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澄曦，是一間流行時裝店的售貨員，我的老闆是朋友的朋友，靠著一層比一層疏遠的關係，我才可以到這家店上班，薪金雖然不算是可觀，但總算過得了三餐。半年前，我因賭氣而離開了父母，我為人比較固執，又愛面子，所以被親朋戚友看眨令我混身不自在，他們說我依仗父母，是個沒出色的可憐兒，沒有父母就連三餐也不能自顧，我知道他們在妒忌我，我的家底很好，自祖祖父創業後，家族的生意一直不錯，爸爸本來希望我接管這盤生意，可惜我道行未夠，一兩句流言蜚語就把我給嚇走了，的確，我太沈不住氣了，不是做生意的好材料，說不定被客人批評幾句就動手打人。

家裡我是長女，下面還有個弟弟，只可惜弟弟的身體不好，是醫院的長客，所以家裡的事務就寄予在我一個人身上，可惜我是女兒身，要接管一盤大生意和承繼一筆豐厚的財產確實令人議論紛紛，又怕親友謀權篡位，又怕被女人湯圓騙財騙色，總之一句「麻煩」，所以我選擇了逃避，我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對我供書教學的父母，但讓我學懂怎麼面對這些奸猾的嘴臉之後，才回家吧，我要在殘酷的社會裡滲淫一段日子。

今日，是一個炎熱的早上，一如既往，十點鐘我帶著豬扒包和奶茶回到時裝店，一打開門就看到整個舖子都放滿了紙皮箱，對呀！昨晚來了一批新貸，我蹲下身子開箱、拆膠袋，每一個款式都掛了一件供客人選購，本店的對象是年輕的女孩，所以衣服都比較年青和大膽，大部份的衣服都是我設計的，我是唸時裝設計出身的，當初老闆都是看上我這一點。打點好一切之後，我悠閒的坐在那張從日本訂回來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品嚐又香又濃又滑的奶茶，奶茶和豬扒包都是在樓下的茶餐廳買的，我是那裡的熟客。我可以這麼自在的吃早餐，是因為那些青春活力的少女都還未起床。

肚子飽飽的，我感覺很滿足，看一看手錶，才十一點，我隨手挑了一件粉紅色的闊身背心，以一件黑色的緊身背心打底，一條啡色直間四個骨褲，穿上了，很好看，因為我還年輕，仍有這份本錢，我從手袋裡拿出一個小魔鬼襟針，別在胸前，又多一份天真，襟針是在對面那家手飾店買的，那家店的老闆娘很健談，有一張溫柔的面，雖然人到中年，但仍很懂得穿衣之道，是個時髦的女人，在她身上，我學了不少待人處世的道理。

摸摸髮鬢，離家那天，我把原本一頭又直又長的烏黑秀髮剪短了，還染成紅棕色，我感覺自己自由了，我不必再扮作乖乖女，供那些嘴巴不饒人的三姑六婆欣賞，自從那天起，我都沒有見過父母，我知他們很氣我，卻沒有阻止我，他們都是好爸爸、好媽媽，但這樣就更加加深我的內疚。

今天的客人不算很多。第一位顧客是一個常客，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一臉稚氣的她嚷著要我為她配衣服，因為她明天約了她喜歡的人去看電影，她希望留一個好印象給他。

「該怎麼辦好呢？澄澄，你說他喜歡成熟一點，還是可愛一點？好緊張呢！」

「可愛一點好了，比較適合你。」

我為她選了一條軍綠色傘裙子，配上一件有小花邊的背心，我最喜歡女孩子穿背心，既然有青春，就應該展示出來，別等老來才打扮得花枝招展，實在噁心。她對我的品味很有信心，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滿意的離開，戀愛中的少女，多迷人，多甜蜜。我呢？自從離家之後，一直為生活忙碌和奔波，別說談戀愛了，連看男人的機會也沒有，我的內心是寂寞的，但生活不允許我抽身，既然自己選擇了，就總要犧牲某些事情，得一總不能想二，而且我這家店還是賣女性時裝的，就更加沒有機會結識男伴了，但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我不必靠男人過活。

