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30 12:09:40住在我心中的你的影子

南方故事7(迷路的拼圖)

胖學長常常自我揶揄說自己是史瑞克的那種胖。
也說「胖」不是身體狀態,而是一種心理特徵。
他說你看史瑞克的綠色圓肚多麼明顯,但是他不在乎,躲在一個不在乎的森林裡,快樂的吃喝拉撒睡,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不在乎。
他說胖了很好,你可以大方放棄自己挑戰美食的自制力,放棄那不斷磨人的、想要雕飾自己身材的願望。
「快樂啊!」學長說。學長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只是笑,因為我們就喜歡胖胖的人。這些人不尖銳、沒有刺,對別人更比自己寬容。
學長沒說的是,也因此,學長常說「算了吧」,學長會放棄很多事,掩過內心曾一閃即逝的渴望。
但是總有些天使是胖胖的,翅膀載不動,所以才讓人間擁有的天使數,足堪與天堂的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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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以前收過很多次花、很多貴重的禮物,學姐的光亮,值的這一切。但從來沒有人送他拼圖。
信封由工友阿本放在學姐的辦公室桌上,桌子的另一頭,從糖廠買回來的蝴蝶蘭若有香氣的望著。
從收到第一片拼圖開始,一種神秘巨大的好奇感於焉形成:
拼圖以為數眾多而邊緣可分類的態樣,存在於世上。
就像人們一樣,學姐想,每一個人看似毫無意義的存在著,偶而卻又是鑲嵌著別人生命故事裡不可或缺的一塊。
但那到底是什麼?在未完成前,零星的拼圖就像黃昏的離別,離人意味深長卻又未曾說出的那些話。只能用感覺和猜測來彌補揭曉。

第一片拼圖正面背景是綠色漆面的底,像草原一樣的透綠。但是這無從標示什麼線索。倒是第一片拼圖的上緣和左緣呈現直線切邊,這是一個清楚的提示,如無意外,這應當是整片完整拼圖中,位於左上方直角處的第一塊拼圖。

學姐看看輕輕印著她名字的信封,猜不透是什麼意思。是案件當事人的騷擾嗎?還是無聊仰慕者的花招?總不會是寄錯的信件,遙遙的飛向她來,因為那有她美麗的名字。
第一片拼圖後方,學姐翻轉拼圖時才發現,黑色的簽字筆跡密密麻麻的寫了「愛我之後,就註定不再有妳的故事了/可是有沒有我的呢?/我是這麼的少。」這幾個字。

第二天學姐又收到拼圖,同樣的粉色信封,同樣裝著一塊拼圖,拼圖正面圖案除了原先的綠底外,在右下角多了一小點呈現三角形的白色。背面寫著「那是寂靜的午後,一個妳最該出現的時辰/隔著午睡,那些奇異的腳步聲輕微/是那些神秘底過訪者呢?/。。。。/如果妳曾說話,就在我睡去的剎那。。/僻舊的小鎮有新的動靜」。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三十天,整整一個月,學姐每天收到一個信封,信封裡固定裝著一塊拼圖,拼圖後方固定寫了一些謎樣的句子。
愛情的魔力是這樣子的,學姐並不明瞭,由一些言語的澆灌、視線的感應、肢體的靠近,逐漸逐漸拉拔自己的心臟到一定的高度,變成一種混充著驚喜、期待、焦躁、猜測、想像、失落的巨大迷霧,佔據自己日常的心思,使一切日常景象退卻,某個影子異常突出,那時就是愛了。

每天,學姐早上醒來就在想今天會唸到什麼句子,比如在某個雨天,她唸著:「那些太輕的,降不下來的雨絲/在我掌中停停又飛開的/「那怯怯的快樂。。。/「比方說,我們隔著無盡的古牆/和幸福偕行?」。

慢慢的這種期待與似乎總被包圍的微微不安,像麻花瓣一樣在他心中不斷兩兩旋轉,只是專業的訓練與個性上的矜持,依舊使她不動聲色的等著,除了:夜闌人靜時的不知為何的輕笑與嘆息、與每一個日常接觸對象的懷疑,還有還有,本諸求知的素養,她用了功能強大的網路搜尋軟體,找到了那些隱藏在每片拼圖背後的句子。
那是羅智成的詩句,一小段一小段的,被擷取出來。

