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6 23:31:20水行

【寰神結.繫】十四、痴情絕


「咦?沒想到鬼神之淵竟能連接至此處,不過最後這條路徑咱們是滑下來的,看來在找到其他往地面的通道之前,應該是回不了地面的。」

殷千煬道:「既來之則安之,當下最緊要之事,是找到逃走的九儀天尊,至於這回去的方法,總可慢慢再商議。」

「嗯,真是難為各位了。」

原本以為地界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沒想到周遭環境大夥兒們卻仍看得是一清二楚,十分好學的瞿牧之問道:「這是哪裡?怎麼地上這麼大一面水鏡?而且怎麼會有光亮呢?」

「地界沒有日月星辰,普通人界的燈火亦無法在此使用,全賴地界採得的幽煌石發出之幽光來照明;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則是『鏡幻台』,為了在龐大地界空間中來往方便,是遠古的九黎長老們所設下的傳送陣法,如果踩上這片水鏡,就會直接到幽都,九黎族大多都居住在幽都,我這就帶大家到幽都去參觀一下吧。」

眾人聞言皆嘖嘖稱奇,與朧夜同站上鏡幻台後,不過須臾,眼前景象為之一變,前方十丈開外矗立一道嚴密厚實的銅門,與四方岩壁貼合,銅門兩側各有一半樓高的幽石燈座,上頭掛著的幽煌石發出藍中帶紫的柔光,門前還站有三名面貌相同、身形相仿,身著式樣相同,髮色及服色各為藍、綠、紅的男子。

「啊,是磛荒、碣墀、磔炙三輔使。三位是來迎接我的嗎?」乍見族人,朧夜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才向前邁開數步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對勁:「等等,這幽垠之扉為何關閉不開?」

「幽姬朧夜,你可知你身犯死罪?」身穿藍衣的磛荒開口質問,口氣嚴肅冷峻,眾人心頭為之一凜。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名為碣墀的綠衣男子開口斥道:「您身為九黎幽姬,竟然將女媧之民帶至地界,若非您是九黎救主的身份,我們定將您等一行於鏡幻台冥火焚滅!」口氣是一樣地冷漠。

朧夜把手一揚,暗示殷千煬等人在此處切莫多言,一切交給自己:「我知道九黎與女媧一族是世仇,但是那畢竟是三千六百年前之事,更何況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我怎能……怎能……」

「您難道忘了我們是為什麼要屈居在這地界?忘了是誰奪走我們原本生存居住的土地?全九黎族民都仰賴您帶回九儀天尊劍,將九鼎毀去,以解救子民們,您忘了麼?」



面對紅衣磔炙的句句逼問,朧夜反問道:「我沒忘!我從沒敢忘!我生下來的使命不就是這個麼?我孤身一人前往陌生之地,不就是為了這個麼?但是……但是我們可曾想過,這寰神九山因底部的赤煉淵之故,本該動盪不安,隱憂重重的,可是我們幽都在此寰神九山旁許久,從也不曾發生過任何崩塌震動,如果說這九鼎真是危害我們之物,為何我們從來也未曾見過,遭受過?」

「這……」

「雖說我們生浩在這狹小的地界空間,無法在廣大的地面上生存,但這兒沒有九黎族害怕的日照,我們也都生活得很好,不是麼?如果一定要回地面,勢必得再度遮蔽天幕,那麼女媧族裔可還有生存之地?他們將會比我們更加悲慘,難道這就會是我們所樂見的麼?」

只聞碣墀回話道:「但先祖蚩尤一再託夢毀去九鼎,這也是事實不是麼?我不得不承認您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是先祖要我們毀去九鼎的用意又是什麼?」



「先祖……牠恐怕是為了牠自己。」朧夜轉身背向三輔使,將外袍半褪,露出隱隱發著藍光的血魂之繫。

磛荒驚道:「幽姬您……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碣墀盯著那點點藍光,喃喃說道:「等等!這不太對……這是……這個該不會是……」

