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渲紙上的每串數字，要她看。「妳看，這紙上所寫下的號碼，每串有三組。剛開始我也不曉得它代表的是何意義，見它被夾藏於妳往昔所讀的唐詩詩集裡，便靈光乍現，心想這一串三組號碼的意義有可能是代表著『頁數』、『行數』與『字數』，三組數字代表一個字，於是便依其上所標示的數字，以詩集作為範本開始解碼，解出來的，竟是一首情詩，外加豪格的署名。」

「情詩？」聞言她十分訝異，「是哪一首情詩？」

他將另一張解碼出來所寫成的詩句遞與她。

她接過一看，竟是一首《鳳求凰‧琴歌》：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遨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

這確是一首情意十分纏綿而又鮮明的情詩，且亦十分符合她與豪格之間的情狀。她非常愕然於怎會有這首密碼所寫成的詩句夾藏於自己的詩集裡。她向他解釋地道：「這……，不是沉璧所收藏的呀。」

「我知道，是我一時不察，以為是妳藏了豪格所寫給妳的情詩，以為妳不聽我的話，繼續和他有所往來。」

「那，你是如何得知，這詩不是沉璧所收藏？」

他歎了口氣對她道：「沉璧，我覺得很苦惱，因為妳，我竟亂了自己的理智。見這詩的當下我十分生氣，以為妳尚與豪格有所往來。可氣過以後靜下心來往細裡一想，豪格和我一樣，所讀過的漢書並不多。為了追求妳，以漢文情詩傳情達意亦未嘗不可。只是，以豪格心性而言，他不擅城府，縱使不欲為人知曉此詩乃他所相贈，亦無可能做得如此細膩。使這詭計之人，反是操作過了頭。而會有如此小聰明者僅一人，那便是小玉兒。」

「原來竟是她遣人栽贓與我？」她看向他，「你是如何拿到這寫有數字密碼的渲紙呢？」

「今晚廳堂上，小玉兒慫恿我進妳房裡探妳是否打扮好了，我來到妳房裡，見四下無人，四處望了望，竟見這張寫有密碼的渲紙夾於妳昔日所讀的詩集裡，落在几案一腳，拾起一看，才探究出解密方法。」他想到什麼，問道：「妳那時去了哪兒，為什麼小玉兒著人找不著妳？」

「沉璧就是奉小玉福晉之命，特至膳房教奴才們做『如意果香糕』的呀。小玉福晉說想吃點兒特別的點心。」

他冷哼一聲，「想來是她特意支開妳錯不了。」

「小玉福晉果真十分聰明。」

「是啊，她太聰明了，知我愛重妳，見妳許久不入廳堂，她言語稍一慫恿，我必會至妳房中探妳。於是，她早先支妳去膳房，再著人將這夾有密碼情詩的詩集置於妳房中几案一腳，由於落處顯眼，故我必然得見。」

聽完他所言，她噘嘴白了他一眼，遂嗔道：「臣妾好大冤屈，竟無人公斷，不如死了算了。臣妾死後，願血濺白練不沾地、六月飛霜三尺、大金大旱三年，以證臣妾清白……」她拿《竇娥冤》的戲文套說，說罷，便作勢要往一旁柱子撞去。

他一急，自她身後緊緊地抱住她。「好了好了，妳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說了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隨妳怎般責罰皆可。如此可好？」

見他如此情狀，她才稍稍地解氣。「那好，定要想個法子好好地懲罰你。」

「那，可想到了沒有？」

她氣呼呼地道：「還沒！等我想好了再追罰你。」

他笑著將她圈進自個兒懷裡，「那咱們，可和好如初了？」

她瞅著他，這才破涕為笑，噘著小嘴兒朝他點點頭。

他突發起想，對她道：「走，咱繼續慶生去。」

「都過了晚膳宴會的時辰了。」

「就咱倆，我為妳補過尚未過完的生辰。」說罷便抓起她的手，往房外歡快地走去。

【註】《鳳求凰‧琴歌》之作者諸說紛紜，一說是為漢代文學家司馬相如的古琴曲；一說是為元代王實甫；一說是為佚名。此詩除有熱情求偶的意義外，尚指突破封建思維，男女一心一意地追求愛情上的自由，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鳳求凰‧琴歌》詩意大抵是：有位佳人，我見了便忘不了，一日不見她，思潮便狂湧而至。舞動時，衣袖如羽翼般翩飛，我向四海求佳人，無奈的是佳人不住在隔鄰東牆，因而我只能以琴音代替言語以訴說思念衷腸，何時才能得見並得妳允諾婚事，以慰我徬徨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呢？盼我德行能與妳匹配，我們能攜手同在一起。不能與妳比翼雙飛，這結果將使我淪陷而亡啊。

　　　　※　　　　　　　　　　※　　　　　　　　　　※

這廂小玉兒房內，僅她一人坐於妝鏡前發獃，無任何一名奴婢侍立一旁。

小玉兒瑩白如雪的孅孅細指輕敲著妝台台面，她有些焦慮，不住地往房門外頭探去。

台上燭火熒熒，似她此刻小心翼翼的一顆心。

妝鏡中的她，竟有著一臉刻薄算計，然她卻毫不自知，以為自己高傲美麗，是高雅端莊的嫡福晉，任何人皆不得僭越侵犯。

這會兒，彤雀終於回來，速至她眼前。

「狀況如何？」

「奴婢……，奴婢不敢說。」彤雀趕緊跪於小玉兒眼前。

「說！」小玉兒齜牙咧嘴地朝她大吼。

「貝勒爺看來好似與沈沉璧言歸於好，倆人、倆人……」

「倆人如何？」

「倆人高高興興、甜甜蜜蜜地出府去了。」

聞言心下一怒，她憤而掌摑彤雀一巴掌以解氣。

彤雀冷不防被摑，一時毫無心理準備，竟哇一聲地哭了出來。

「哭，哭什麼哭？滾、給我滾──」

彤雀不敢再看她，遂慌忙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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