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29 09:00:00沈默

《七大寇紀事》摘讀PART 2


  說書人:「是的,帝聯的瓦解,象徵著你們的生活更好,你們不再需要被那些高踞在城堡深處、殿堂以上、自許為神的人物無情地宰制、剝削。你們亦用不著憂懼於上頭又要傳下多麼不合情理的命令,你們又要如何艱苦犧牲地達成他們的目標。現在,你們可以自由發聲,你們可以根據自身意願採取行動,你們不是被圈養而隨時可以棄置的生物。你們是人。孩子,你們,還有他們──我們都是人。

  七大寇為北境人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我們應該以人的方式活下去。

                  ──沈,《七大寇紀事》

  傲時問:「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過來,從一個迷宮般的夢裡。他夢見他的女人頭顱完好無缺,一臉的盈盈笑意,正跟著他說話,一起走在清晨無人的林間。他們的話語像是鳥聲,在空氣裡自由地傳播、散佈著。而在前方,他的爹娘,他的弟弟和妹妹也都悠悠地走著,眼睛明亮,表情十分愉快。他覺得自己也非常快樂,但那快樂卻又那麼接近憂傷,彷彿下一個瞬間什麼都會不在了。什麼都會沒有了。」

                  ──沈,《七大寇紀事》

  傲時問:「他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想要把握此時的每一個瞬間,但卻發現入手處是冰冷與堅硬。他轉頭一看,剛剛還笑語晏晏的女人這會兒已經變成一顆石頭。他連忙再看往前頭,他的親人們也一個接著一個長成岩石,且霜雪遍布。」

                  ──沈,《七大寇紀事》

  沈夢初:「原本這些事,他都漠不關心,只意在女色。但在他花費不少金錢和世間去聆聽那些在花樓系統工作的人們的背景、來歷以後,慢慢的他更理解自己身為一天類人的奇異羞恥。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憑什麼享受這一些。以往理所當然的態度都成了罪惡,彷彿他成天就該無所事事似的,沒有人期待他為別人做些什麼,彷彿世間只需要他吃喝玩樂,而其他人就應該無限制地支持這件事一樣。他如是,與他同類的天類人也是。」

                  ──沈,《七大寇紀事》

  沈夢初:「這樣虛假的日子要過來作啥呢?難道他不應該闖出去過真實的,充滿痛楚的生活?那個女人的離開給了沈夢初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經由這個契機,他開始深入了他不應該深入的思索,在既有六帝神的強權統治下,又有神風教義廣大的包覆裡,北境人都被養成了蟲,成天賣命地工作著,卻從來不去質疑自己所堅信一切是否有道理?

  他想:不能通過一再質疑、反覆確定的道理,並不值得堅信吧。……」

                  ──沈,《七大寇紀事》

  原雲蒼:「他愈想就愈是憂鬱,怎麼樣都沒有解答。這一切似乎都是個巨大的謊言。

  但為什麼沒有人想到?如何可能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莫非是他的思想錯誤了,像是帝聯指責的公定用語一樣?還是說也有人發現,卻始終不敢言?是啊,在這裡,又有誰敢說呢?如他一般不過是仗義吧,就落個逆反的罪名,誰還敢盡吐心中塊壘真言?但就要這樣繼續嗎?這不是身為一個人最該感到可恥的情況?為什麼沒有人起來反抗?因為每個人都苦,都沒有什麼好損失的,而且一心向著可以控制神風的帝神,所以就逆來順受?多年以來,習慣北境體制運作的他,直到這時才覺得奇怪,才真正開始推動腦中靜止太久的思維。」

                  ──沈,《七大寇紀事》

  原雲蒼:「帝聯還鼓勵北境人多生育,尤其是役類人。帝聯上層清楚人力才是維持城堡高度發展與奢華淫靡的重點。他們全然不禁止交歡,反倒歡迎底層人在不影響交付作業的進度以外,多在肉體上經營享受。而所有產下的孩子都統一由每個集的殖人屋照顧看管,無須顧慮能力,主國自然替你養活。色情、生孕似乎成了北境人在氣候和政教的雙重酷烈下唯一能夠放縱的事。」