磔炙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猛然省悟道:「這個是血魂之繫!這個是先祖的血魂之繫沒錯!此咒法我們早已於三千年前深封,如今絕無任何人能夠施此禁法,難道……難道女媧族有人……不可能!此法只對九黎血脈族人生效,幽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傷,就是因為九儀天尊劍。」朧夜將外袍攏好,順勢將自己這趟所見所聞,簡要的告訴三輔使,包括自己如何拿到神劍後被囚、得眾人之助脫逃、追蹤回神劍後如何被奪,後來到了黃陵乃至回來地界等等,聽得三輔使是驚心不已,但朧夜並沒有說出,自己是為殷千煬擋下那一劍而傷。

磛荒悄聲對碣墀、磔炙說道:「如此說來,先祖是想藉著我們全族的性命復生?但是這姬軒轅是斬殺先祖的元兇,他說的話真的可信嗎?」

磔炙分析道:「但是幽姬背上的血魂之繫,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啊。」

碣墀夾在中間,左右皆言之有理,該怎麼辦還真是個大難題,於是對朧夜說道:「這個說法太衝擊了,不是我們不相信您幽姬,但是我們還是必須跟長老們請示商議,在這之前,請恕我們無法讓您跟這些……您的朋友們進入幽都,這恐怕會造成九黎子民的不安,委屈您先在門口的『磐室』歇息,我們商議有了結果後,再來向您稟告。」

「也好,你們去吧。」三人得令,眨眼便消失在眾人面前,殷千煬見朧夜面色凝重,關心問道:「不要緊吧?朧夜?」

「我不要緊,只是九黎族與女媧族這個宿怨極深,我不能確定長老們究竟會不會接受。」

高皇君道:「如果他們不接受的話,會怎麼樣?」

「我們……包括我,可能都難逃一死……」



眾人方才忍了這許久,總算暫時得了空檔可以自由談話,這下再度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朧夜領了四人進入三輔使所說的磐室內,打亮幽煌石,原來裡面簡單設置了桌子一張、椅子數把,通鋪一個 ,眾人各自覓處,休息一番。不知過了多久,蕭熇打坐行功已畢,睜開雙眼,看殷千煬仰躺在旁,雙手枕於腦後,眼睛盯著磐室頂,默默無語,試探地問道:「殷兄,你累了麼?」

「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這次換我跟你說,你不介意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當然不介意,你靜靜思考吧。」

「抱歉,蕭兄。」蕭熇回頭見高皇君獨自坐在桌前,似乎滿懷心事,下了床鋪走了過去,開口問道:「高姑娘,你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麼?」

「蕭大哥,其實在此趟下山移劍之前,師父告訴我,二師哥是七殺星託世,命中剎性極強,尤其天命五行屬金,使劍將可出色超卓,若是導入正途,可成大將之材;但也可能不慎成為御劍邪,危害眾生,師父遂將二師哥收為弟子,欲導正其念,就在回天玄門的歸途上,又遇見我這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師父一算,發現我是七殺星的伴星-祿存星託世,在二師哥的身邊,可以化消他的剎性,師父認為這是天意,遂又收養了我……」

「所以,你一直認為,你應該一生一世的跟在他身邊?」

「是啊,我自小就覺得,自己就是該一直在二師哥身邊,我從不做第二種想法……蕭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明明知道二師哥喜歡的是朧夜姊姊,可是我卻這樣的跟著他,帶給他困擾,我是不是太過死心眼了?」

「高姑娘,你會恨朧夜姑娘麼?」

「我……我倒是對朧夜姊姊沒什麼恨意,相處久了,我發覺朧夜姊姊其實很寂寞,但卻又是那麼堅強,雖然我們年紀相若,但是比起來,我……我懦弱得多了。坦白說,我覺得二師哥與朧夜姊姊是很相配的,可是不知怎麼地,我就是打從心裡放不下、離不開二師哥,我……我真是沒用。」

「或許我這麼說你會生氣,在我看來,你只是因為依賴、相處慣了,你不曾將眼光與注意力移到其他人身上,你的眼中心中、生活重心皆以殷兄為重,未曾替自己多著想,也未曾留意你身邊……也關心你的人。」

