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14
四個小孩沉默的接受家裡的改變,而這近期的大改變是來自他們的父親,有一天當嘉美下課時,爸爸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表情十分的憤怒,那是嘉美看過阿爸臉上最可怕的表情,而媽媽像是發了瘋一般不停的罵爸爸,罵了一堆又一堆的,都是小孩子聽不懂的髒話,弟弟妹妹們都害怕的躲在門口後面不敢出來。
媽媽跟阿婆不一樣,阿婆面對丈夫的背叛是採取冷漠的對應,而媽媽則是採取胡鬧的手段,一見到爸爸就生氣大鬧,鬧到高興才肯停,鬧到家裡整天都聽到媽媽在發飆,到最後爸爸跟隨著阿公的後路,成了不愛回家的男人。
媽媽說爸爸被人陷害中了仙人跳,什麼是仙人跳小孩子不清楚,只是這一跳可能跳掉家裡不少家產,有多少家產消失小孩子也不知道、也不敢問。
而媽媽開始作怪異的打扮,情緒也開始忽起忽落的明顯變化,爸爸自從那次後就很少回家,媽媽常常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頭望著天花板眼睛失神,等到爸爸一回到家又跳了起來像乩童一般的狂哮。
感情像什麼?婚姻又代表了什麼?人在窮苦時期待的是繁榮富貴,可是當人被錢財圍繞時,腦袋裡的慾望是不是又快速的增加。
人到底要有多少才會滿足,金錢?感情?還是勢力?一個不懂得滿足的家庭會不會遭到報應失去所擁有的一切,是不是要失去富貴後才會見到珍貴的人性。
嘉美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菜,心酸的抱怨起季志剛:「為什麼不聽我說完話,我也有我的委屈。」
還是走了,季志剛還是選擇了不告而別,沒有一句話,也沒有一封信,甚至走之前還一直故意躲著嘉美避不見面,季志剛最後成了空氣中的灰塵,消失了,留下的是流傳不停的誹聞。
青澀的初戀回憶,因沒有結局而淒美。
夢想幾近毀滅,愛情落得失望,心情跌落到冰點下方,可是在這時大人們卻不停的問著:「這時候是妳人生的關鍵期,妳想要做什麼或讀什麼學校都會影響到妳未來的人生。」
學校最會出的作文題目就是:我的志願;我的夢想;我的目標。
其實說穿了就是要會唸書拿個好成績,分數代表了一切,也扼殺了小孩的童年,會讀書的小孩是天之驕子,不會讀書的小孩就是流氓小孩。
嘉美國三了,生活在聯考的壓力下茫然不知所措當中,嘉美不是頭腦不好,成績也不是不好,但是卻因為練田徑的關係被老師打下資優班,那些資優班的老師一致認同嘉美是考不到好學校,儘管嘉美的成績不至於落後很多,可是還是私心的將嘉美踢出資優班,甚至還在資優班的同學面前毀損嘉美的名聲,老師大喇喇的對眾人說嘉美的壞話,這輩子嘉美都永遠記得那個老師說過的話。
「那個嘉美呀!將來一定是一個沒有用的人,只知道練田徑不唸書,這輩子鐵定是沒有前途的。」
這個傷害像是個討厭的膿包,但是也是嘉美努力向上的一個精神指標,田徑老師心疼嘉美的境遇,在嘉美畢業前向校長提出將嘉美列入表現優異的學生行列中,校長看著嘉美拿回來的大大小小獎牌同意了,嘉美還是風光的走出國中校園。
命運還是有些無情,雖然老師的嘴臉可怕,但是命運的作弄才是罪惡的根源,嘉美努力了兩個月的死讀書,終於讓她考到了專科學校,當她拿到成績單時心理有些興奮,她可以把五專學生證好好的甩在那些老師的臉上,可是母親的一席話斷送了嘉美的夢想。
媽媽說:「我們家已經養不起第二個五專生,妳哥哥的學費我們也快要湊不出來了,妳能不能不要念五專。」
嘉美心裡有底,家裡已經不在風光,爸爸連續闖了不少的禍事,家裡已經不如從前,更慘的是阿公受了小老婆的慫恿,一些家產拿去幫小老婆置產買屋,也不願再資助爸爸解決問題,爸爸莫名的被人誣告官司纏身,家裡是真的快要山窮水盡了。
嘉美看著成績單不發一語的回到房間,然後一點一點的將成績單撕下,直到成績單變成了小小的碎片才甘願,不想哭可是還是流了淚。
不想唸書了,嘉美想要去賺錢,去當女工賺錢貼補家用,起碼讓接下來的弟弟妹妹能安心的唸完書。
爸爸生氣跟難過的跟嘉美說:「不管怎麼樣妳都要好好的唸完書,因為爸爸沒唸書所以才會一直被人騙,但是爸爸絕不會做虧心事,所以妳一定要唸完書變聰明,不然以後妳會跟爸爸一樣被騙的什麼都沒有了。」
爸爸傷心的哭了,那些騙爸爸的人,都曾經是爸爸的好朋友,家裡不再富有生活都出了問題,嘉美看著爸爸感覺好老氣,一瞬間這一切的變化已經不是可以想像的了。
嘉美錯過了考試,最後也只能到私立中學唸書,那一年暑假嘉美帶著妹妹到一間鐵器工廠當臨時工,脫下大小姐的外衣,認真的工作只是為了賺取第一年的中學學費,後來嘉美跟妹妹每到暑假都會來到這家工廠打工,學會工作賺錢,也學會社會的無情。
嘉美很想問那些欺騙爸爸的人:「你們拿了那些錢,吃的飽睡的好嗎?」
被世人遺棄的感覺就像是走在滂沱的大雨中,雨雖然大身體還是可以撐的下去,但是被自己的家人遺棄的話呢?那感覺就像是走在窄小的斷崖上,隨時都可能會掉下萬丈深淵。
嘉美跟著爸爸收拾零碎的行李來到街尾的另一個家,那裡原本是家中放置雜務的倉庫,稍稍整理成一個可以暫時安歇的家,沒多久阿公就跟村子裡的人宣佈脫離父子關係,嘉美的爸爸所有在外頭的言行都與他無關。
爸爸一瞬間變的很憔悴,黑髮一夜變白,他或許不懂得這其中的因果關係,但是嘉美卻覺得是這個家庭受到了詛咒,爸爸過去的揮霍以及好客的個性是惹禍的根緣,一些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時,嘉美家卻吃肉喝湯的極度奢華,還有一些平日在家中的食客或許早就已經妒忌的想要取代一切,阿公跟阿爸的風流韻事也讓這個家蒙上陰影,這個家早就不像是個家,像個冷凍的冰庫。
媽媽更慘,變的像個自閉兒童整天只會坐在椅子上呆呆看著天花板,遇到有人進門來時就會趕緊躲起來,神智恍惚的像個小孩子。
嘉美的爸爸好不容易借到本錢可以買豬來做生意,一筆錢放在嘉美媽媽手裡,卻被剛上門要錢的另一批人給拿走,媽媽害怕的說:「我看他們一進門就好凶的要錢,所以就給他們了。」
嘉美的爸爸終於知道自己已經是債台高築走投無路,利滾利的借貸方式根本賺不夠來還,可是生意如果做不下去的話,就會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看著最後一次的機會被自己的老婆給毀了,未來還可能有未打完的官司,跟支票跳票的牢獄,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了,他只好傷心的跟自己的小孩說。
「阿爸對不起你們,阿爸現在去睡火車軌道,阿爸死了後一切就都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