另一位令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客人是一個高佻的美女，她一踏進店內就一個箭步走向左邊，一連挑了四件衣服─一件米黃色的麻布背心、黑色掛頸背心、黑色絲質拉丁長褲和大領T恤，然後呆了一會，轉身向我走過來。

「我要你身上的四個骨褲，中碼。」

我一征，心裡哇哇的叫了起來，外表是一個高貴誘人的美女，誰不知一開口就將整個完美的形象破壞，她的態度和語氣實在很沒禮貌，要是早半年，我已經對她破口大罵了，在這家間裡滲淫了一段日子，總算是熬出了一股忍耐力。記得媽媽從小開始教我做人要有禮貌，又教我餐桌禮儀，她希望我成為一個淑女，可惜這一切都派不上用場了。

「澄澄表姐！」

「明晞！你來看我嗎？」

「是，很想念你呢，順便請你為我佻幾件衣服，我下星期要走了。」

「這麼快？你回來才不過一個多月。」

「沒辦法，功課忙，我也想待久一點，可是學校那邊催我回去了。」

「呵呵！誰叫你是高材生呢？人家都怕你不回去。」

「澄澄表姐，別取笑我了。」

她脹紅了臉，除了我弟弟以外，我最疼這個表妹，她是美國某間著名大學的高材生，但並沒有架子，為人純真可愛，這真正是「出污泥而不染」，她父母做事很斤斤計較，一分錢都算得清清楚楚，我很怕與他們打交道，因為我說錯一句話就影響我家人的聲譽，大家族的生活確實不適合我，自由自在最好，又不用看人面色。

天色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一天又差不多要過去了，我給自己今天的分數是八十分，明天仍是要繼續努力。一個黑影映在地板。

「歡迎光臨！」

我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素色的套裝裙子，蒼白的手腕上有一只金錶，腋下夾著一個米白色的皮包，油油的長髮束了一個髻，髮根已經開始發白，她老了、瘦了，眼角的魚尾紋已經慢慢向太陽穴蔓延，唇膏已經褪了一半，雖然年紀稍大，但仍然風采依然，是個事事以丈夫、子女為重的傳統女性，是媽媽。

「媽…媽……」

「澄曦，我的澄曦，你……你怎麼像個男孩似的……」她一邊撫摸著我紅棕色的短髮，一邊憐惜地說，眼淚不自控的滴下來。

「媽，我過得很好，我在這家店裡打工，很自由，可以讓我自己設計衣服售賣，你看！」我佻皮的站起來，轉了個圈。「這身衣服都是出自本小姐筆下的，好看嗎？」

媽媽含淚點頭。「是，是，很好！很好！」

「媽！我很想你。」我把頭埋在媽媽的懷裡，很溫暖。

「我的小寶貝，媽媽又何嘗不日每天想你呢？回家吧，你玩夠了，真的夠了，別再讓我擔心，別再讓我傷心了，好嗎？」

「不！我不是玩的，我不會點去。」我斷然地說。

她的小寶貝長大了，獨立自主了，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她應該替我高興才對，可是她卻不斷地勸我回家，我覺得很厭煩，於是說不了幾句就隨便敷衍的答應她過幾天回家吃飯，打發她離開。她知道甚麼對我好，卻不了解我想要甚麼，她太保護我了，使我有點迷失，按著她的旨意生活也許就會有花不完的金錢，卻失去了自己，我自私，所以我選擇了我自己，生活本來就只屬於自己，要我違背自己良心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我實在辦不到，我不祈求他們會明白我，我也不必要得到他們的體諒，我任性，是的，我從小就任性，但人只會活一次，我想做我想做的事，這也是過份的嗎？每個人對自己的生活要求都不一樣，我只希望可以過得簡簡單單，我愛我自己，我也愛媽媽和爸爸，我是不孝女，恕我不能按他們的旨意生活，我享受現在的日子，設計衣服售賣，為客人配衣服，這正是我嚮往的日子，我不想自己的生命裡有遺憾，我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