「啊?是這樣的麼?可是除了師父與師兄弟們以外,還有人……會關心我麼?」

「怎會沒有?我……」蕭熇差點把話衝口而出,連忙改口:「我們都很關心你不是?我們都是你的朋友啊,你忘了麼?」



「是啊,你瞧,我怎麼會忘了你們,話說回來,瞿公子是為了朧夜姊姊,朧夜姊姊是為了神劍及二師哥,那蕭大哥你呢?你不是放棄奪劍了麼?為什麼還願意跟著我們犯險?」

「我……這個……因為……因為你救了我……我……」平時蕭熇話雖不多,但一向言之有物,條理分明,這會兒卻一時語塞,高皇君只道他是想找機會報恩,連忙說道::「啊?蕭大哥你別這種小事放在心上,這是我舉手之責,你不必如此的。」

蕭熇聞言一愣,心知高皇君肯定誤會了,暗惱自己不擅於此,還是先在此打住才好,便找了藉口遮掩道:「呃……也不只如此,這也算是對我自己的試鍊。總之既然都來了,就讓我略盡棉薄之力,與你們一同封印神劍,高姑娘先請歇歇,我看看瞿書生去。」

出了磐室,只見朧夜仍站在幽垠之扉前,若有所思,瞿牧之則站在他身後三五丈,蕭熇上前悄聲問道:「瞿書生,你杵在這兒做什麼?」

「我……我在保護朧夜姑娘。」

蕭熇下巴差點沒被瞿牧之這莫名其妙的話給弄掉,無意識地扶了扶自己的臉頰問道:「朧夜姑娘這麼大個人,這兒又是他的國度領地,你怕他會拋下我們不見了不成?」

「當然不是,我只是見到朧夜姑娘心事重重,眉頭深鎖的樣兒,心裡頭就莫名的跟著不愉快,而且我……似乎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思,那些念頭,像是畫面般浮現在我的眼前,像是聲音迴盪在我的耳裡,就好像是我自己的所思所念一般……」

蕭熇皺了皺眉道:「是嗎?該不會是你跟朧夜姑娘融魂之後,自己產生的幻想妄念吧?你看到、聽到些什麼?」

瞿牧之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這……這我並不想說,我想朧夜姑娘也不希望我說出他的心思,不過,我倒希望這些真的是我的幻想妄念。」蕭熇由衷覺得自己即便聽懂瞿牧之說的每個字,但卻一輩子也無法理解其意,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逕自找朧夜打聽關於地界的事情。

「朧夜姑娘,你們九黎的居民,都住在這門裡頭麼?」

「是啊,就如姬軒轅所說,地界各處都是震動不斷、動盪不安的,唯有寰神九山附近之地平靜安寧,除了有一次……」

「哦?地界也有災禍麼?」

「是啊,兩千多年前,有三條不知打哪兒來的惡龍,鑽進地界大肆破壞,吞吃子民,那時我們以為九黎將亡,當時幽姬的夫婿,名為撼天,他用珍貴的『緋魂鐵』打造了一把利劍,將自己的女兒,也就是下一任的幽姬,交託給當時的輔使與長老後,與自己的妻子幽姬去到了靈闕潭,幽姬進了靈闕潭自盡,以自己的鮮血元魄引來諸先民的血魂,撼天將其融魂化生到這把劍上,再用這把劍,分別斬殺這三條惡龍於冰封凍壁、玄海谷道及離魂幽原,但他也在離魂幽原斬殺了最後一條龍後,傷重力竭而亡。」

「想他夫婦兩人,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才將幼兒交託的吧,真是個大無畏的英雄啊,我蕭熇衷心的敬佩。」

「那把劍就這樣遺落在離魂幽原,曾經有人去到離魂幽原,想取回那把劍,但是那就除了充滿吞噬生魂的淵獸以外,最重要的是,撼天的英靈還守著那把劍,沒有人能夠從他的守護執念下取走,這把身泛烏光的劍,是僅次於先祖蚩尤當年手執的神劍,稱為邪煌霸劍。」

