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我爸從朋友家，把她抱回來

我們叫她，乖乖

那時，她才3個月大，我一隻手，就可以捧著她

我們推算她的出生日，她是天蠍座的

剛對新環境，怯生生的她，沒稍多久

就已經，佔地為王，全家，都是她的地盤了

在家，門鈴響起時，她就跟著叫

她知道，有某個家人，回來了

她不敢出門，沒有鍊子，她頂多只敢走到電梯口

一是，我們很少固定帶著她出門

二是，有次帶著她到晴光市場，她卻被流浪狗襲擊

從此，她就認定，家裡，是最安全的地盤

上個禮拜，她不吃不喝，連續三天

我們抱著她到寵物醫院，因為，她，不肯走路

三天就少了兩公斤，而她原本，也只有14公斤

幾個月前，她就因為腎功能衰退，而時常進出醫院

這次，有點不同

獸醫說：「乖乖的腎功能指數，已經到最差的指數了」

於是，她，住進了寵物醫院

病房沒有甚麼好壞之分，就只是一只，可容得下她的籠子

她，跟我們一樣，得在手腕上扎針，打點滴，並固定住

而跟我們不一樣的是，她還得套上一個，漏斗型的頭套

這13年來，她，沒生過甚麼病

不出門的她，獸醫誇，毛好漂亮，居然一隻跳蚤也沒有

13年，她，在家裡，靜靜地陪著家中每個人

陪我爸，走過癌症，走過死亡

陪我媽，走過憂鬱，走過孤單

陪著我妹妹們，換過幾個工作，交了男朋友

陪著我，退伍、巔峰、失業、住院、低潮、考試，直到現在

而我呢

我陪她，走過甚麼

似乎，沒有過

對了，我記得，最怕下雨打雷的她

總會跑到我的桌子底下躲著，把頭埋進我的雙腳中發抖

她似乎覺得，只我有能力，保護她

我就一邊準備考試，一邊看著書，一邊自言自語

「乖乖，不要怕、不要怕，等等就過囉」

然後，她，全身發抖到，累了，睡著為止

通常，這時，風雨，也停了

這，算不算，陪伴呢

上週末，我趁寵物醫院還沒關門前，去看了她一趟

她遠遠聽到我的聲音，就開始搖起尾巴

只是，籠子很小，尾巴就這樣，來回來回，撞擊著籠子

她，以為，我是來接她回家的

但過了幾分鐘，她見我只是蹲在籠子旁

透過窄窄的縫隙，摸摸她的嘴，拍拍她的頭

她知道，我只是來看她，不是要來帶她回家

於是，她，任性地，索性，轉過頭，不看我

她的眼神充滿著，失望、落寞

任憑我怎麼喊她，她也不回頭，尾巴也不搖了

她，嘆了一口氣

我也，嘆了一口氣

「乖乖，我沒辦法帶妳回家呀，妳要乖喔」

我也只能留下這句話，離開了寵物醫院

我回頭，對著穿戴深藍色制服的獸醫們說

「我們家乖乖，再麻煩你們了，謝謝」

獸醫們，笑著，點點頭

這兩天下班，我都想著，要再去看看她

但是，我卻繞了路，故意不經過寵物醫院

我去了，又如何

應該說，我很怕，再見到她那雙

毫不掩飾，失望、落寞，的眼神

媽媽問，乖乖「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

我說，獸醫會處理後續

其實，我們全家人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盡頭」

我，只是照常理判斷，獸醫，應當會處理一切才對

我萬萬沒想到

13年，在沒有「語言」的相處之下

居然，讓我對她，感到好心疼，好不捨，甚至好愧疚

昨晚，回到家後，我一整個晚上，沒有開機

滿腦子想的都是這13年，她在我家，無所不在的身影

想著，回到家，沒有她的迎接

想著，那天，她的眼神

我的眼睛，不斷有淚水滾動著

就在要溢出前，我忍住，深呼吸

我懦弱到，連走進去醫院，看看她的勇氣也沒有

昨晚，睡前，或許是在安眠藥的催化下

想著乖乖那，失望、落寞，近乎「責備」我的眼神

我，終於，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