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這次鑽戒廣告的成功，身為總監的妳功不可沒！」在慶功宴上，陳慕華對著底下幾十個員工讚揚。

她高舉手中的香檳，「這是大家的功勞，cheers！」

「Cheers！」開懷的笑聲隨著玻璃杯的撞擊聲響起。

歐陽和幾名同事言不及義地寒喧著，臉上掛著客套的微笑……其實，她好累。

「總監，妳怎麼有辦法想出這麼貼切的slogan？」一名女員工隨口問起。

貼切？或許吧……那是她最想對他說，卻一直沒機會說出口的話。

「就是說啊！」某位文宣人員跟著附和，「直到看到總監親自寫的企劃，我才知道妳所謂的target audience指的是什麼。那句標語適用在每個人身上。」

每個人？不，她的target audience只有一個人，一個憤世忌俗的男人……

「只是經驗問題。」歐陽輕拍同事的肩，「你們都很棒，這份企劃沒有你們也做不下去。加油！」

乘著大家將注意力集中在佳餚上時，歐陽獨自一人拿著酒杯走到餐廳的陽台上欣賞缺了一角的明月。背後的喧鬧聲將她的孤寂襯托得更加哀悽。

一個月了。距離上次和于文齊的談話已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但對她而言，卻像是過了幾十年的冗長。

原本靠著安眠藥就能解決的失眠問題，在那次談話之後又變得更嚴重了，安眠藥的效力只能維持短暫的四個小時。

每回從夢中驚醒，她總是不經想起他眼神中的徹底絕望。那是一道被愛情狠狠傷過的痕跡，一道她這個肇事者無能為力的傷口。

每回睜眼到天明，她的腦中總是反覆地播著同一句話：「歐陽，妳已經失去我了。」那是一個句點，一個誰都無法挽回的結局。

如果她真的需要靠于文齊的一句原諒才能釋放自己，那麼很顯然地，她的未來注定活在遺憾裡。

因為她的愛情已經在他放手的那刻被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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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齊拿著畫筆坐在陽台上隨手塗鴉。

抬頭瞥見對面建築頂樓的看板廣告正被工人們以驚人的速度拆卸著，看樣子應該是要換上新的廣告。

盯著他們俐落的動作，他莫名失去作畫的興致，只好任由回憶佔領他的思緒。

他和歐陽荒誕不經的婚姻已經結束三個月了，可是每每想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過往卻鮮明得宛如昨日發生。

失憶是一種病，而記憶亦然。

真的，他試過了。試過遺忘，也試過憎恨，但這些徒勞無功的舉動到頭來都只是將他曾經愛過這女人的痕跡刻劃得更加深刻。

分手，只是一個劃下句點的形式，卻不是真正的閉幕式。因為感情還在，溫度還在，疼痛也還在……結束終究只是自欺欺人。

在與歐陽把話談開之前，他自認將失婚的心情調適得非常好。雖然傷口仍舊隱隱作痛，但至少以緩慢的速度在復元。

兩個月來，他不斷堅定地告訴自己，他和她的結束是建立在她的愛情之上。因為她要追尋她的幸福，所以不惜以最難堪的方式傷害他，逼他放手。

所以他瀟灑退讓，咬緊牙根不讓自己呼痛，只因他終於在堅持了一年之後，認清她不愛他的事實。

然後，一個月前那場赤裸裸的談話卻將他的自持徹底摧毀。

原來，她狠心扼殺他的愛情，從來都不是為了和于震軒遠走高飛，只是一場幼稚的報復。

這出乎預料的事實讓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為這陰錯陽差的誤會嚎啕大哭，還是為這荒謬至極的鬧劇大笑三聲？

最後，他還是無法選擇原諒。

他氣她的不信任，將他視作背著妻子與前女友藕斷絲連的卑鄙男人；氣她的自以為是，沒聽他把話說清楚就一口咬定他罪該萬死；也氣她那折磨人的驕傲，寧可以惡劣的方式捅他一刀，也不願拉下臉來問他事情的源由……

但他最無法原諒的是──她在他身下喊出「于震軒」三個字。

這女人對他的愛情太有自信了，自信到知道何種決裂的方式能讓他痛不欲生，自信到以為他的情感可以任由她任性揮霍……

從來都不知道愛一個人原來也可以帶著恨……而她卻教會他這件事。

他的全心投入到頭來竟給了她一個傷害他的機會，他如何輕易原諒？這道血流不止的傷口等於是他親手將利刃交到她手上造成的結果，叫他怎麼不恨？

那句「我們回不去了」是真心的，不是賭氣，也不是好面子。他是真的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將整顆心捧到她面前……粉身碎骨的疼痛，經歷一次就夠了。

一段刻骨銘心的婚姻已經殺光他對愛情的勇氣，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得了「愛情恐懼症」的懦夫。可悲吧？

于文齊注意到對面廣告的換景已經進行到一半，但還瞧不出個所以然。一片夢幻的粉紅色，好像是櫻花……

一個小時過去後，他總算知道那是什麼廣告了。這是他和歐陽離婚之前，讓她忙得焦頭爛額的鑽戒企劃。

然後，工人們將最後一塊布幕貼上，這塊看板終於現出完整樣貌。

而于文齊的眼眶也紅了。

那具震撼人心的slogan只有六個字──

「謝謝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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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住在這裡？于文齊按下門鈴後，不敢置信地打量著。

其實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之前她就說過她有多厭惡一個人住在大房子裡，所以一間小套房的空間剛剛好。剛好容納她與她的寂寞……