「邪煌霸劍……我想這代表你們九黎奮戰不屈的精神吧。」

「是啊,九黎子民因撼天拯救而生存下來,之後便聚集生存在此地,建立了幽都,以團結九黎子民的力量。其實九黎子民大多很守分善良,只是秉守傳承下來的執念,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觀念,尤以繼承先祖蚩尤一脈為最,也就是繼承者。但也不知為何,當他們談及女媧族而義憤填膺之時,我總是生不出這些仇怨,或許我真如姬軒轅所說,我缺少了此脈所特有的殺念吧。」

「朧夜姑娘,我只是個粗漢,心思並不如瞿公子或殷兄那般細密,也不善修言飾辭,但我感覺得到,你與高姑娘一樣,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兒。」

「謝謝你,蕭大哥,只是我現下擔心長老們的決定,雖然我身為九黎幽姬,但是這沉重的執念恐怕是難以改變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天命吧,畢竟你都盡力了。」

似乎經過一夜的時間,磐室外才終於傳來了消息:「三輔使有請幽姬。」

「辛苦三輔使,長老們怎麼決定?」朧夜率先出了室門,暗暗擔心著將聽到的答覆。

碣墀稟道:「長老們將派人前往靈闕潭密查,看看神劍逃至靈闕潭休養生息一事是否真如諸位所言,若真是如此,才能夠將往神九山的鏡石給您。」

朧夜聞言,心下稍稍鬆了一口氣,感覺尚有轉圜餘地,說道:「這也是合理,那對於我這些朋友,長老們可有異議?」

磔炙說明道:「至於幽姬您帶女媧族人到幽都一罪,長老們討論出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這群人當中,必須有人是您的夫婿。」

「什麼?夫婿?這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唯有您幽姬的夫婿,才可以擁有九黎規法的豁免,但他必須至觀天台行『融血合脈』之儀,飲下靈闕潭的魂漿而有半個九黎族的身分,不但如此,他還必須前往離魂幽原,以己之力取得邪煌霸劍,以證明他有足夠的能力成為幽姬的夫婿,如此九黎子民才會心悅誠服。」磛荒如此解釋道。

「這……這簡直是……」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強逼人就範啊!邪煌霸劍之難取,兩千多年來全九黎族尚未有任何人成功,朧夜心中一凜,打心底懷疑長老背後的目的仍是要眾人的性命不成?

「如果沒有人是您的夫婿,或是他無法辦到的話,那……那麼您的罪是可免,但是您的朋友就……無法生離地界了。」碣墀絞盡腦汁才找一個委婉的說法,心中不禁有些怨自己為何方才與磛荒、磔炙拈鬮時拈到了這句。

「這……我……」

「怎麼?難道這當中沒有您屬意之人?那麼應該處死也無所謂吧?」磔炙輕描淡寫的說著,朧夜一聽非同小可,立刻揚高聲調怒喝:「不!我不允許你們這麼做!如果你們膽敢傷害他們,我就跟他們一塊兒死!」

霎時間氣氛陷入一片僵滯,在此事上沒有什麼疙瘩的蕭熇率先打破沉默道:「朧夜姑娘,這個答案你需要猶豫,我說的對吧?」

「我……我……」朧夜半垂著睫,委實不知如何面對,這時一把摺扇唰地在朧夜面前展開,搧啊搧的。

「哎呀呀~這個答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頓時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到那輕搖摺扇的人身上,瞿牧之微微一哂,將扇併攏,虛點著眾人問道:「你們又來了,又一起看著我做什麼?這個答案我們大家都知道啊不是?是誰有能力去取劍、且肯為朧夜赴湯蹈火,又恰是與朧夜兩情相悅的人呢?」

只見殷千煬、高皇君、朧夜、蕭熇四人十分有默契,全都不置一詞地看著自己,瞿牧之拿了摺扇敲了敲額頭,似是有些苦惱:「你們怎麼全傻住了?還真要我來說麼?」接著移動幾步將手中摺扇一指,字字鏗鏘道:「這個人除了咱們的殷兄,難道還有其他人麼?」

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發展,一時間除了三輔使外,所有人皆是一愣。「瞿公子你……」朧夜有些不敢置信,後頭的話哽在喉嚨;蕭熇走到瞿牧之身旁,搭著肩膀道:「瞿書生,你使得我們吃驚了,不過你是對的。」

「我……」瞿牧之呵呵笑道:「是啊是啊,我總算做對了一件事不是麼?這樣子大家就……沒什麼好猶豫了不是?」回過頭來盯著三輔使,複誦一次:「所以我說這三位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老兄,我們殷兄只要去喝個什麼漿,再去拿把劍,這樣子就行了吧?」



「呃……是這樣沒錯。」雖說沒錯,但磛荒突然覺得長老合議所提出的兩項條件被眼前這個文弱書生一說,怎麼像是吃頓飯似的稀鬆平常?

