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7 12:24:42沈默

〈〈天涯三部曲〉〉第一部《天涯孤客》(十五)

右鞭左拳。
鞭是,飛雪鞭;[飛雪鞭法]。
拳是,奔雷拳;[奔雷拳法]。
[奔雷•飛雪]天行尊。
鞭影蔓生。
拳風奔溢。
[慾劫]白綸墮很吃力。他應付得很吃力。
他貪、渴、溺肉慾,正是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
所以,他的刀法,是[慾刀];求色極亂的[慾刀]。
白綸墮人如其號,最愛的是劫色。人與心俱殘在他手裡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天行尊最恨的便是這種人。是以,他的拳與鞭,輕重合併,不留餘力地,襲殺白綸墮。
白綸墮的刀,很柔。出奇的柔。軟綿綿的柔。繞指環轉般的柔。
白綸墮的刀,沒有霸氣。柔得沒有霸氣。柔得忘了凌盛的刀威。柔得幾乎不算刀。
而,天行尊的拳,重、霸。
且,天行尊的鞭,輕、逸。
鞭克柔。
拳轟霸。
白綸墮明白。他倒楣了。
因為,天行尊的武學,恰好是他的天生剋星。
他真的很倒楣。

飄忽若仙的[凌浪仙子]嬴玉真。
她使的是,重閒淡柔靜心法的[浮仙訣]。
她右手捏印;姆、食指扣起,餘三指直立。
她左手也捏印;卻是中指沾掌,其餘四指,纖蘭翹起。
浮情人間,仙意戚戚,訣悲。
浮思碧海,仙念悠悠,訣逸。
浮戀天宇,仙心飄飄,訣遠。
她右手訣一甩,一道勁氣,由三指射出,拋往山陰遊。
山陰遊號[鬼劫]。
鬼遇上仙;這下,可有得瞧。十分有得瞧!
山陰遊不僅身法似鬼、長相似鬼、嚎聲似鬼,連武技也是一脈的鬼氣森森、冷邪怪惡。
[鬼爪]。山陰遊的摧魂招式。
陰陰鬼意,沖上淡淡仙味;登時,鬼氣盡流盡散盡喪。
險險爪招,對戰縷縷訣勢;頓時,爪式皆離皆亂皆破。
嬴玉真的[浮仙訣],徹徹底底的,壓倒山陰遊的[鬼爪]。
仙鬼之戰。
結果似乎已然分明。那該是無須再戰的一戰。因為,勝敗已是了然。

[蹋地換天]腿法。
葉慈航開始踹。
一腿接一腿的踹。
踹得[血洗天]翁深賦,差點喘不過氣來。
翁深賦的拳招叫:[血滄海]。
一拳又一拳的擂,擂到敵人成血人才止的[血滄海]。
滄海血流。
崩天槌地。
腿對拳。
葉慈航凌虛一腳,蹴向翁深賦的左太陽穴。
翁深賦左拳上格。
「碰!」
拳腳觸擊。
葉慈航右腿一收,左腳又飛起,再踢翁深賦右太陽穴。
翁深賦還來不及回氣,右拳又上抬擋卸。
又是「碰」的氣勁交擊聲。
左右左右-----
右左右左-----
腿昇、腳踹。
手抬、拳抵。
快如迅火、疾若電光、飆似風狂。
葉慈航打定主意,準備與翁深賦就這樣以快打快,直到分勝負為止。
而翁深賦則是,屬於沒有選擇權的一方。他只能不斷的抬、擋、格。他只能這樣。如此而已。

易水霄[太極印手]圈圈轉轉、旋旋環環。
一個又一個的太極,化虛為形,印於空中,直打明小閣。
明小閣吼再吼。
吼聲如雷,雷撼天。
明小閣的名號是:[震雷天]。
而他的武技是:[十震雷]。
[十震雷]指的,既是明小閣的雷吼,亦是他的掌功。
吼雷,雷吼;掌雷,雷掌。
十吼震雷,十掌震雷。
明小閣外型瘦削,實在看不出他的脾性和功技,竟會如此的暴躁囂狂,與豪霸猛殺。
易水霄貌相粗曠,也讓人很難猜到,他的武藝與心思是這般的綿巧、這般的纖細。
只見,易水霄毫不動氣。他一方面手勢翻翻旋旋,一方面則運氣護住耳、心,以免被明小閣的雷音灌入而傷。
明小閣的[十震雷],現時已發揮至第三階段。而他的造詣,則共有六層修為。這第三階段,已是地動天驚、聲含碎勁。由此,不難想見,他若使到第六層,會是怎樣恐怖的景況。
易水霄可不想讓,明小閣有機會展現,那第六層的功段。於是,[太極印手]絕招盡開;圈轉的速度,更快、更疾、更勁。
一時,明小閣身前身後,盈盈注著天旋地轉的猛勁。
轉再轉。
旋又旋。
天地彷彿已恍惚。
明小閣的身子,不覺地隨著易水霄的掌勢,左三圈右三圈的,轉動起來。
他拉不回自己旋轉的勢子。他無法穩固他的腳步。他已被易水霄的轉勁,牢牢控制住。
他的吼聲與掌擊,漸漸趨弱。
因為,他開始昏;頭昏。
易水霄的轉太極,已把明小閣鬧個腦際暈濛、不辨東西。
明小閣的雷,已是震不出的失雷。
而易水霄的漩渦奇勁,卻還在癮頭上。
於是,易水霄開始嘯;怪嘯。
然後,繼續轉。
至於,明小閣,他則開始鳴;吼聲無力為繼,而成鳴的悲鳴。
而他的掌雷,則僅是空響;沒有威勢、軟綿綿的掌擊,當然就是空響。
易水霄已佔上風。
勝卷似乎在握。