思及此，幾乎要失去知覺的心又發疼了。他終究捨不得她，捨不得讓她獨自面對她最討厭的孤獨。

一個嬌小的女人打開門，狐疑地望著他，「你是……？」

「請問歐陽在家嗎？」這個看起來過分單純的女人就是她的室友？

「在是在……」艾情瞇起眼打量這個看起來吊兒啷噹的男人，「你是她朋友嗎？」

「不是，我是她的前夫。」他笑著回答。那抹笑似乎帶著那麼一點得意。

「前、前夫？我的天啊！你就是于文齊？」她瞪大眼睛。還以為能讓歐陽點頭下嫁的男人不是成熟穩重就是嚴肅正經，但這個男主角也太跳tone了吧？

「妳認識我？」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有聽歐陽提過。」她自動跳過那段冰山因為一本童書哭得悉哩化啦的片段。

于文齊滿意地點點頭。那驕傲的女人肯在朋友面前提起他，總算有點進步。

「我可以進去找她嗎？」他禮貌詢問這個被嚇傻的女人。

「請進。」她欠身讓他進門，「歐陽的房間在二樓。」

望著他踏上樓梯的背影，艾情的唇角忍不住揚起。烏雲來了，這意味著太陽的幸福也來了。

「原來Sun喜歡這種型的啊……」她喃喃自語，「雖然是有點屌兒啷噹，但那男人還長得滿耐看的。」

「是嗎？」一道低沉的男聲陰鬱地自艾情身後傳來。

「呃……」完了！發現說錯話的她巴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掉。

「那要不要幫妳換個男朋友？」男人挑著眉問，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

「不要不要……」她抱住男人的腰，急忙撇清，「有你我就很心滿意足了。」

驕傲的女人配上沒出息的男人，而笨女人只好委屈酷男人將就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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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瑟縮在被窩裡，對敲門聲充耳不聞。她想，如果是艾情，就算不回應，她也會大剌剌地闖進來。

果不其然，她聽見門開門關的聲音。

「艾情，我的頭好痛。」她悶悶地說，「幫我拿顆普拿疼，好不好？」

「又沒睡好？」

這個預料之外的男聲讓歐陽從床上驚坐起來。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為什麼來？」她有好多話想問，最後卻讓這言不及義的問題溜出口。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六個字！于文齊依在門邊勾起一邊的嘴角，笑看她的慌張，「妳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歐陽見到這再熟悉不過的習慣，因思念造成的空洞瞬間被填滿。拜託，告訴她這不是夢，告訴她以前的于文齊又回來了……

「我……要說什麼？」現在是在演哪一齣？這男人莫名其妙跑來她這裡，然後卻問她要說什麼。

「沒有嗎？」這女人一點都不可愛！「那我走了。」他狠下心，作勢開門。

「不要走！」她緊張地喊住他。她不知道他想聽什麼，只知道如果這次再放他走，她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勾起一邊嘴角的表情。

于文齊回頭望她，沉默地等待她開口。

「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留住你？」

只是一句話，只是這麼樣的一句話，他就願意為她駐足。她的眼神、她的語氣，還有她的無助都在告訴他，她好需要他。這樣他怎麼走得開？

她自嘲地苦笑，「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都沒有被人好好愛過，也不知道怎麼愛一個人。所以我只能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情，但我從不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你。」

「這樣就夠了。」他隔著一段距離，輕聲地說，「我要的也只是這樣而已。」

歐陽眉頭微蹙，不懂他的意思。

「我不要妳為了我改變。」他笑著將自己的心情告訴她，「保留妳的自尊，維持妳的驕傲，繼續用那種任性又討人厭的方式愛我就好。我喜歡的歐陽不是那個會為了愛情哭著要放棄全世界的蠢女人。」

她不笨，自然聽得出他在諷刺她那日的失常。如果是平日，她一定會一拳往他的臉揮去，但現在的她卻被這幾句話感動得亂七八糟。

「可是……我還是讓你受傷了。」想起他那日因憤怒而擊在牆上的拳頭，她心上的愧疚便無止盡擴大。

于文齊走向前擁住她，將她的自責收納進懷裡。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在這刻他終於承認自己想念她。

歐陽安靜地任由他抱著，其實她好想對他說：「不要再放開我了，好不好？」但是扎了根的理智卻制止她撒嬌。

「妳說得對。」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露出一抹詭譎的笑，「相較於妳對我做的事，就這麼輕易原諒妳，好像太對不起自己了。」

在他的床上喊出別的男人的名字，叫她做牛做馬來贖罪都不過分。

「那你……」想怎樣？

「歐陽，妳要從新追求我。」

「你說什麼？」她掙脫他的懷抱，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有幾分認真。

「以前都是我追著妳跑，現在輪到妳了。」一人一次，很公平。

得寸進尺的男人！

「好了，談判結束。」他將她推倒在床上，「現在來做正經事吧！」

于文齊俯身吻住歐陽的唇，由細細啃咬到狂烈吸吮，一手急躁地伸進她的衣襟愛撫……這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等等！」她打斷激情，逼著理智回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我是說，為什麼決定來找我？」

「因為妳對我說了，我最想聽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哪三個字？歐陽聽得一頭霧水。這男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難以捉摸？

「好了，不要再廢話了。」男人的雙手再度不安分，「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

「于文齊。」她再次制止他的急躁。

「有完沒完啊？」到底有什麼話非現在說不可？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因欲求不滿而死。

「我現在算不算追到你了？」

這……你說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