瞿牧之點了點頭,甩開了摺扇輕搖,一派輕鬆,信心滿滿地說道:「那有什麼難的?我們殷兄可是天命的御劍能手,什麼劍到他手裡都會服服貼貼的,你們就快去張羅那個什麼合脈之儀吧!」

「嗯,我們這就去回稟,一切準備妥當時,我們再來恭請諸位。」待三輔使離開後,朧夜這才問出口:「瞿公子,你為何要如此呢?你為了我,忘記了你自己的一切,我理應照顧你一輩子的……」

瞿牧之搖了搖手中摺扇,示意朧夜莫再往下說,淡淡一笑:「朧夜,我能夠為你不要自己,可是長久相守是靠感情,不是同情。我忘了自己,同時我也看見了你的心,在你的心裡,殷兄比我重要得多了。我不想以我的付出,強留你在我身邊,只要你快樂就足夠了……至於我的過去,就當做消逝了吧!從此過新的未來,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這番真情流露、發自肺腑的剖白,瀟灑豁達中暗含多少心酸無奈,令在場的人不禁動容,尤以朧夜為最,眼淚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滑落,瞿牧之見狀,將殷千煬推了過去:「殷兄,坦白說,我不太甘心,不過我卻是衷心祝福你們的。」

高皇君這時亦上前說道:「二師哥、朧夜姊姊,我……我也祝福你們,請原諒我本來的不成熟與不懂事,經過蕭大哥的提醒,我想我懂了一些……所以請不用擔心我。」十多年來涓涓滴滴累積而成的牽絆,爾後都將雲淡風輕,殷千煬心中懸念就此落定,了卻一樁心事,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淺笑;朧夜雙手拉著高皇君,誠懇說道:「別這麼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一直希望有個姊妹可以說些貼心話,不知你讓我佔個便宜,喊你一聲君妹可好?」

高皇君微笑答道:「當然好,我不是一直喚你朧夜姊姊了麼?其實,我早就將你當作是我的姊姊了。」

「真的麼?謝謝你,君妹……謝謝你,瞿公子……謝謝你們大家……」長久以來的孤單憂懼至此終結,朧夜不禁喜極而泣,一時之間五人心中各懷悲喜。

翌日,三輔使合力施術將眾人送到施行合脈之儀的觀天台上,傳說此處在九黎族尚未至地界生活時已然存在,當九黎被迫遷移地界時,整座觀天台亦向下沉落,對九黎一族而言,乃一處神聖的所在。

觀天台是一個呈圓形的山頂平台,直徑約莫兩、三丈,正中央有一石桌,上頭放置一只盛著朱紅色液體的碗,磛荒將殷千煬領至定位,對其說道:「我必須再說一次,飲下魂漿之後,你的荒魂會更熾,一旦荒魂失控,很可能會變成魔人,如此你就再也不是一般人了。」

「你等於成了似人非人、似魔非魔,幾乎是與精怪同屬的生物。」碣墀的補充說明如此簡單易懂,聽來份外可怖。



磔炙問道:「如此你可還願意?」

「殷大哥,你……不要勉強。」殷千煬還未回答,朧夜反倒忍不住開口制止,只見殷千煬擺了擺手:「我別無選擇,我也不想再有其他選擇,如果真有那一刻,我相信一定有轉機的。」語氣十分篤定,眼中更無絲毫的遲疑,磛荒會意,擊掌三聲後說道:「那麼現在時刻已到,你就飲下魂漿,長老們已經準備好凌空為你施予『融血合脈』之儀。」



