸爸偷偷回來？」圻英一驚，連忙滾下床去，想告訴媽媽。
客廳裡，媽媽和美惠阿姨正激烈的討論著。自小的訓練，圻英不敢貿然打擾大人的談話。她打赤著腳，偷偷站在走廊的壁櫥上。
「不行，這一篇你一定要寫！」美惠阿姨堅持著。
「我跟你說，」媽媽正無力的討價還價。「我那篇論文，不趕出來真的不行。」
「唉呦！你想想，」美惠阿姨一向精力旺盛。「戲劇界奇人李慕琨死亡，他
的未亡人與兒子不知去向。多動人啊！」
圻英聽著。她知道這個人，以前爸爸曾經帶她看過這個人的戲，下戲之後，
爸爸還和他聊天。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死掉了。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印象中，只記得劇場裡的椅子硬邦邦，睡起來很不舒服。
「是很動人啊！」媽媽說。「不過，這種藝文界八卦，你找記者寫才對吧？」
「不不不！」美惠阿姨說。「我們趁機寫些關於李慕琨的戲劇評論，來自學術界的批判，才顯的與眾不同呀！」
「你找別人吧！」媽媽的聲音顯得很疲勞。「我真的分身乏術。」
「說到戲劇專家，不找你還找誰？」美惠阿姨有點動氣。「我知道你論文快趕完了，說沒時間？我不信！」
「我最近要多陪我女兒。」媽媽低聲的說。「況且我又不是李慕琨專家。」
圻英恍然大悟，原來媽媽是為了陪她才去小木屋的。
「噢！」美惠阿姨又說：「打鐵趁熱就是專家！你作學術研究，還不了解這一點？」
媽媽不語。
「救救我吧！」美惠阿姨又乘勝追擊。「就算是八卦，李慕琨的八卦就是要你大教授寫，感覺才不一樣啊！」
「論文下星期就要了…」媽媽好像喃喃自語，抱怨著。
「只花你一個晚上就行，好不好？」美惠阿姨像是騙小孩一樣的說。「這裡是關於李慕琨的資料評論。你讀一讀，寫個五千字就好！」美惠阿姨不留餘地，把一疊紙通通塞給媽媽。
「你存心不讓我睡了！」媽媽聲音都啞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千萬，千萬別忘記囉！」美惠阿姨再三叮嚀。
「已經忘記了！」媽媽像是賭氣一樣的。
美惠阿姨只是擺擺手道再見，匆匆離去。圻英趕忙躲到壁櫥後。
一會兒後，圻英探過頭，看到媽媽用手撐著臉，無比疲累的樣子，看起來比以前瘦很多。圻英覺得很抱歉，都是她要媽媽陪，害她很累。她默默的走回房，把身子重重摔在床上。
塞在口袋的照片被她擠壓出痕跡來。
反正，她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