沒有邊框的一堆拼圖,像是無窮的等待,幾乎不知道何時才能完整。只是隨著時間收集起來的拼圖所顯現的圖案,隱約給了一些終點的安慰。
那是一張照片。
當她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因為第49張拼圖圖案,明顯的呈現著她參加某次研習時,在清境農場翡綠的草皮上望著遠方群山,那寧靜的側臉,以及她碎花洋裝的領口邊緣,隱約隨著陽光的照射,有一顆亮麗的珍珠恰如其份的溫婉掛在頸項底下,透著熟悉的個人記憶。

第50天,工友阿本沒有來她的辦公室,她開庭回來也沒看見任何粉色信封如同往常躺在她的辦公桌上。
等待使時間更加漫長,焦急的等待則使時間被切割得更加細微,她在辦公室裡翻著卷宗,不時的望向門口及其上的時鐘。
下班的鐘聲響起,像一片大海,終於把她所有的氣力捲向外頭空空的世界。
所有的拼圖,就缺了最右下角的地方,那是什麼?

亮麗的人容易被看見、被讚詠、被驚為天人,但是被守護、一直守護,則不是那麼容易。
多虧了最後一張尚未出現的拼圖,使得學姐在公忙以及被看見、被讚詠、被驚為天人之餘,耐心的搜索著那神秘的拼圖主人。
然後她發現了胖學長,總是笑得很燦爛,像史瑞克那樣的笑。每一天,胖學長總要經過她的辦公室門口兩次,歐!不,那是學姐看見的次數,學姐去開庭或外勤的時候,胖學長那一天會經過的更多。
有一種神秘的聯繫,像彼此吻合的拼圖邊緣,看起來就要逐漸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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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學長的日子很單純,一個人的時候就去拍照,拍大大的天空、大大的草原、大大的海邊,那讓胖學長覺得廣大是世界單純的定理,如同人一樣。
一個人的時候,胖學長也去玩拼圖。在他單身宿舍裡擁有上千片大大小小的拼圖,還有幾盒尚未猜封。朋友來時他們會一起玩,但多半沒有耐性完成。胖學長就接手,一片一片放入自己的時間與專注,完成一副又一副的成就感。
一個人的時候,胖學長那寬闊無機心的世界裡,唯一隱藏的秘密會像土撥鼠冒出洞口一樣。他想著她。
有一張隔著不遠的距離所拍的那女子側臉的照片,就擺在學長的床頭,讓他心有所定。
該寄出最後一塊拼圖嗎?那原本計畫抄寫完詩句後,要謄上的自己的名字。怎麼看,都怪!「XXX」與「ooo」,大小美醜的差異,讓胖學長覺得自己跟那女子是無法相容的兩塊拼圖。
所以日子便在遲疑中打轉復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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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學長最愛串門子,就在學姐懷疑、胖學長遲疑的日子裡,學姐從瘦學長的口中知道了胖學長愛拼圖成痴。
有一天,學姐也去了某家拼圖店。幾天後她拿回來切割好的拼圖。
鼓起勇氣,挑起右下角的那一塊,走到胖學長的辦公室。胖學長那時正咬著漢堡,一些醬汁自然的親吻著他的嘴角,看到學姐走進來,胖學長嚇了一跳。
學姐什麼都沒說,放下手中的那塊拼圖,就離開了。
學姐關上門離開,就像抽乾了胖學長辦公室裡所有的空氣,胖學長看著門足足有十分鐘,嘴巴也停了。
他不明白事情如何曝光的,也不能想像往後要如何面對。
他拿起桌面上的拼圖,心裡湧生著懊惱。
忽然,翻轉那片拼圖的背面,他發現了上面寫著:「而我睡意愈淺/藉由夢的照射,對你愈切端詳。。。」,以及「晚上一起吃飯好嗎?」的字。
那時,小小的一片拼圖,卻放映出那天清境農場的金綠陽光,以及學姐在群山裡定格的臉。

最後一片迷路的拼圖總算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