殷千煬端起面前那碗魂漿一飲而盡,只覺有股極寒之氣鑽入體內,隨後感覺到前頂、百會、後頂、風池、大椎、天柱、曲池、氣舍、中府、雲門、膻中、巨闕、關元、足三里、血海、三陰交、太谿、湧泉等身上十八處穴道同時湧入一股灼熱,一寒一熱兩股氣流在體內來來回回劇烈震盪,饒是有著過人意志力的殷千煬也不禁痛苦地渾身抽搐、大汗淋漓,只能緊握雙拳挨著石桌,勉力調勻氣息,朧夜等人見他如此難受,縱想幫忙亦無從著力,身後的三輔使則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殷千煬體內的兩股氣流終於合而為一,呼吸才漸趨平緩,碣墀見大功告成,再度擊掌三下:「合脈之儀已畢,我們先送諸位回磐室暫歇,接下來就要前往離魂幽原,取得我們的英雄劍邪煌霸劍,如此才能使得我們九黎子民信服。」

大約一個時辰後,眾人隨著三輔使回到鏡幻台,磛荒指著水鏡旁其中一條岩柱說道:「我們已經為諸位放上通往離魂幽原的鏡石,諸位只要觸摸之後再站上水鏡,即可傳送到離魂幽原。離魂幽原雖然噬魂的淵獸兇猛繁多,但真正的難處,是如何從九黎英雄撼天的英靈守護下,獲得他的認同而順利取得邪煌霸劍,若是撼天認為你們是盜劍者,你們將難生離他的劍下。」

「現下說這些也沒用了,總之我們還是得去這一趟不是麼?」由於殷千煬先前受的合脈之苦,朧夜心中不忿,語氣便顯得有些冷淡諷刺,碣墀連忙說道:「幽姬,請您原諒我們也很為難。」

「沒關係的,如果真要與九儀天尊對上,所面對的威脅只怕遠比邪煌霸劍要大得多,如果連撼天英雄的考驗都過不了,我們又何能面對這上古爭戰的兩大力量?」聽聞殷千煬這席話,三輔使不約而同向其抱拳施禮:「雖然我們不認識您,但是您的氣魄膽識已令我等折服,我等衷心祈願諸位能夠平安而歸。」

殷千煬一行五人按三輔使所述之法,不一時便抵達離魂幽原,舉目望去,一片黑暗裡間雜有許多淡淡藍光飄盪其中,明明滅滅,除了朧夜外的四人,費了好大勁兒才看逐漸看清這離魂幽原是何景象,荒涼蕭索,厲瘴瀰漫,巨大的骨骸散落各處,足可想見當時撼天與惡龍激戰是多麼慘烈,眾人心中欽敬之情正自油然而生,驀然間竄出一頭熊般大小的怪物,一張血口直撲而來!

「這是淵吞!大家小心了!」朧夜對地界的幽暗早習以為常,匆促間仍能辨識清楚並出聲提醒,殷千煬、蕭熇雖目力不比平時靈光,但應變迅即,驟逢攻擊,馬上抄了傢伙向前就是一刺一挑,以便護住另外三人,那頭淵吞受創,竟突地變形,拉長了身體從上往下欲將高皇君一口吞噬,孰料才一沾到其袖襬,突地一聲慘嚎,方才還在眼前逞兇的怪物瞬間化做地上一灘軟爛稠糊的物事。

眾人大吃一驚,趕忙上前看視高皇君,蕭熇尤其緊張,殷切問道:「高姑娘沒事吧?可有傷著哪兒了?」

「我……我沒事……」高皇君想起剛才的險境,顯得有些餘悸猶存。朧夜打亮了幽煌石,仔細察看後才鬆了口氣:「好在沒傷著君妹,不過這淵吞怎會突然自個兒沒了?」

「不知高姑娘身上是否帶了那個佛雕?」經瞿牧之一問,高皇君恍然大悟,取出了淨曄佛雕,有些懊惱道:「的確是在我身上,我剛才怎麼就沒想到將它拿出來。」

「無妨,大家毫髮未傷,不須掛懷。只是之前在懸空寺、黃陵或是鬼神之淵,有這佛雕在身,邪物皆退避三舍,不敢過份靠近;這淵吞卻能攻擊我們,直至接觸到師妹才被化成死泥,這是為何?」