龍行刀。
龍頭柄、龍身刃、龍尾尖。
一條金龍,肆舞於空。
任雨飛的刀,使出令人森覺駭服的[驚鴻斬]刀法。
驚飛、鴻逝、斬滅。
橫斬、雪鴻、刀驚。
任雨飛腕一溜,龍行刀便瀑出,亂天的精光肆電。
耀人已極的金芒,彌空亂盪,閃閃爍爍、燦爛非常。
英狐莠是[殘天劫]的第一策士。但如今,他已智無可智。在生死決中,他根本沒可能,使上他的詭計。他不能智取,祇有力敵。
因為,任雨飛的刀法,太狠、太絕、太霸。
王霸的龍氣,疾竄於龍行刀之間;並往外擴散於天地。
任雨飛根本不讓,英狐莠有用上心計的時間;何況,任雨飛的智慧,還在英狐莠之上。他絲毫不懼,英狐莠的詭變能力。任雨飛的智與武,將英狐莠的計與技,徹底地壓制住。
英狐莠左右手都扣著個,似盾非盾、似牌非牌的古怪兵器。
那是他[破腦天]號的由來。
古怪兵器的名稱,即是:[破腦器]。只要,它一落在人的頭上,便會自動凹出一個洞;且,側邊會彈出刀刀利刃,剖人腦頂,挖空腦殼。那是,英狐莠自製的惡毒非常的武器。
英狐莠所謂的武技[破腦吸髓],前半段的破腦,指的便是這破腦器;而後半段的吸髓,則是指他能運勁藉破腦器,吸盡挖取敵人的腦隨。
他不但可破剖腦袋,還能使氣吸髓;這樣的異技,已足以讓他縱橫江湖二十多年,而無忌無畏、暢行飆揚。
然而,當他遇上用龍行刀的任雨飛時,情勢卻截然不同。
在龍行刀之前,英狐莠的破腦器,毫無用武之地。因為,龍行刀的刀風,便已足以致命。英狐莠根本沒可能靠近任雨飛。沒可能!
刀風,激盪。
刀鋒,逼人。
龍行刀層層疊疊鋪出的刀海,已將英狐莠完全裹入。
英狐莠駭極。此時的他,恐怕早已忘記,他自己是有名的割頭專家,而轉為專心顧及自己的腦袋。這才是,他的當務之急。
畢竟,人祇有一顆腦袋。他英狐莠也只有一顆。
只有,一顆。
所以,得小心;在龍行刀的狂霸威力前,他得小心。
小心!


13。
動!
很忽然的,兩個雖靜,但卻顯然是戰局主軸的人,動了。
不動的兩位主將,動。
他們動。
縱羽思與里摩天一動,戰局就有了變化。
更白熱化、更生死決判的變化。