                  ──沈,《七大寇紀事》

  石寒澈:「這些區分的用意就是讓人以同樣手段去征服別人。熱愛暴行者,就讓駐軍以暴行日夜對付,熱愛姦淫者就讓駐軍以不間斷的姦淫處置,熱愛欺詐者駐軍也用相同的方法打擊人犯。至於冰牢地是重犯去的地方,基本上就等於處死了,沒有人能夠從冰牢地離開。而什麼是重犯呢,大抵來說是有直接行動,冒犯到帝神與神風教威嚴的,如在口頭上或文字上對政教體系有懷疑的,一經被查出,都要送往白花二。但若有號召他人一起、實際有什麼對抗帝聯舉動之情事,等著他們的則一律是冰牢地。」

                  ──沈,《七大寇紀事》

  石寒澈:「她心下明白這就是盡頭了:『我將葬身在雪茫茫的一片裡。』」

                  ──沈,《七大寇紀事》

  王隱:「但他仍然坐在床榻上,沒有移動。他四十一歲,覺得自己已經夠老了。這種老不是實際年齡上的,而是源自他的疲倦。一種心裡面深處的老。他長久以來恐懼著被發現蹤跡。這麼多年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但他卻始終害怕著有一日天行道會忽然找上門,那麼他的安穩日子就不得不結束了,不得不再顛沛流離,再像隻野獸一樣,只能過著躲藏匿蹤的生活──

  他總是在心裡這樣自問:『而我願意成為一頭真正的野獸嗎?』」

                  ──沈,《七大寇紀事》

  王隱:「王隱又能如何呢,他的行蹤既已敗露,有一就有二,天衣找得到,天行道沒有道理會是例外。何況剛剛這麼一動手,他忽然有種錯覺,當年的熱血豪情都回來了,那些青春時期的驕傲與勇猛,在他的體內激烈地吶喊著──」

                  ──沈,《七大寇紀事》

  夏緣霜:「為了什麼,她要走這麼一趟路呢?一個女祭司何必要這樣辛苦步行?她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就是與她最親的大祭司問及,她也沒有解釋,她只說:『我想用自己的雙腳,去認識這塊土地上所有蘊藏的神風。』」

                  ──沈,《七大寇紀事》

  夏緣霜:「在神風教的各種儀式裡,這是夏緣霜唯一喜歡的一種。她且將靜之禮與受術的修練作結合。她以為,靜應當是一套自身與自身對話的圓滿語言,而不是神風教於表面所強調充耳不聞的斷絕狀態。她寄望的不僅僅是神風的在或不在,而是靜促使她去與肉身乃至於天地萬生萬物的無聲之對談。夏緣霜屢屢在這樣的靜裡獲得提升。此時呢,她感覺到所有人的思緒在石屋裡漫遊,正在編織巨大的無形的絲線網絡。而一切聚集到天衣憐魔身上:一個外來者,一個異鄉人。」

                  ──沈,《七大寇紀事》

  天衣憐魔:「天衣憐魔的直接反應,讓其他六人頗感錯愕。但他們仔細一想,發現確實可笑,只是以往他們太習以為常了,因此忽略了這種分類的荒謬。唯他們無法那麼輕易地笑出聲來。這是他們的基本處境。他們一代人接著一代人生活在這樣的制度裡,那麼、那麼久了,久到叫而今離開那種思考規格的他們感覺憂傷。王隱嘆了口氣,沈夢初搖著合起的扇子,原雲蒼擠出乾乾的不知道是笑聲還是哭聲的喉音,石寒澈的眼睛像釘子,傲時問額頭上的野字更加清晰,夏緣霜只是低著頭,那優美弧線的頸子宛若某種深切的問號──」

                  ──沈,《七大寇紀事》

  天衣憐魔:「但老實說,天衣沒有什麼特別的綢繆,他嘴角有飛起來的笑意,眼睛是烈焰,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大大胡鬧,鬧它個天翻地覆,鬧到神風帝聯沒法安心,沒法忽視他們,只能以簡單的叛國賊之名加諸他們,卻奈何他們不了,七大寇需要對所有北境人說的話,就在行動之中,『我們要做的是一場綿密不懈、輕靈的戰爭,』將背棄帝聯的一切,那些規則與分類,那些儀式與信仰,那些沒有來由的奉獻、犧牲,卻不能擁有更好的生活,當一個更好的人,要做的事主要只有一個,就是讓帝聯人目睹他們宣揚力量以外的力量,也就是說以實際作為駁斥帝神的能力,並強調,『在神風以外的力量,』他的語氣像火,正在室內猛猛燃燒,寒氣遂被驅逐,每個人的體溫都在上升,『人的力量。』」

                  ──沈,《七大寇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