「我猜想也許存在於我們地界的精怪魔物有些不同,或者在地界的環境下,佛雕之力會受影響,就像地界無法用火一樣的道理。」

「既然已經知道這佛雕可以對付那淵吞,咱們若是再遇上,便拿去剋它,待找到了那邪煌霸劍,殷兄還有場硬仗得獨自面對,不能這般磨蹭。」

蕭熇拍了拍瞿牧之的肩膀笑道:「瞿書生,你倒分析得透徹,還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接下來請殷兄省著點力氣,先讓我來吧。」

「多謝瞿兄、蕭兄,總之小心為上,大家提高警覺才好。」

根據九黎傳說,撼天擊殺最後的惡龍之後亦傷重而亡,於是眾人決定從四處散落的骨骸著手,尋了好一陣子,朧夜發現了一團藍色火焰,約莫一個成人手臂大小,這火焰旁有個小山丘,上方似乎插有一個細長條狀的東西,殷千煬欲直接前去看個清楚,瞿牧之卻道:「咱們先暫時休息一下吧,走這麼久,一路應付那淵吞也不知幾回了,實在又餓又累啊。」

其餘四人心裡打了個突,雖覺瞿牧之提議有些怪異,肚子倒還真開始覺得空虛起來,便席地而坐,取出飲水乾糧,就地暫歇。

約一個時辰的休息過後,殷千煬一行人重新出發,走近後定睛一看,那團藍火旁邊並非小山丘,而是一個巨大的龍首頭骨殘骸,約在它額頭的位置直直地插著一把劍,眾人皆是一喜,殷千煬正欲躍上去取,瞿牧之又道:「且慢!」

蕭熇轉頭問道:「瞿書生,你不會是又餓了吧?」眾人聞言不禁莞爾,瞿牧之笑了笑後立即正色道:「自然不是,朧夜,那三個長一模樣的老兄說殷兄得憑一己之力取得邪煌霸劍,等下若是那前輩英雄的英靈真的出現了,我們可以替殷兄助拳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

「就讓我自己去吧,你們都別插手,既然是為了九黎的命運,我相信撼天前輩會理解的。」

「可是殷大哥……」傳說的九黎英雄已被神化,朧夜實在無法想像殷千煬要如何獨自將其擊敗,高皇君忽道:「有了!朧夜姊姊,我們不妨施術在二師哥身上,以增強二師哥的劍技制敵之力。」瞿牧之附和道:「高姑娘所言有理,這亦是我方才休息時所想的辦法。」當下高皇君、朧夜、瞿牧之三人為殷千煬施加了攬風神行、靈智真法、神視幻觀與群星聚華等術法,蕭熇在旁看得是驚訝不已,心想瞿牧之這書生竟是一心一意為殷千煬著想,真是不可小覷了他。待三人施術完畢,殷千煬躍上那頭骨,走近那把烏黑的長劍時,一縷淡綠帶黃半透明的幽魂自劍身竄出,伴隨低沉,不怒自威的男聲說道:「是誰……膽敢接近邪煌霸劍?」

「這就是九黎的英雄嗎?」高皇君、蕭熇與瞿牧之同聲問道。

朧夜點了點頭:「是撼天前輩。」

殷千煬抱拳在胸,朗聲說道:「撼天前輩,我乃現今幽姬之夫殷千煬,今九黎有難,我需要您的心血邪煌霸劍以再次保護九黎一族,希望您能夠將劍放心交給我持使。」



「九黎有難?你說你是幽姬夫婿,但你似乎是女媧族裔,並非九黎一族。」

「是的,我的確是女媧族裔,但我認為不論是女媧族或九黎族,都是值得保護的生命,不能再分彼此的,為了證明我的決心,我已飲下靈闕潭魂漿,今後不論我是什麼,我都會保護九黎族!」

「你若要保護九黎,取走邪煌霸劍,就須向吾證明你的能力。」

「是,撼天前輩,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