嬴玉真左右兩手,拈訣飄出。
山陰遊兩隻如鬼手一樣烏黑、瘠瘦的怪爪,狠狠抓向,嬴玉真的雙手。他打算以硬碰軟,將嬴玉真那不沾人間煙火的清虛樣,全數擊崩。
嬴玉真驀然收回訣勢。
她玉手結印;姆、中、無名三指輕搭,食、小指兩指微翹。
[浮仙訣]的最高境界[聖顏],便要施出。
她那仙氣十足的容顏,驟地飛滿,令人顫悸的聖光。
天與地;所有的山水靈氣,彷彿都凝聚於她的顏容與身軀裡。
光輝遍體。
她的臉、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一切。
她彷彿就是,一個發光體;一個會讓人忘卻的發光體。
忘卻殺心、忘卻殺機、忘卻殺戮。
也忘卻世間、也忘卻凡煙、也忘卻飄盪、也忘卻追逐、也忘卻慾望。
於[聖顏]的內蘊暈芒下,忘了。
忘。
忘盡一切。
山陰遊那兩抓,竟出奇地發不出力來。他狠不下心。他竟然會狠不下心。他竟然。竟然!
嬴玉真微笑。她微笑。
聖潔的超然,洋溢於她的一顰一笑。
山陰遊不僅忘。而且,癡;癡迷癡亂癡思癡狂癡瘋。
嬴玉真蓮步輕移。她飄飄然地走往山陰遊。
山陰遊痛。他開始痛。心痛。他的心,開始痛。壓不住的痛。
山陰遊壓不住,心口的強烈奔痛。
痛是因為,自慚形穢。痛是因為,自己這輩子再不可能,目睹這樣脫俗的絕美仙顏。痛是因為,他沒有機會。痛是因為,他不敢碰觸她。痛是因為,他與她的距離,竟是如此的遙遠。
如此如斯如是的遙遠。
遠得令他心疼、心痛、心狂。
山陰遊不能自制地栽入,嬴玉真那將崩滅潰毀他的生存的仙情世界。他無法自制。當然,也不願自制。
嬴玉真纖指點出。
山陰遊早已放下一切動作。他已忘、已癡、已痛。他已放棄。
放棄!他再不願對,嬴玉真做出任何抗動。他不願。他只是看著。他只懂得,呆楞楞地看著,嬴玉真的訣指,緩緩緩的沾了過來。他忘情的看著。
指,到。指,點至。指,沾於額。指,仙意騰放。指,勁氣破湧入。
敗。他敗。山陰遊敗。
慘敗!但,卻是無悔,而心甘情願的敗。
因為,嬴玉真的[聖顏]。
山陰遊全身上下的肉,一塊塊劇烈地跳動著。他倒飛出去。
血,溢出。
人,落海。
山陰遊墜海時,恰是里摩天攻往縱羽思的一刻。

謝承杭的[割頸愁歡],已無歡可言。他的攻勢,被井月冷的刀,森森制住,再難以割取他人之頸。
現在的他,只能守;死守。
謝承杭自以為,他的刀很快;快得可以和,天上的疾電相媲美。一開始,與井月冷對上手時,他曾經以為他必勝。曾經。
因為,他快。
事實上,他的刀,確實快;比井月冷快。
但,輸與敗的人,卻是謝承杭。
那是,因為井月冷的刀,既怪且冷。
井月冷的刀法,很怪。
怪,是由於井月冷的刀,慢。
慢得奇怪。慢得出乎意料。慢得讓人生疑。
在謝承杭連劈十九刀後,井月冷卻僅能,斬出一刀。
十九刀的對比,竟是只有一刀。
太慢。真的太慢。
祇有一刀的慢。
然而,井月冷的一刀,卻可以吃死,謝承杭十九刀的飆快速度。
[一刀行]。
[傲代一刀]的絕異刀招。
簡簡單單的一刀。
且直接。
簡單而直接的刀!
井月冷的刀,常祇有一刀。
在他的刀法裡,沒有連續劈、連續斬這樣的動作。
他的刀,就只能一刀;一刀使盡,才會使出另一刀。
刀刀驚心、刀刀追魄、刀刀破空。
一往無前、凶猛絕倫、霸道無回。
他的刀,雖奇異的慢,但卻不容小覷。
[一刀行]就是[一刀行]。只有一刀的[一刀行]。他根本不需要,求快求招求複雜。他不需要。
他的刀式,還有另外一個極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冷。刀冷!
井月冷的刀法,冷。很冷。
非常冷。
冷得痛、冷得碎、冷得僵、冷得咬牙、冷得顫魂。
井月冷每一刀的揮使,都會帶起一股刺厲的寒氣。
寒氣,逼人。寒氣,逼心。寒氣,逼髓。
逼得讓人無以自己的絕冷寒氣。
謝承杭眼中映著別骨刀。
別骨刀,在他的眼裡。
他亂他惶他慌他怕他驚他懼他畏他駭。
因為,死亡。
別骨刀,就是死亡。
灰飛煙滅、終止所有的死亡。
別骨刀,已帶起死亡的血光。
死•光。
井月冷欺身,別骨刀橫斬。
謝承杭迴避,刀側格。
井月冷的刀,不停。
謝承杭的刀,不敵。
井月冷的刀,硬剖進謝承杭的刀。
謝承杭的刀,毀。裂毀!
井月冷刀勢不盡;刀又進。
刀劃、痕頸、血濺。
刀森刀冷。
血熱血燙。
謝承杭死。
他不能置信的,緩緩抬手,撫著自己的脖子。
割了好幾十次別人的頸的[愁景天],竟死於被割頸。
哈。他顫笑。痛而陋而嘻而悲而澀而嘲的笑。
那是,他最後的動作。
最後的。
山陰遊掉入海時的觸碰水花聲,於此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